蝴蝶梦 第10章 第十章

长达七个小时的剧本杀终于结束，走出店后，谭语柠长长松了口气，仿佛重获新生。

众人打趣地看向她，不约而同抿唇笑。

“语柠妹子，你很有当npc的潜质嘛，追我的电锯人都没你的尖叫声吓人。”

“行了。”曲筱莹轻拍他：“得亏先来的是剧本杀，要去了密室逃脱，估计都能患上精神分裂。”

“那玩意儿哪有那么容易得，听说很多都是遗传的。”邱明延不以为然，余光瞥向谭语柠：“不过下周的密室逃脱你还是别去了，怕真把你吓坏了。”

“我是绝对不会再玩这种游戏了。”谭语柠心有余悸地摇头，跟着他们进入商城，扫到卫生间标识，于是抱着包小幅度摆了下手：“我先去上个厕所。”

话音尚未落地，左右两边同时伸手过来。

“包给我吧。”邱明延和林峥异口同声，须臾间，神情皆是微变。

向来打直球的曲筱莹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笑道：“哟，林学长在人情世故方面有长进嘛。”

见状，原本还在浏览美食界面的季川抬头，打量着林峥，笑而不语。

“啊......”谭语柠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那双水灵灵的眼儿流露出几分局促：“卫生间都有挂钩。”

说完，她转身离开。

四人往电梯间走，等待电梯下沉时，曲筱莹的注意力又被专柜的香水吸引了去，兴奋地拽着季川要去看。

于是，林峥和邱明延先上电梯。

骨节修长的手指摁亮数字键，嘈杂的声音随着合上的电梯门渐渐被隔绝在外，光洁的镜面上倒映着笔挺的二人，卸去伪装，彼此的眼神无不透露着薄凉。

“你喜欢谭语柠啊。”邱明延率先打破沉闷的空气，语气不含疑惑，而是肯定，腔调带着随性的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你的眼神太明显了，让人一眼就能看穿。每次我接近谭语柠，你都会若无其事地插进来，教室，体育大楼，食堂，尤其是这次剧本杀最后的集体逃亡。”

邱明延正视他，认真而严肃：“林峥，我不信你看不出我想追她，结果你趁我搜集线索时，拉着谭语柠躲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虽然和你做舍友只有一年出头，但我已经把你的性子摸了个透。你能当上游泳社社长，完全是因为你为校争取了很多荣誉而被众人推选，并非出自你所愿，因为你不想花时间在别人身上，社内的事情你能推就会推给其他部长，但我听说夜训值日表，是你主动把你的一日值改成了两日值，而除此之外，有夜训安排的当天你都会去。林峥，真的是因为热爱游泳？可我记得你不喜欢夜游。”

林峥透着镜面瞥他，神色淡淡：“所以呢？”

“你和季川从小玩到大，他经常和你出去而拒绝我，我认了。”浓眉拧紧，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深藏已久的怨念：“但为什么你连女人也要和我抢同一个？”

“那我把季川让给你。”

林峥这话说得轻描淡写，邱明延乍一听没反应过来，随即双目瞪起，恼道：“我要季川干嘛！”

林峥懒得理会他，径直往徽菜馆走，却被他拦住去路。

“你还没回答我。”

邱明延的执着落在他眼里，令他格外厌烦：“与你无关。”

*

林峥很擅长把场面搞僵，即便谭语柠和他认识不久，但深有其感。

就比如这顿晚饭，谭语柠能够很明显感觉到林峥和邱明延之间汹涌的暗波。

很奇怪，有些情绪信息并不需要言语就能向旁人传达，周遭的磁场不知不觉就被波及，让旁人感受到氛围里的暴戾。

难道林峥表白被拒了？

谭语柠夹了块话梅排骨，眼珠子滴溜转，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也是，邱明延看着就是直的，直男一般都恐同。

回宿舍后，谭语柠几次想给林峥发消息试探，但想着这是他们之间的事，还是不要过多打听为好。

剧本杀带来的强烈刺激在日益逼近的赛事压迫下慢慢淡去，距离九校联谊赛开赛仅剩半个月，谭语柠在每次集训中都表现出彩，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难免紧张。

因为很多课程在学期前两个月结束，教练统计过后，将训练时间改为了下午，谭语柠不再需要林峥“顺路”陪她，不过他近来似乎也在忙什么事，鲜少露面。

也不知是不是某种特殊感应，谭语柠刚想到林峥，转眼间就瞥到了侧方教工楼台阶上的清瘦身影。

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已然黄透，暖阳照过飘零的叶片，给蓬松的发梢镀上绒绒的细碎金光，阴影打落在高挺的眉骨上，那双狭长的眸子微微睁大，有些诧异地看着前方人。

“林峥！好巧啊。”谭语柠朝他打招呼，绕过金叶女贞灌木走向他：“你是来导员这边办什么事吗？”

林峥也朝着她来的方向走：“是院长找我。”

“院长？”谭语柠意外道。

二人自然地交汇，转为并肩。

“院长希望我能主持今年的音乐节。”林峥看向垂着眼的圆润鹅蛋脸，厚实的红围巾遮掩住了下巴尖，衬得她的五官愈发精致小巧：“我不想去。”

“为什么？我现在都记得你主持新生入学晚会的画面。”谭语柠饱含着肯定和认真：“你很适合站在舞台上。”

林峥的眸底闪过一缕隐秘的情绪。

“音乐节和你们总决赛的时间撞了，我可能赶不来。”

原本联谊赛定在定在周末两日，但因为场地审批问题，最终定在了周五和周六。

“你这么确定我能进总决赛啊？”谭语柠冲他歪头，弯起的荔枝眼里清澈而明亮。

碎发下的耳根微红，林峥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又没说要看你。”

“我知道，你想看大家的对吧？”谭语柠仍旧笑着。

林峥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谭语柠忽而停住脚步，盯着金叶女贞灌木。

林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叶子上躺着一只蝴蝶尸体。

“喜欢收藏蝴蝶标本？”

“这不是蝴蝶，是飞蛾，名为锦纹剑尾蛾。”谭语柠半蹲下来指给他看：“它的腹部呈淡金属的蓝绿色，前翅黑彩色带相间，后翅覆有多种虹彩的鳞片，这就是锦纹剑尾蛾的标志，只不过这种飞蛾多分布在加勒比海，没想到我居然在京交看见了。”

林峥勾唇，随之俯身：“听上去你很了解。”

谭语柠顿了顿：“我算不上了解，懂点皮毛而已。小时候我在窗户上发现了一只意外死亡的绿带翠凤蝶，它不同于常见的黄蝶，身上布满了金绿色的鳞片，后翅外缘是翠蓝色的弯月形斑纹，漂亮的让人眼前一亮。”

“看样子你更喜欢色彩斑斓的蝴蝶。”

“你不喜欢吗？就像性格热烈者在人群中往往更为惹眼。”

林峥的嘴角僵住，眼神忽而黯淡了几分。

“虽然不是蝴蝶，但这么特别的蛾也不多见，我得好好收藏起来。”谭语柠无比庆幸包里备着亚克力小方盒，她把里面的发卡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将锦纹剑尾蛾安放进去，合盖时，身后响起清冷的音线。

“谭语柠。”

“嗯？”谭语柠拉上帆布袋。

“11月2号晚上九点二十一分钟，你的那句表白还没说完。”

谭语柠被这一串精确的时间砸懵，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林峥的话。

“什么我表白？不是你要表白吗？”

林峥的瞳孔剧烈晃了又晃，心跳顿时乱了节奏。

他很勉强地咬牙：“行......就当是我追的......”

“邱明延没答应你吗？”谭语柠一脸关切。

林峥立即蹙眉：“和邱明延有什么关系？”

“你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喜欢他。”

轰——！

这句话的炸裂程度不异于被突然爆炸的粪池溅了一身，纵使淡定如他，一时间也没控制住表情。

“什么我喜欢他？”

见林峥胸腔大幅度起伏，情绪激动地瞪着她，谭语柠指尖微蜷：“那你干嘛要另外一只企鹅挂件？不就是想偷偷和他用情侣款吗？”

林峥被她的脑回路震惊到两眼发黑，他气到攥紧拳头，刚要驳，谭语柠嚅嗫着唇：“总不能是喜欢我吧？”

林峥一怔。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她咬了下莹润的薄唇，继而掀开眼帘：“放心吧，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朋友。以前确实抱有奢望，现在也看清了我们之间的差异，不会再越界了。”

恼怒的心情像是被迎头泼了盆凉水，林峥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慢慢下沉。

所以，她不喜欢他了，上次也不是要向他表白。

“真是一个笨蛋。”

六个字仿佛从牙关中强行挤出，谭语柠对上他快要迸溅火星子的双眼，努唇：“你干嘛骂我？”

“我不喜欢他。”林峥逼近她，下颌绷紧：“之所以拿企鹅挂件，纯粹是因为我想要。”

“那个在义乌十块钱能买好几对呢。”

“我就爱乱花钱。”

眼前的林峥像极了赌气的小孩子，谭语柠有点没理解他突然的情绪变化。

是在介意她把他想成男同吗？

“我有事，先走了。”林峥硬声硬气地转去另一条道，高挑的身影透露着不易亲近的疏离感。

谭语柠倏忽间局促起来，她没想到林峥会生气，一想到往后一起玩时，大伙儿的气氛又会被他们俩搅得沉闷尴尬，她有点慌了。

思及此，她正要追上去，林峥冷不丁又转过头来。

他又把手插进了兜里，高傲地打量了眼谭语柠，因为不擅长鼓励人，说得扭捏生硬：“你一定能进总决赛......加油。”

秋风吹动柔软的发丝，那双细长的眼时隐时现，神色再不见不悦，倒是潜藏着晦暗的......低落。

谭语柠的眸色微动。

是错觉吗？有什么值得林峥低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