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终于走后,褚思松了口气,能走一个是一个。褚平再也不能作妖了,对于她来说是件好事。
大概是她们欠的债还完了。
褚思撑不下去的时候甚至想过,这辈子多还点,下辈子能不能投个好胎,生在一个父母疼爱的家庭里?
“回来了。”沈徳惠接过她的手包,“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你看着做。”
褚思扶着她的小臂把高跟鞋换成棉拖,径直走向客厅长椅上坐着的褚青,“跟我来。”
“你的腿怎么了?”
褚青看沈徳惠带上门走了,把他到宜州后发生的事简述了一遍。
“你被人贩子拐了?”
“阿秀呢?”褚思出了一身冷汗,“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褚青定定的看着她,静默了一会儿才道:“她去世了。”
“去世了?”褚思一手扶在餐桌上,“你们去哪里了?”
“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
褚思心乱如麻,她以为李秀走了终于过上好日子了,她以为李秀解脱了。
被警方喊去看到褚平尸体的那一刻,她就为李秀放了串鞭炮,响亮的炸开在心底。
姑侄两人进了主卧里,褚思点了根细长的烟站在窗边,她眉头紧锁,眼眶泛红。
褚青把从他和李秀到连港后的事隐去不必要的地方简单说了一遍,见她久久没回过神,喊了她一声。
“姑姑。”
“哎。”褚思抬手飞快抹了下眼尾,掸了掸烟灰,转过身来,“那房子我卖了。”
“里面有你和你妈妈的一半。”褚思把放在墙角的挎包递给他,“钱都在这里面,以前阿秀的存折我收着了,下午带你去存进去。”
“谢谢。”褚青拖着那条腿走到褚思面前,仰起头看她,“姑姑,其实妈妈走的时候犹豫过,她说这一切不应该由你一个人承担。”
“但她更害怕,怕褚平打我。”
“所以其实她不想要这些钱,她说在宜州那么些年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没钱算不上什么苦,她有手有脚有本事,能挣来。”
“但是发生太多意外了,姑姑。”褚青哽咽住了,他大概这辈子都难以忘记从侧卧出来看见躺在地上的谢栖那一刻,无力感摄住他的整颗心脏,一点点攥紧。
“我需要这笔钱,不然哥哥······”
其实褚青明白,亏欠褚思的不是李秀,而是褚平,和侧卧里躺着的那两位老人。
即使他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是褚平的儿子,所以比起李秀,他更应该补偿褚思。
褚思把烟摁灭了,拍了拍褚青的头顶,“说什么呢?这些钱本来就是你妈妈赚的,应该归你。”
“而且我现在不缺钱。”褚思不愧是叱咤商场的女强人,眨眼间情绪就稳了下来,语气里多了几分潇洒,“这些钱于我而言就是个年终分红而已。”
她说着还想从抽根烟出来,顿了一下才忍住了。
“说起来也有意思,褚平生前怨这个怪那个,说全家人都是扫把星挡了他的财。”
褚思冷笑了一声,看向窗外刺眼的炎炎烈日,“他死了之后,我的生意立即就起来了,可以说是财源滚滚,大把的钱争着抢着塞进我腰包里。”
“我只恨自己一天没有四十八个小时去挣。”
“可见到底谁才是那个扫把星。”
“姑姑,妈妈知道了你现在过的这么好,一定会很开心的。”
“不过姑姑,赚钱不是最重要的,身体才是第一位。”褚青看着他,“你好像比以前还瘦了。”
褚思一愣,还是笑,“也不全是因为工作,阿秀做饭那么好吃,她走了以后,我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家常菜。”
褚青看着她眼角的泪花,把脸扭开了,“姑姑,我去下卫生间。”
“好。”
他一出门,褚思就捂住脸在床上坐了下来,泪水从她指缝间争先恐后的流出来,滴答滴答的落到地板上。
李秀虽然是嫁进来的媳妇,是她的嫂子,却是家里最关心她的人。
她初中毕业就开始打工,还住在家里的时候,下班回了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剩的菜也没多少,有时候一点都没有。
她的工资要上交,动不动还要被褚平指着鼻子骂吃他的住他的。
李秀嫁进来后的第一天晚上,褚思第一次下班回到家在桌子上看到了摆好的饭菜,还都是热气腾腾的。
她笑盈盈的从厨房出来,说都是给你留的。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问了褚平,他说不清楚······”李秀搓了搓围裙,看她愣在桌前,又道:“凑合吃点,有什么爱吃的尽管跟我说,我明天给你做。”
褚思现在都还记得那个晚上,桌上一碟青椒炒肉丝,一个敲开了的咸鸭蛋,和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
李秀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喝这杯白水,“没给你弄太油腻荤腥的,怕你吃了胀得睡不好。”
她说话声音很轻,柔柔的,和夜色很相称。
那一夜的晚风吹的都格外温柔,一点点刮干了褚思脸上的眼泪,她埋着头扒饭,答道:“我不挑食,什么都爱吃······”
褚青没再进卧室,就在客厅坐着,又过了好一会儿褚思才出来。
“写什么呢?”褚思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温水,她嗓子发干,声音都哑了。
“欠条。”褚青很认真,这是他来之前就想好的,不管褚思怎么想,这笔钱都算是他借的。
屋里那两个老人不能只算到她一个人头上,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褚思听了被呛得咳嗽起来,她拿起褚青手里的字条一看,扬了扬眉,“写的还挺规范。”
“但我真的不缺这点钱。”
褚青摇摇头,“这是我替褚平还的。”
褚思还是接受了,大概是心烦意乱,想抽烟又顾忌着褚青在,她指尖一下下的点在茶几上。
“你那个哥哥,真这么可信吗?”
“这段时间我实在抽不开身,过阵子我去连港一趟,看看阿秀。”
褚青的回答简短有力,“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还不知道的是,此刻他最在意的人正在宜州街头急得团团转。
谢栖出了火车站直奔电话亭去,关安跟他说了自己的手机在褚青手上,第四次拨号的时候谢栖掌心都是汗,坐了半天火车他只喝了几口水,还是为了吃药。
“姑姑,有电话吗?我得给我哥报个平安。”
“喏。”褚思掏出自己的诺基亚递给他,崭新的一部。
他打的是温枫的号,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来。
“喂?”
“温枫哥,我是褚青。”
电话那头安静了三秒钟,随即响起一声怒吼。
“你还知道打电话回来?”
“谢栖呢?”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立刻!马上!给我滚回连港!”
褚青吓了一跳,把手机拿远离了耳边。褚思也一惊,看着褚青,低声问他:“什么情况?”
褚青顾不上跟她解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对温枫道:“温枫哥,你别生气,我现在好好的,在我姑姑家。”
“我生气?我生哪门子的气?”
“你倒是好好的,你哥呢?你哥烧都没退就跑去宜州,六个小时的火车,你猜猜他会不会反复起烧?”
关安被骂半天了,痛不欲生的堵上耳朵。
“关安的手机呢?别告诉我你弄丢了,你哥他现在应该已经到宜州了,找不到你,你觉得他现在还好吗?”
褚青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哥哥来了?”
关安见温枫一副气得要撅过去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结果被狠狠瞪了一眼。
“他们两个小孩不懂事,你也不懂吗?”
“出了事怎么办?我问你怎么办?”
温枫简直想抽人,一手按在椅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褚青夺门而出,褚思拖鞋都没来及的换,才在楼梯口抓住他的手,“你别急,我去找。”
沈徳惠正好回来了,见这副场景问怎么了。
褚思:“来不及解释,正好你骑车带着他,去找他哥哥。”
“我开车去,你们往北,我往南。”
上了车,褚思又给温枫播了个电话过去,是关安接的,她问了一通谢栖的打扮和特征。
“特征?”关安脑子被堵上似的,“特好看算吗?”
褚思:“······”
“行了我知道了,牛仔外套黑裤子,瘦的很,个子一米七对吧?”
“对。”
挂了电话褚思又给手底下闲着的人拨号,“找到了奖励半个月工资。”
褚青更是急得满头大汗,他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一步,按着关安的说法,谢栖应该在电话亭附近,但也难说,毕竟一条街上全到处都是,而且他万一起烧又晕过去了怎么办?
谢栖自觉体力不支,又实在没有吃饭的心思,路过几个苍蝇馆子都没进去,问了一路公安局在哪,径直奔着去。
宜州比连港凉快些,他身上裹着外套,冷热交替的出了一身汗。
大概是药效还没挥发,谢栖头又痛起来,他甚至没力气抬手试额头的温度,只咬着牙摇摇晃晃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