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低着头跟他出去了,临走前把褚青的手塞进被子里,依依不舍地望着他。
褚青立即就要起来,“谢叔,不怪哥哥,是我自己乱跑······”
“咳咳咳……我不应该不会游泳还跑那么远。”
谢准拧着眉头,看看他又看看谢栖,只道:“你先好好休息,别担心其他的。”
褚青浑身无力,但凡他能站起来就朝谢栖扑过去了。
谢栖没再回头,跟着谢准来到阳台。
李秀加班还没回来,家里只有他们,谢准的目光停留在夜空中的某处,盯了许久才开口:“知道自己错了吗?”
“嗯。”谢栖咬着下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想起褚青被卷在浪里的那一幕就后怕,心惶惶的,像是被掏空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这件事既然发生了,就得有人负责。”谢准心里也不好受,他从小到大把谢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句重话也不舍得说,多少年一根手指头也没碰过他。
“谁都心疼孩子,你李姨知道了心里怎么想?”
谢准抽了根烟出来咬着,但没点着。
“咱家不兴打孩子,等会你李姨回来了你自己找她认错去。”谢准费劲心思的想惩罚谢栖的手段,憋了半天才接着道:“扣你一个月零花钱,洗碗两个月。”
“写一千字检讨书,两份,一份给我一份给李姨。”
“晚上开个批评大会,针对你今天犯的错。”谢准说完才敢扭过头来看谢栖,发现他低着头,只能看到个发顶。
他蹲下来,正好看到谢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谢准心里更难受了,他知道今天的事更是个意外,但他必须这样做。
他蹲的低,一边的膝盖都跪在了地上,抬手揽住谢栖的后背拍了拍,“好了,宝贝儿。”
“咱们吸取教训,以后绝对不犯了,好不好?”
“我知道······”谢栖抽泣着,把脸埋进谢准怀里,眼泪都蹭在了他的衬衫上,“都是我的错,我应该跟褚青说不能过去的,应该提前跟他说会涨潮的。”
谢准回来的路上憋了一肚子的火,后背满是冷汗,但眼看着谢栖哭成这样想发火也说不出口了,搂着他哄:“没有下次了,这回记住了吧?”
谢栖猛地点着头,抬手抹掉不停往外涌的眼泪,“再也不会了······”
“等你李姨回来了,你还得跟她道歉,反省错误,好好检讨。”
“嗯。”谢栖抽噎着,脸哭得通红。
屋里的褚青竖着耳朵听,焦急的等了好一会儿,才看着谢栖耷拉着脑袋走进来。
“哥哥!”他急得想下床,被谢栖按住了,“别乱动,好好躺着。”
“哥哥,这不怪你。”褚青看着谢栖红肿的眼睛,满心懊悔,“我现在也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别哭了,哥哥,我去跟谢叔说,真的不怪你。”褚青看着谢栖这样,自己都快急哭了。他以前很少哭,就算被褚平打得浑身是血的时候也咬着牙一声不吭,更别提掉眼泪了。
谢栖隔着被子抱住他,“不用说,这就是我的错,我应该接受惩罚。”
“但哥哥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在你需要我的任何时候。”
谢栖搂得很紧,褚青被他勒在怀里动弹不得,愣了一瞬后伸出手回抱住他。
他眼眶里晃悠着的那滴泪还是落下来了,浸湿了谢栖的领口。
那天晚上谢栖跟李秀也聊了好一阵,其实李秀的态度跟褚青差不多,她再清楚不过谢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了,而且这件事就是个意外,用不着上纲上线。
但谢栖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她保证,说以后会杜绝这种情况的出现。
李秀摸摸他的头顶说,“少跟你爸学说话,小小年纪打什么官腔。”
“哦······”谢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又问:“那李姨你要怎么惩罚我?”
“你问褚青,让他决定。”
谢准正在侧卧喂褚青喝汤,他做这样的事熟练又有耐心。
“小时候你哥生病了也是这样,我就做好了他想吃的端到床边,一勺勺的喂他。”
“一开始我厨艺不怎么好,他脾气大得很,有次菜太辣了,直接把我的手甩开了。”
褚青瞪着大眼睛听,一点都不惊讶,这些日子他看得出来,谢准虽然有时候会说几句谢栖,但其实就差没给他摘天上的星星了。
“也不怪他,那次他发高烧,难受得很,头疼的睡不着,就硬挺着。”谢准说着比划了一下,“那么小的手,手背上全是针眼。”
“我那时候就想他愿意发脾气就发吧,要是能让我替他难受就好了。”
褚青点点头,“我也愿意。”
谢准一愣,这跟他预想的走向不太一样,他迟疑地看着褚青,只能强行拗回来:“他现在的心情应该跟那时候的我差不多,内疚还难受。”
“所以等会他来问你想要什么补偿,你随便开口。”
但褚青再一次让他一惊,“我不要。”
“哥哥哭得眼都肿了,我也很内疚,还难受。”褚青拧起了眉头,“下次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哥哥今天也被吓到了。”
谢准:“······”
到了临睡前,谢栖搂着褚青问他的时候,得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我什么都不要。”
谢栖也有点惊讶,“真的?”
褚青点点头,抬手摸着谢栖的脸,“哥哥,你哭了好久。”
谢栖很不想面对,但事实就是这样,褚青没哭,倒是他哭了好一会儿。
“我不想看到你哭。”褚青摸完他的脸又往下,指尖摩挲着他锁骨间那颗红痣,“虽然你哭起来很漂亮,比平时还漂亮。”
“但是看到你的眼泪······”褚青拉着谢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的这里会很痛,痛到喘不过来气。”
谢栖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他咬着后槽牙才忍住,把褚青搂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道:“褚青,今天下午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就像你现在说的这样。
“如果你难受,我会比你更难受。”
褚青抢先道,他字字句句都真诚,像是一连串的珍珠,经过磨砺,好不容易的才从蚌壳里取出来。
一颗又一颗的,砸进谢栖心里。
眼泪湿热地在皮肤上滚过,褚青不敢说出来,怕谢栖恼羞成怒,只能在心里想:“哥哥怎么这么喜欢哭?”
夜漫无边际地笼罩着大地,褚青摔倒了,他小腿疼得厉害,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
他看着远处忽然亮起的一盏灯,又蓄了几分力气,福至心灵地想起那句话:“如果你难受,我会比你更难受。”
褚青在心底许过愿,以后他要成为谢栖的避风港,为他隔绝一切伤害。
但万一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呢?
褚青咬着牙,他不能让谢栖难过,更不能留他一个人面对连港那些豺狼虎豹。他站不起来了就爬,等缓过劲再站起来,身上的衣服被刮破了,脸上也都是灰。
他不后悔来走一趟,为了谢栖他早晚要做的。
褚青太想念那带着栀子香气的怀抱了,他要做完这一切,早点回到谢栖身边。
连港,医院。
谢栖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他一脸奇怪地看向关安,“褚青呢?”
“家里呢,他要上学,我就没让他来,省得又撵不走了。”关安没抬头,削着个苹果,“我一个人伺候你还不够吗?谢大少爷······”
谢栖揉揉鼻尖,嘀咕道:“也不是。”
“那怎么了?”关安把削得小了一圈的苹果塞进他手里,“你现在有罪在身,还是病号,没什么话语权,老实点。”
谢栖费劲的啃了一口,“罪人就不配吃切成块的苹果吗?”
“褚青都切得好好的。”
关安:“离开褚青你这个大少爷就剩个虚名了。”
“切。”谢栖边啃边道:“我哪里有罪了?”
都不等关安开口,温枫就踩着他未落的话音进来了,“罪可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第一,不顾身体情况连轴转打工。”
“第二,冒雨回家。”
“第三,不听我的话。”
谢栖:“······”
他抱着苹果把脸扭过去啃,跟只仓鼠似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温枫把饭盒打开,菜和汤都摆在小桌板上,他炒了个蒜苔腊肉,鸡汤是炖了一上午的,还有道清炒油麦菜。
一个赛一个地香,谢栖越啃越觉得嘴里的苹果没味道,没一会儿就把头转回来了。
“温枫哥······”
“咦!”关安浑身一激灵,摸了摸胳膊,“这什么声?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温枫坐在床边看着他,也不开口,把筷子和勺子也拿出来了。
谢栖咬咬牙,心想识时务者为俊杰,“温枫哥,我知道错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眉头蹙着,但眸光闪烁,一眨不眨地盯着温枫看。
温枫咳了咳,招招手道:“知道错了就好,来吃饭。”
他拿起勺子,挖了口米饭,又夹了块腊肉放上去,递到谢栖嘴边。
谢栖很配合的张开嘴,“啊--”
关安扶着额头,没眼看的把脸转过去了。
“关安哥,你怎么了,头疼吗?”
“你可别这么喊我,我受不起。”关安连连摆手道,“刚走了个褚青就来了个温枫,一个接一个的。”
“谢大少爷喊声哥,谁听了都得当牛做马。”
温枫伸手在他肩上挥了一下,“孩子都烧成这样了,你说什么呢?”
“就是就是。”谢栖跟着道,还朝关安做了个鬼脸,“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