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慎安是在北寰的一间台球室里找到秦戒之的。许久未见,弟弟的头发已经长到脖子上,也不扎起来,就任由发丝落在颈侧和眼睛上,漂亮之余,还显得有些疏狂和不羁。
联考那天秦戒之没回家,爸妈找不到他人,电话也打不通,简直要急死了。他们不得不给北寰的大儿子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戒之在哪?贺慎安哪里知道,臭小子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八成是故意的,现在指不定又跑哪里去瞎搞了。
他给秦戒之打电话,幸好秦戒之接了,还告诉他自己来北寰了,现在在台球室。
“你来北寰了?”贺慎安在电话里不可置信地问,“你来了怎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还让爸妈这么担心,他们找不到你都快急死了。”
秦戒之的声音还带着病中的沙哑,似乎是上次的重病还没好全。他说:“我跟他们说要来北寰他们肯定不同意,北寰比西陵还冷,他们怕我旧病复发。”
“你自己也知道爸妈会为你的身体担惊受怕啊?你简直胡闹!”
贺慎安本来还要在公司开会,为了找秦戒之就推迟了会议。他按照秦戒之发来的地址开车过来,最后找到一间酒吧。一楼的酒吧是个清吧,下午人很少,舞台上的架子鼓也没人打。二楼是台球室,人比一楼要多一些,而且都是和秦戒之差不多大的少年人。
散漫的台球室里忽然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成熟男人,少年们不禁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暗自猜测他的身份。
贺慎安在众目睽睽下往靠窗的台球桌走,路上顺手拾起一根球杆。他走到球桌前,拄着球杆擦巧克粉,五十九英寸的球杆只到他胸前。他微微垂眸,云淡风轻地看了看球桌上的格局,然后折腰俯下身,球杆穿过凤眼手架的孔洞对准一颗白球,最后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力道猛然打出一杆。
白球如子弹一般暴杆射出,不到半秒,就击中了目标红球!而在场的数十双眼睛连白球在绿茵桌面上的运动轨迹都还来不及看清,被击中的红球就已经掉进了洞袋中!
一个坐在台球桌上的少年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其他人眼里都流露出了看见高手的崇拜与惊艳之色。
紧盯着的红球忽然被人捷足先登,打进洞里了,秦戒之不爽地扔掉球杆。
贺慎安和他的站位在球桌上隔着一个最长的对角线,窗外的雪光只照在了这两个人身上。贺慎安风姿卓群,就像风雪不侵的松柏,可他对面的秦戒之却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虽然年少轻狂,但是也有少年意气,整个人的气质是灵动而蓬勃的。
可是现在的他好像变了。
除了不修剪的头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苍白消瘦的容颜这些外貌上的变化,戒之的精神似乎也变了,仿佛是上帝给他的灵魂关了灯,让他整个人急转直下地走进了阴暗里。他眼眸里仅剩一点微光闪烁,就像碎冰在玻璃杯里轻轻碰撞。
贺慎安放下球杆,沿桌边缘走到秦戒之面前,拍了拍他清瘦却艳丽的脸,说:“来北寰了也不告诉我?”
秦戒之说:“你不是工作很忙吗?我怕打扰你。”
“你是在怪我工作太忙?可你瞒着所有人来北寰,连爸妈都被你蒙在鼓里。你来北寰却不告诉我,是真的不想打扰我,还是故意躲着我?”
秦戒之咬着嘴唇,避开了对视的目光。
贺慎安知道自己说中了秦戒之的心思,又道:“来北寰了却又要躲着我不敢见我,你是怎么想的?”
“就是因为你太忙了。”秦戒之说得黏糊,像是很不自信,然后抬腿要走。
贺慎安抓住了他的胳膊,强势地把他留在自己面前,目光如炬地问:“真的不是在躲着我吗?嗯?”
“不是。”秦戒之挣扎了两下却逃不掉,他的力气没有他哥那么大。
贺慎安不相信他没在躲自己,还要问他第二遍:“真的吗?可是现在你连眼睛看着我都不敢,戒之,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有,我哪里不敢看你了。”秦戒之只好抬头看他哥,两个人在纠缠过程中导致身体和脸都贴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台球室内,所有人都被他们过分亲密的距离,还有纠缠不休的举动给吸引住了目光。大部分人看他们就像在某种小众电影,眼里都充满好奇,探究欲流淌了一地。还有一小部分人在翻白眼,觉得这两个人八成是同性情侣,看起来年龄差不小,但还是会像所有情侣一样闹矛盾发神经。
在近处,贺慎安好像在秦戒之身上闻到了一种特别的味道,这味道既陌生又熟悉,是他自己经常接触,可以前从来没有在秦戒之身上闻到过的气味。
秦戒之自知逃不掉了,就说:“哥的台球还是打得这么好,我自愧不如。”
贺慎安瞧见他脸上那股不爽的劲儿就知道他说这话不是真心的,反倒像是在怪自己太厉害压住了他,让他在这么多同龄人面前有点丢脸。
贺慎安既无奈又怜爱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衣着单薄的秦戒之围上,牵起围巾穗子,说:“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