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戒之醒过来了,第一眼就看到贺慎安睡在自己身边,合着眼,呼吸平稳而绵长。
他近距离地把他哥清晨里乌黑凌乱的头发仔细地看了一遍,因为他太久没见到他哥这个样子了。
自从他哥毕业留在北寰创业后,西装革履成了他最标准的模样,就算是偶尔回到西陵,在家暂住几天,他哥也几乎不再像大学时那样穿着宽松舒适的居家服待在家里了,他总是穿着得体,要出去见一些人。
而在这个不寻常的清晨,秦戒之又见到了他哥最放松自然的模样,也是最具有少年气的模样。
当卸下一切外在的责任和装饰点缀后,贺慎安本该就是这样的人,意气风发的,舒朗而潇洒的人。
秦戒之在清爽通透的一米阳光中消散了眼中惺忪,然后翻了个身……
“?”
他在无声中忽然身体僵硬,然后极为缓慢地低头往自己双腿根、腰腹下那里看过去……
贺慎安就在这个时候醒了,他睁开眼,先是看见身边的秦戒之神色紧张又奇怪。
“怎么这样看着我?”贺慎安揉了一下眼睛,坐起来,身上的被子就滑下去。
秦戒之连忙抓住自己的被角,拼命掩饰着什么,“……哥,你醒了啊。”他故作镇定地说。
贺慎安抓了把头发,清醒不少,因为床太小而无处安放的长腿在这时折起来,却在无意中碰到了被子下的某样东西……
“操!”秦戒之虎躯一震,像只被火烧了屁股的兔子似的一下子从床上蹿起来。
贺慎安也同样吃了一惊,但反应远远没有秦戒之这么激烈,他把脸稳稳地转过去看着秦戒之,然后目光往下,看见了他睡裤中间那赫然顶起来的一块区域。
秦戒之疯狂地拿手盖住那里,哇哇大叫道:“哥!你别看我啊!”
贺慎安只好不去看他,只安慰他道:“你都十六了,出现晨勃现象很正常。”顿了顿,“要是你到了这个年纪却还没有晨勃过,我这个做哥哥的才应该要觉得奇怪和担心。”
秦戒之尴尬地站在床边,喘着热气,“我他妈的……”
贺慎安掀开被子,一条腿垂在床沿,脚便自然而然地踩在地板上,他很体贴地问弟弟:“需要我现在出去吗,还是说你想去卫生间解决?”
“……哥,你别说了……”秦戒之简直无地自容,他抱着头蹲在了床上,背上出了些汗。
“怎么?难道你还不会吗?”贺慎安再次转过去看他,善解人意地说:“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秦戒之立马暴跳如雷:“不用!不用!”他小豹子似的越下床,鞋都没穿就光脚冲出房间,然后一头扎进了卫生间,门嘭的一下被关上。
贺慎安趿着拖鞋慢慢走过来,侧靠在门边,听见里面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从酣睡中自然醒来的大边牧跑过来亲热地蹭他的腿,贺慎安在它的脑袋和背上摸了几下,然后离开了卫生间门外,走到厨房里去煮咖啡。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的门从里面被打开,秦戒之从里面走出来,手上还挂着水珠。
“我帮你向学校请了半天假,”贺慎安把热咖啡推到秦戒之面前,“如果觉得没精神的话上午可以再去睡一觉,牛奶和糖自己加。”
贺慎安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上午我会在家看你补的作业,你放学回来后到书房来找我。”
秦戒之一边听,一边往咖啡里不停地加糖。
“还有昨天跑出去玩的事,你要把详细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啊——哈——”秦戒之在吧台对面伸了个懒腰。
贺慎安抬手敲了他一下,说:“你昨晚能得救是不幸中的万幸,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没能及时赶到呢?你还会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地坐着喝咖啡吗?你就一点也不后怕吗?”
糖全部融化后,秦戒之举杯大喝一口咖啡吞下去,然后说道:“好了嘛哥,我知道错了。”声音像融化的糖那样甜渍渍的。
“我看你倒是不知悔改。”贺慎安说,脸上没有笑容,薄唇呈一条直线。
确实,秦戒之不想认这个错。
要是让他再选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还是会违抗禁令从家里跑出去。尽管嘴上说着自己错了,但是在心里他觉得自己没错,而溺水并非是他自食恶果,其实是另有原因……
这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贺慎安拿手机接了,“爸。”
秦戒之瞬间竖起耳朵来听。
贺慎安瞟他一眼,对电话里说:“嗯,都在家呢,戒之有点感冒了,我替他跟学校请了半天假。”
“……没事儿,就是雪天吹风受了点凉,昨晚睡了一觉起来就差不多好了。嗯,他从小姨家住回来了……”
“画室啊……”说到这,贺慎安的眼神给过来了。
秦戒之望着他,绷着一根神经,喝咖啡的动作已经没了。
贺慎安眼里缓缓地泛出点笑来,然后把眼神收回去,对电话里说:“我在家待不到周末,明天就得回北寰了。爸,戒之这几天不是也正好放假吗,我就让他在家陪我了,没让去画室。”
秦戒之长处一口气,握紧的拳松开了,这才低头抿了一口咖啡。
老爸打电话查岗比他哥还可怕,秦戒之胆子大了的时候敢和他哥抬杠,但是不敢公然违抗他爹。
这么说有点怂,但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面对他哥,秦戒之尚且还有和他讨价还价、与他婉转周旋的余地。可若是面对的是他爹贺嵩乔,那么秦戒之就没办法在他面前耍滑头了。
贺嵩乔是个一本正经的学院派,在子女教育上有些精英主义,要求很高也很严格,贺慎安就是在他这样的教育方针下成长起来的。
大儿子没有走绘画这条路于他而言是遗憾,所以他对小儿子秦戒之甚至有着比贺慎安更高的期望,从收养他的那天起,他就要求这个孩子必须要走上一条通往艺术殿堂的朝圣路。
他把秦十三变成了秦戒之,就是不想要他行差踏错,希望他戒除杂念,努力把自己的天赋变成更大的荣耀。
贺嵩乔本身工作很忙,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在秦戒之身上,萧如音也是一样,这就导致很多时候看起来父母对秦戒之就是放养的状态,大多数时候还得靠贺慎安这个做大哥的来管他。
可是,贺嵩乔对秦戒之并非是不闻不问的撒手掌柜,他时常把秦戒之放在心上。
在家里的时候,他会把他叫到书房里来教他磨颜料、画国画,还会问他功课,关心他在学校和画室里的学习进展。
在外出差的时候,他就把秦戒之放在小姨家里照顾,并且会经常打电话回来关心秦戒之的生活状况,甚至每次出差回来他都会给秦戒之带一份小礼物。
秦戒之有段时间非常迷一个动漫角色,贺嵩乔知道以后就趁着自己来日本出差的机会,参加完大会后连西装都没换,公文包都没放掉就跑去坐新干线,终于赶在漫展即将结束前的那几分钟买到了那个角色的最新款手办。
在养父深沉的希冀与恩养下,秦戒之是矛盾的,他一方面被冲动的欲念驱使着去犯错,把自己的年少轻狂像水一样泼洒出去,另一方面又不想让养父知道他背地里正在恣意妄为地坐着些“坏事”,令他失望。
今天这通电话来得并不让人意外,秦戒之有所预料,但他还是因为逃课,还有不去画室的事情而心虚紧张了。
“逃课、早恋……”贺慎安对电话里说。
“!”秦戒之被他吓了一跳,手臂撞翻了咖啡,泼了自己的睡衣前胸一大片。
贺慎安一只手伸过来把杯子扶起来了,看向慌张的秦戒之,笑里是有一点戏谑的意味。
秦戒之拧巴着眉眼看他,感觉他哥是故意的。
贺慎安神色不变,继续对电话里说:“这些事情发生在刚上高中的男生身上也算正常,大家普遍都要经历青春期的叛逆阶段。爸,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戒之本身是不是真的有这些问题还有待我观察,要是他真有的话,不劳您动手,我先打断他的腿。”
秦戒之提着的心又放下来了,他舔了舔嘴唇,觉得很渴。
“……嗯,北寰的生意还算顺利。”贺慎安端着咖啡走进书房去和他爹聊别的去了。
等到他打完电话从书房出来,秦戒之杯子里的的咖啡已经变成水了,胸前的睡衣倒是还洇着一大片黑乎乎的咖啡渍。
贺慎安帮他隐瞒了逃课去网吧的事情,还有差点掉水里淹死的事情,秦戒之欠了他哥这份人情,这个时候面对他就没有刚才那么敷衍和厚脸皮了。
他对他哥笑了笑,说:“哥,我就知道你对我好,关键时刻会护着我。”
“呵呵。”贺慎安穿着居家服,这时松弛地靠在吧台椅子上,说:“这么有良心的话就赶紧知恩图报一下吧,你哥我从昨晚开始忙活你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上呢。”
“啊,哥你稍等吧,我去给你烤个吐司!”秦戒之狗腿地钻进厨房。
贺慎安悠哉地喝着咖啡说:“我还要吃煎蛋和培根。哎,话说你这个臭小子会做饭吗?别回头把你哥我毒死了,恩将仇报啊。”
厨房里滋滋啦啦的一阵动静结束后,秦戒之端出来两盘香喷喷的早餐,色泽看起来居然很不错。
贺慎安怀着好奇的心情尝了一口,居然意外地很好吃。
“好吃吗哥?”秦戒之托着腮问道。
“好吃……”贺慎安完全不知道他弟弟还有这手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吃他做的饭,没想到会这么美味可口。
“你这是……”贺慎安斟酌着用词,“天才小神厨?”
“哈哈哈哈哈。”秦戒之咬了一口流心的荷包蛋,说:“哥,没想到吧,我是个天才。”
“嗯,你真是个料理天才,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贺慎安切着培根说。
“其实我不是天才啦,我做得好吃是因为以前我在福利院的时候经常跑去后厨偷学。”
贺慎安慢条斯理地嚼着吐司,闻言看向他,“偷偷学做饭?为什么?”
“那时候我打算长大了当个厨师,然后去欧洲,一边在他们的餐厅里工作,一边到处流浪和画画。”
贺慎安第一次听秦戒之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去,没想到他以前还有这样的打算,有点小孩子的天真幼稚,却又不可否认的富有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
那时的秦戒之还是秦十三,他是踽踽独行的孤儿,他的脚下只有淤泥和野草。人人都以为他是没有目标的失群鸟,一意孤行地低飞,不肯回巢反而甘心自我放逐。
不曾料到,这样一个看似“冥顽不灵”的孩子,竟然早在年少时就已经拥有自己的月亮和六便士。
他比贺慎安这些年见到的、许多在宴席上把酒狂欢、空谈梦想的商人要可爱得太多。
“哥你呢,你以前小时候,还有和我现在一样大的时候,你都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呢?”秦戒之现在的心情明媚得好像化雪后响晴的天空,聊起天来滔滔不绝。
“哥你十六岁,上高中的时候学习好吗?”
“逃过课吗?”
“你房间里的那些东西是不是那时候放进去的?课外喜欢打游戏?”
“还有女孩,哥,你那时候有喜欢的女孩吗,早恋了吗?”
“……”
秦戒之犹如一只好奇小狗,胸前的咖啡渍就像是小狗斑点一样,他摇着尾巴追着他哥不停地问。
贺慎安吃饭途中停下来拿纸巾擦嘴,面对他的问题仿佛很认真地回忆起来,好一会儿,他说:“你哥我高中的时候可是品学兼优,每天都忙着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