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吃完饭温枫就回去了,关安守在病床边,一手撑着额头,昏昏欲睡。
谢栖睡够了,百无聊赖的盯着天花板发呆,他吊水还没挂完,哪也去不了。
他琢磨起做生意的事,脑子里面有了点雏形,但还没想好到底要做什么,他能感觉出来,现在是好时候,只要能看准了下手,就能跟上趟,赚到钱。
但谢栖最愁的是本金从哪来,做生意就算把握再大他也不能用那笔赔偿金,不然他和褚青还有关安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谢栖越想越头疼,长叹了口气。
他这一声惊醒了关安,打个哈欠问他怎么了,“叹气长不高。”
“要不了两年我就比你高了。”谢栖撇撇嘴,“睡不着,有点想褚青了。”
关安心里一咯噔,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褚青应该已经到宜州了。
“你们又不是连体婴,这才分开多久。”
“都怪他太黏人了,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是是是。”关安给他掖了掖被子,“等会困劲上来就不想了。”
一两点的时候谢栖的确开始犯困了,大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关安终于松了口气,盯着点滴,挂完了取下针,他才也跟着趴在床边睡了。
直到天擦黑,两个人才接连醒来,谢栖伸了个懒腰,浑身都不得劲,头发晕。
关安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怎么摸着还有点低烧?”
“今天别回去了,住一晚,明天再看看。”
“嗯。”谢栖又钻回了被子里,“褚青呢?”
“在家。”
这是谢栖这几个月以来头回生病,病来如山倒,他本来就瘦,这下更是像被掏空了。
活跃起来的是他的神经,每一根末梢都兴奋的跳动着,又敏感。
“哦。”谢栖鼻音很重,关安捕捉到他这短短一声应答里藏着的委屈,顿时心生危机。
“你睡着的时候他来过了,没喊你起来,他说作业多,待了一会儿就回家去了。”
“哦。”
谢栖眼尾泛红,乍一看还又些许泪光,关安没敢多看,起身就想走。
“我去食堂打饭,温枫说你晚上你得吃清淡点,别挑食。”
“关安哥。”谢栖在他一只脚迈出病房门了的时候突然开口,“褚青怎么了?”
关安后背一凉,但来不及等他再想说辞,谢栖已经下了床,连鞋都没穿。
“他怎么了?”谢栖本来只是觉得褚青一直不来看自己奇怪,直接问是想诈关安,但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
“他能有什么?”关安想把他拎回床上,“地上又凉又脏,你老实点。”
“关安哥,褚青到底怎么了?”谢栖拧起眉头,“我要听实话。”
关安笑了一下,虽然表情僵硬的不得了,“真没什么,我骗你干什么,他能有什么事?”
谢栖冷眼看着他,怒上心头:“那让他给我滚过来,半个小时内出现在我面前。”
“他······”关安结巴起来,谢栖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关安哥,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
“最好不是什么冒险的事。”
谢栖看着关安的神情,兜头被浇了一桶凉水,他声音发颤,“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关安长吐一口气,不得已道:“他去宜州了。”
“什么?”谢栖破了音,他一手攥成了拳头,“他想干什么?”
关安看他这副气疯了的样子,眼前一黑,只想把温枫喊来。
“你先冷静,他到地方之后已经跟我报过平安了。”
“冷静?”谢栖把床尾的外套往身上一披就往外冲,被关安生拉硬拽住,“你当宜州是什么好地方?”
“你以为他以前在那里过得多好?”
“你以为他和李姨为什么会来连港?”
关安被他问懵了,终于反应过来,褚青这是把他彻彻底底的算计进去了。
“这小兔崽子!”
“我非得抽他一顿。”谢栖甩开他的手夺门而出。
关安紧随其后,他还想劝,“我去就行了,你烧都还没完全退下来,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那万一褚青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他才十一岁,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真想让我安心养病他就别作妖。”
谢栖气血上涌,顾不上其他,换了身衣服拿上钱就要走。
“我跟你一块去。”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关安眼疾手快的捎上了一袋子药,揣进怀里就跟谢栖上了车。
“这事有我的不对。”关安把一头乱蓬蓬的长发扎起来,眉头皱的能夹死两只蚊子,“你要发火就发。”
谢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神犀利,“别以为我不知道。”
“褚青虽然年龄不大,可心智不比我差到哪去。”
“我一直都知道,他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
关安一愣,把手插进口袋里。
“所以这事也怪我,是我太着急了。”
他颓丧的两手撑住头,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就看到关安掌心里躺着两个大白兔奶糖。
对上谢栖眼里的疑惑,关安耸了耸肩膀,“我好好阵子没穿这件外套了,没记错的话里面原来应该是烟。”
谢栖打量着他,“确实有点眼熟,你上次穿是不是在温枫哥家的时候?”
“他塞的?”
“肯定的呗。”谢栖剥了一个扔进嘴里,“只有他会这样。”
“确实。”
终于到火车站,谢栖一路小跑到售票窗口,却被告知去宜州的票只剩一张了,下一车次的在明天。
“我去。”谢栖不由分说的把身份证和钱都递过去,“你就别折腾了,我明天就带着褚青回来。”
关安也明白自己争不过他,只能说好,“万事小心。”
“到了给我报平安。”
“嗯。”
关安看着他去检票,薄得像纸片的身板挤在人群里,还时不时低下头咳几声。
直到看不见谢栖了关安才转身往外走,他走的很慢,因为实在不想回去挨温枫骂。
终于看到亮光的时候褚青硬撑着的那口气差点泄了,派出所门口有三层阶梯,他走的格外艰难,拖着自己那条腿一点点往上抬。
“这怎么有个孩子?”
“小朋友,你走丢了吗?”
在办公室听完他说的来龙去脉后,几个民警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一批人立即出发去往褚青说的那个小旅馆。
一个圆脸的女民警和小年轻带着褚青去医院,路上给他喂了碗方便面,这个点就连早餐店都还没开门,实在找不到别的了。
谢栖坐在火车上窗边的位置往外望的时候,褚青被满脸不忍的护士按着小腿,往伤口涂药。
他疼得一张脸皱成了包子,往胸口摸去又放下手。
谢栖正攥着那枚玉观音,藏在他宽大的牛仔外套袖子里,他一回家就去翻褚青的书包,拉开拉链就被这块青白的玉扎了眼。
腿上的伤口包扎好后,那个圆脸的女民警又带着他做了全身检查,确认他没事了之后才把他送回家。
说“家”的地址时褚青强行拗了口,他下意识要说从前的家,后来才报出褚思的住址。
那扇久别的门被敲响的时候褚青屏住了呼吸,宜州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尘封在脑海里的回忆,他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揭开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看着门口的警察和褚青怔住了,“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女民警把褚青往他面前推了推,“这不是你家孩子吗?”
“我家孩子?”那男人一头雾水的挠挠头,“我家还没孩子呢?”
“姑父?”褚青往屋里看了一眼,“我是褚青。”
“哦……”他点点头,“那确实不错,就是我们家的。”
那小年轻狐疑的问褚青:“这真是你家吧?”
“这是我姑姑家。”
“对,我爱人叫褚思,跟我提过有个侄子。”
又跟着到屋里坐了会,两个警察才离开,临走前百般叮嘱褚青要注意安全和伤口。
褚青一进来就注意到了,侧卧的门没关,里面有两张单人床,躺着的是老年痴呆的褚学义,也就是褚青的爷爷。
褚青的奶奶腿脚不好,常年也不下床,都是需要人伺候。
褚思是个女强人,自从褚平死于突发的心脏病,李秀又走了之后,她在生意和照顾父母之间忙的焦头烂额,哪一边都顾不上,乱得一团糟。
她也找过保姆,但时常还是放不下心,直到一次带褚学义去医院复查的时候遇到了沈德惠。
“你姑姑还没下班,你找她有事吗?”
“嗯。”
褚青默不作声的观察着他,还算高的男人,偏瘦,戴着副黑框眼镜。
只要侧卧一有动静,他就放下手里的活小跑过去,从褚青进来到现在他一直没闲着,扫完地又去洗衣服。
褚思接到沈徳惠的电话时手里的茶杯都没端稳,“褚青?”
“他回来了?”
她推了下午的安排,回家之前去了趟银行。
几个月前李秀带着褚青走后,她没想过自己还会见到这对母子。
褚思经常觉得自己生在褚家是上辈子欠的孽债,而跟她一起造孽的说不定就是李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