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和还大人似的讲话,现在就抱着腿掉眼泪了。”
袁意平翻窗进来的时候,庄弦琰坐在床上,鼻尖都红了。
他侧过头,看着窗边那人走过来,有些霸道地替他掖好被子,而后在床边坐下。
庄弦琰赌气抹两把眼泪,头低低塞在膝盖之间,
“又不是我得了风寒,你替我掖被子做甚。”
袁意平直盯着他委屈的脑袋,发觉他还是之前那个小孩的时候心里松一口气,嘴角也终于扬起来些,
“这是怪我没来看你?”
庄弦琰没说话,吸两下鼻涕,头还是不愿意抬起来。
“我在府里的时候吩咐人给你送衣服了,怎么不穿?”
“今天外面都下雪了。”
袁意平还是牢牢盯着他,脑袋忍不住歪过去试图看清这皇子低着头的表情。
“我没出门,不知道下雪了。”
庄弦琰回一句,那股子做错了事情还坦然的语气也就他说得出来。
袁意平轻笑一声。
哪成想,这一笑引得那小皇子把头抬了起来,眼泪鼻涕就这么糊了一脸。
鬼使神差地,袁意平竟伸手抚到他脸上去,
“不知道下雪,还不知道冷啊。”
手指触到那小皇子白皙脸庞的一瞬间,那小皇子一震,目光也怔怔。
大拇指擦完眼泪袁意平才发觉不对,忙收了手,另一只手掏出一块手帕。
可是手帕还没摊平,就叫人抢了去。
“你干嘛要生病,都没人同我说话。”
“难过死了,哪有心思想别的。”
庄弦琰一边用手帕擦着脸,一边愤愤。
“我看五皇子不像没心思想别的,连婚服的样式都选好….”
袁意平还没说完,一块湿漉漉的手帕就砸在脸上,他抬手接住手帕,眼睛也瞪大。
“说这些屁话做什么!”
“要是你也讲这些,那就出去!!!”
庄弦琰说话带着哭腔,表情却是一只炸毛的小猫,凶得很。
“五皇子既难过….”袁意平的表情就冷静很多,一把抓住那小皇子的衣袖,
“方才又为何说那些话?”
“不想去契国,不想与契国太子成亲,不是五皇子亲口说的吗?”
庄弦琰一下子愣了。
好容易缓过来的眼睛肉眼可见变得通红,嘴唇轻颤两下,一行眼泪就这么滑下来,袁意平抓着他衣袖的手指也松了好些。
“我的婚事从六岁起就不是我能做主的。”
“这些话你不让我再说,如今你又提起,到底什么意思?”
袁意平这时才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焦虑涌上心头,急得血管都发痒。
可越急,越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件事。
他挪开视线,不敢再看那小皇子的眼睛。
嘴唇好容易张开想说什么,却有两只胳膊猛地环上了脖颈。
温热的胸膛贴过来,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和矛盾的勇往直前。
“袁意平。”
那小皇子就这么紧紧抱住他,明明在发抖,却装得理直气壮。
“我没得风寒,没生病。”
“可我吃不下,我睡不好。”
“我现在这样子,全是想你想的。”
他的声音带着稚嫩在耳边作祟,袁意平惊讶地发现,他不再想推开这个人了。
相反,他想把他狠狠揉进怀里,让他再也不觉得冷。
一只手抬起来,轻轻压在那小皇子的一只胳膊上,在那小皇子的抽泣之中冒出一句话,
“别怕,我这不是来了。”
那小皇子最会察言观色,见他这次不反抗,也不抖了,倒是哭声里越发带着一股子狠劲,胳膊也越收越紧,
“之前太子说…送了你一只鸟在袁府养着..”
“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回袁府看看?”
一向骄傲的小老虎求起人来却越发叫人心疼。
袁意平深吸一口气,没回答,也没放手。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两下窗沿,床上的两个人立刻松开对方,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咳咳…”袁意平知道是福至在外面守着,清两下嗓子,“有话开窗说。”
窗子于是被推开,出现福至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爷….宫里出大事了….”
“您快去东宫看看吧…..”
袁意平下意识侧过头,庄弦琰也下意识抬眼看着他。
目光相触的地方,擦起一片火花。
可惜多绚烂,这相接的缘分也见不得光。
——————
池熙元展开胳膊,宫女走上前来给他披好斗篷。
他转头透过窗子看见那廊子上的太监们忙着把鸟笼子拿下来,笑道,
“今年的雪倒是下得早。”
“今早地上就铺了一层,想必昨夜就下起来了。”
他大步迈过门槛,旁边的太监道,
“外头冷,殿下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无妨。我又不像袁公儿,下场雨就要得风寒。”
池熙元骄傲扬起嘴角,看着那些小太监们忙碌的身影,
“不过,这都几日了,袁公儿还没好吗?”
那太监弯下腰,
“回殿下,袁公儿今儿一早便进宫了。”
“哦?”池熙元收起笑容,接过旁边宫女递过来的手炉,很惊讶的模样,
“一早便进宫,也没见他来东宫?”
“回殿下,袁公儿进来便去太医院了。”
“听闻郦国五皇子身子不好,这几天饭都吃不下,也不肯见人。”
池熙元深吸一口气,喃喃,
“不肯见人,倒是肯见他….”
他把目光转回挂鸟笼的廊子上,看了好久方才又说道,
“每年初雪都要把鸟笼拿去暖房,这廊子一下要冷清好多。”
“今年雪下得早,你有没有觉得…这廊子也比往常冷清好些?”
那太监不明所以,却只能点头。
池熙元脸上笑容不再,眼睛里也多了几分冷冽,就像飘落在他头顶的雪花,层层叠叠。
“殿下,雪又大了,回屋避避雪吧?”
身后的宫女小声提醒。
“是啊,廊上的鸟儿自有奴才们照管着。”
那太监也附和。
池熙元于是无言转身,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大步跑过来,气喘吁吁跪下,笼里的鸟都惊了,
“太子殿下!不好了!”
池熙元瞥他一眼,
“说。”
“殿下,昨夜驸马爷府上出事了…”那太监急得两只手在空气中摆啊摆,
“一夜之间,府上老爷夫人还有驸马爷的兄长全没了…整个公良府竟没一人活下来….”
池熙元瞪大眼睛,呼吸都凝滞了。
这太监口中说的,正是七公主池永遥的驸马。
那太监喘口气,继续道,
“驸马爷已趁早出宫了,公主..公主….”
还没等他说完,池熙元就弯下腰恶狠狠揪住他衣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姑姑怎么样了?!”
“七公主见驸马伤心,现下也忧心重重,饭也不吃….”
还没听他说完,这太子就把人一扔,手炉也跟着扔在地上,大步流星出了东宫。
宫女连忙捡手炉,原来那个太监吩咐人去拿伞,一边急匆匆跟上,差点和拿鸟笼的太监撞个满怀。
众人急成一锅粥,那太子却走得快,一下子便不见人影。
————
“太子殿下,您就吃点…奴才们也好交差…”
启明殿门口,端着食盒的太监愁容满面。
“拿走!什么时候姑姑也吃了再拿进来!”
“都滚!滚!!!”
袁意平看着面前紧闭的门,和那太监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殿下,袁公儿来了。”
太监通报一声,门里安静了一阵那太子才说,
“让他进来。”
太监于是求助地看向袁意平,略微抬高了手里的食盒。
袁意平明白他的意思,点头,把食盒拿在手里推门进去了。
绕过好几道雕花的屏风,终于看见那太子歪在软榻上,身边一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显然是被赶走了。
“你拿这个进来做什么?本王不骂你,你倒蹬鼻子上脸…”
池熙元牢牢盯着袁意平手里的食盒,脸色很差,可是话还没说完却被袁意平打断。
“臣参见太子殿下。”
袁意平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恭谦行个礼,明知他在骂人却不温不火。
池熙元瞪他一眼。
好一个袁意平,装成软柿子,打在身上拳头都能陷进去。
“七公主不用膳,并非不想用,只是担忧驸马没胃口。”
“而殿下这般刻意不用,只会给公主徒增烦忧。”
袁意平挺直腰板,直直望着软榻上那太子,
“若殿下因为这个身子抱恙,七公主当如何?罗公公又当如何?”
听到“罗公公”,池熙元的目光松动了一下。
袁意平抓住机会继续道,
“罗公公最在意太子殿下的身子,想必又会将此事迁怒于公主。”
“驸马之事本就令公主烦忧,殿下这一闹….”
“行了行了!”池熙元猛地坐起身,手一抬,“东西拿过来,我吃!”
袁意平嘴角微微抬起来,又不能笑得太张扬,把食盒拿过去打开。
池熙元看着他把菜碗一个一个端出来,
“这些事你做来干什么,让奴才们进来伺候便是。”
“无妨,臣来就好。”
池熙元撇撇嘴,拿起筷子夹在手指中间,戳戳还有些热气的肉,
“你就是怕我生气,找他们麻烦。”
“你就护着他们吧,往后有什么事,他们都赖着你做。”
池熙元努努嘴,袁意平就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
“此乃臣之本分。”
池熙元笑一下,夹块肉放进嘴里,眼睛在这公子脸上来回扫,
“说得倒好听。”
“你也这样伺候过那小皇子吃饭?”
袁意平愣一下。
说起来,他还真没陪庄弦琰吃过饭。
不知道这小皇子每天独自在宫里吃饭的时候,都会想些什么。
“不曾。”
袁意平抬眼,看着窗纸后洋洋洒洒的大雪,那小皇子的脸一旦出现在脑海便挥之不去。
今儿他从太医院出来也有些时候了。
应该吃过了吧。
突然,眼前出现那小皇子在院子里独自吃饭的背影。
怎么看怎么黯然。
所以从启明殿出来的时候,袁意平也没心思去理会那太监的道谢,踩着雪又去了太医院。
午膳错过了,晚膳还赶得及。
袁意平你就宠他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