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一边示意武士停手,一边走近了傅溶月,绕着她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
太像了,太像了。
黄公公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幼鸟训鸟师,跟十年前白猎在吴家镇舍命保住然后一直留在房中的那个吴家女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你叫什么名字?”黄公公问她。
傅溶月似乎是被武士那一脚踢掉了半身魂魄,眼神都有点涣散。
“她叫傅溶月。”周贺倒是记性不差。
哦?姓傅?好像是有个姓傅的人家曾经和白猎议过亲,有意思。白乔是大皇子团队的重点研究对象,这个傅家,黄公公还真的有点印象。
“原来你是傅家小姐。幸会幸会。”黄公公阴阳怪气地冲着傅溶月一笑,“傅小姐可知道,白猎为了救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吴家女,正在日日忍受蛊虫噬心之刑?”
傅溶月的眼睛猛然睁大,死死盯着眼前这位说话像个老女人的大人物:震惊,难过,不舍,还有那么一丝丝心里的暖意:他心里还有我?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傅溶月嘴里还含着血,口齿有点不清楚,一边说着,嘴里的血顺着嘴角往外沽涌。
“呵呵,溶月小姐以后有机会自己去问吧。”黄公公这下彻底确定他们两个本是两情相悦的小情侣,真是有意思!
白猎?是现任梅林山庄庄主白乔的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吗?梦小奇和苏小小互相对视了一眼。傅溶月还有这么一段过去,她连梦小奇都没有说过。
“大人,此人留不得,她知道的太多了”,一个武士恭恭敬敬地说。
“断了她的舌头,不让她说话就行。她这条命留着,我有大用。”黄公公依然看着傅溶月,微笑着说。
那个把傅溶月踹倒的武士上前,一把卸下傅溶月的下巴,一手掐住傅溶月的脖子,另一只手伸出弯刀在傅溶月的嘴里一搅,一只小小巧巧粉红色的舌头蹦出来,掉在地面上。傅溶月瞬间昏死过去。
那只小舌头在地上还跳动了几下,蹦到了一个透明罐子前面,静静地躺在那里。
黄公公对四个武士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继续监督把罐子搬上马车运走,又让身后的两个小公公抬着傅溶月上了另一辆马车,在夜色中离开了。
卸货仓最后一个工人提着灯走远,仓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苏小小和梦小奇顺着绳索爬下横梁。“侠女,”梦小奇想要说话,被苏小小摇头制止。
先出去要紧。
两个人默默地沿着原路返回,朝着远离成年鸟舍的方向走了老远,在深山里一处月光明媚的土坡坐了下来。
“侠女,我要去救溶月姑娘,还请侠女助我!”梦小奇抓着苏小小的袖子,哀求道。
苏小小反握著梦小奇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先把你和溶月姑娘的事情都跟我说一遍。”
梦小奇带着哭腔,从幼鸟园开始讲起,讲到傅溶月作为他们鸟舍最强训鸟师,讲到发现了出生便有逍遥丸戒断症状的鸟宝宝,一直讲到昨天傅溶月在鸟舍里看到的一幕幕。
“我可以告诉你带她走的那个人是谁。”自从听了奥丽芙讲的五行之说,再加上自己这么多年的梅林山庄选情分析的经验,苏小小早就推断出了白乔背后,正是大皇子独孤枭在撑腰。刚刚那个公公模样的人,嘴里还说着白猎怎么怎么受刑的话,那是大皇子宫里的人没错了。
“但是她被带去的地方,一定看管森严,凭你自己,绝对救不出来。”苏小小看着梦小奇,这个小女孩,似乎一晚上,就长大了。她的眼睛里,从最开始爬上横梁时候的新奇和兴奋,到此刻,惊恐,却坚定。
“加上我,我和你一起,把溶月姑娘救出来!”苏小小和梦小奇,就着皎洁的月光,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天眼司刑房---------
催眠剂和吐真剂,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药剂。
这吐真剂,是打破你的意志,让你说出你自己知道却不想说出来的话;
而这催眠剂,则是引导你进入潜意识,让你找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
催眠剂的使用,对受试者和引导者的要求都极高。它需要受试者知情,且心甘情愿被引导;它还需要引导者本身对于这个真相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才可以问出关键的问题,并且不断通过一些测试题来检测受试者是否还处在催眠期,还是已经遁入梦游,胡言乱语了。
巧了,这些关键因素,陆绍虞都集齐了。
此时,万儿躺在竹椅上,眼睛睁着,眼神却很涣散,似乎在看向墙外面的远方。
陆司使专门把窗帘拉起来,把房内的光线调到跟殷初**的那个傍晚差不多的样子。
“陆司使,万儿已经进入催眠期了,下官在门外候着。”药剂师知趣地起身退出了刑房。
陆绍虞拉来一张椅子,在万儿面前坐下,在万儿的手上盖了一张手帕,虚握在自己的手中,一上一下地轻轻摇晃着,这是在帮助万儿保持一个放松的状态,让催眠期更加持久。
“殷初,他走在你前面,往三皇子雕像的地方走去。”陆绍虞低沉的嗓音,引导着万儿进入那段记忆。
“少爷,少爷他,走在我前面,往三皇子雕像走去,啊,不要过去,不要过去!”万儿突然情绪激动起来,陆绍虞赶快又甩了甩他的手,让他再次放松下来。
“你看看殷初少爷,他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系着什么颜色的腰带?”陆绍虞继续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问话。
“少爷他,穿着黑色的武士夜行服,腰带是深蓝色的。”嗯,万儿说的没错。
“你们继续往三皇子雕像那里走去,殷初少爷有说什么话吗?”
“少爷什么也没说。”
“他有跟什么人交谈吗?”
“没有人跟他交谈,他一声不吭地径直走到三皇子雕像旁边。”
“殷初少爷和三皇子雕像比,哪个更高?”陆绍虞继续引导着万儿在他的记忆深处探寻着那些一闪而过的细节。
当天晚上的一幕幕像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张巨大的幕布上一样,万儿不断地让它放慢,放慢,最终定格,然后再放大,一帧一帧仔细查看。
“三皇子的雕像更高,少爷的头大概是到三皇子的肩膀那么高。”的确如此。京都的民众记忆里的三皇子,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跟着皇室游街过一两次。因此,两年前,皇帝陛下专门让人按照目前三皇子的长相,还把身形放大了几分,做了这么一个三皇子持剑叉腰的雕像,立在东城区的繁华地带。
“殷初走到雕像前面,他对你说了什么吗?”陆绍虞继续提问。
“少爷让我走开,我不敢违抗,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他就开始运功,没过多久,火苗就从他的小腹处烧出来了。他开始大喊,解放巴林!解放巴林!”殷初是火系武者,燃烧血液内脏这种极其阴毒可怕的术法,只有在惩戒最凶残的敌人或者最卑鄙的背叛者的时候才会使用,而且需要配合提前喂下大量的助燃液体。
万儿眼看着就又要陷入激动,陆绍虞一边摇晃他的手,一边继续提问:“他周围还站着什么人吗?”
“少爷周围,少爷周围,我有点看不清楚了,什么都很模糊。”万儿估计那时候已经吓得腿软,眼睛也被泪水糊住了。
“别担心,模糊了,也能看。你要静下心来,我需要你告诉我你能看到的所有事情。”陆绍虞把另一只手放在万儿的肩膀上,帮助他定定神。
“少爷浑身着火,还在继续喊着。解放巴林,解放巴林,然后他的声音变得很嘶哑,听不清楚了。可能还是在说解放巴林,直到,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然后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是往哪边倒的?前边还是后面?”陆绍虞再次确认他是否还在催眠期。
“少爷,少爷往他的左边倒下去了,”万儿试图在泪眼模糊的视线里仔细分辨和找寻,“好像有一个人靠近了少爷,他蹲在了少爷身边。”
“他是男是女?”
“我看不清楚,不过他身形很小,如果是男子,恐怕只有十几岁。”
“他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浅色的,不是白色,就是黄色。带着一个草编的兜帽。”
“他和殷初少爷的尸体有接触吗?”
一听到“尸体”二字,万儿又有点情绪激动,但他还是凝神仔细回想着:“他向少爷半腰处伸出手,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他浑身在颤抖。”
“你仔细看看,他抓东西的,是左手还是右手?”陆绍虞缓缓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是,是右手,是右手没错!”
陆司使松开握住万儿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万儿陷入短暂的痉挛,然后累极睡过去。
刑房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他任由窗外透过来的点点光线照在自己的一半脸颊上,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