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 第4章 第 4 章

0.9

陈显莹没有倒下，她还是自己打车回的酒店，房间里焦急等待的男人冲上去抱住她软绵绵的身体时，她在给自己倒热水：“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

他把下巴在她滚烫的颈窝蹭了蹭，而后一手接过她手中的水杯一手揽住她的腰把她送到床上去。

“吃晚饭了吗。”

陈显莹心虚地摇了摇头，何宇浩连嗔怪也来不及，语速较快地说：“这个天气点外卖有点难，我刚下楼买了点速食粥，先垫垫肚子，然后吃了药好好睡一觉，好吗？”

“好的。”她有点迷糊地笑了笑，下半张脸从被子下探出来。

何宇浩就去一旁忙活，她只需在他来时张几次嘴，忙完了，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睡着。

当她睡醒时，他还在床边。

陈显莹伸手把落在他鼻背的发丝拨开，手指屈起，又用指节轻轻划过他嘴唇。搔痒使他苏醒，他反应快把她的手抓住，用她的手去贴自己的脸，声音沙哑：“醒了？好点没？”

“好多了。”

“我去给你叫早饭。”

“哎，你……什么时候走啊。”

“今天中午。”

陈显莹苦笑了一下：“我非赶在这时候生病。”

何宇浩走回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还好我赶在这时候来了。”

两个人借着床头柜吃过了早饭，何宇浩要把餐盘端走，陈显莹从床上跪坐起来，双臂勾着他的脖子不让他走，委屈巴巴地：“还有两个小时。”

何宇浩慢慢地把她解开，塞回被子里：“还有四天，就回家了。”

陈显莹撇着嘴可怜的表情没改变，一双眼睛水光粼粼地望着他。

鞋底好像被粘住了，“好，”何宇浩无奈地笑，俯身摸她的头，“一秒都不走了。”

陈显莹一秒变脸：“嘻嘻。”之后开始找话说，什么公司最近怎样，东北的天气变化以及窗外的雨什么时候停。

聊到最后，陈显莹问了一句：“有没有和刘婶联系，叔叔怎么样了。”

何宇浩低头看她的手：“问过一回，她说叔叔情况不太好，下了一回病危通知书，”陈显莹感到自己的心皱了一下，但她还说，“没事，能抗！”

“我想年前再去看望一次，她说让我们好好过年，都会过去。”

雨点零零碎碎落了一天多，到了中午日光亮起来，金乌一点点透过云层，将城市蒸出点春意。

陈显莹还说雨总算停了，拉着何宇浩的行李箱把他送出酒店，寒风袭来才看见阳光中竟裹着雪丝。

“下雪了！”陈显莹兴奋地伸手去接，何宇浩笑她，怎么在东北待了那么久，见到雪还是开心。

她盯着掌心的雪融化，微微出神：“待在哪儿都喜欢。”

她在江南时喜欢雪，喜欢它新奇，喜欢和家人朋友一起冲进雪地的欢呼雀跃，喜欢用手铲起一层薄雪，搓成小雪人盛大地端放进课桌里，观察它从有到无的短暂生命。

在东北喜欢雪，喜欢它所代表的纯粹的人情，喜欢雪地里热火朝天的北方口音，喜欢逢年过节人们在屋檐顶挂上的红灯笼，和白雪皑皑相互映衬的一片灿烂，喜欢好心的大婶在居民楼门口喊她的小名，叫她过去看她童心未泯在地上摆的一排雪鸭子。

在此刻喜欢雪，喜欢它盖去了雨的晦暗，喜欢它为离去的人铺设了明亮的道路，为留恋的人寄托了深情的脚步，喜欢它吉光片羽，在爱人眼睛里降临，如同爱情的序幕。

何宇浩捧着她的脸吻了她的眼角：“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南城见。”

1.0

米思挺重视和李荣格的合作，特地派人把首饰送来，还千叮咛万嘱咐：“别的都无所谓，这耳环可一定保护好了，这是荣格老师的定制款，一个晚会要想带着我们出圈，可就靠它了！”

听得陈显莹好奇心起，是什么样的耳环能在群里璀璨的晚会上拥有一席之地，待人走了连忙打开盒子查看：好看是好看，就是辛苦了学姐的耳朵了。

李荣格是新晋小花，一部戏是大爆才崭露头角，这次活动是她第一次参加超一线集聚的年终颁奖典礼，自然要穿得足够惊艳夺人眼球。

所以这副耳耳环是用钻石拼接的太阳花的形状，再用金子在花中央点缀，钻石的棱面折射出细微的金光，极其华丽。

陈显莹大张旗鼓地把首饰盒放在枕边，护着它睡了一夜，然后又再次提着箱子站在了场馆外，这次她有工作牌，也没人不让她进，只是人太多迷了路，不知道上哪寻找入口。

被从VIP通道赶了出来，又误入观众席绕了一大圈重新退出来，挣脱了几个问她是不是黄牛的粉丝，跑进了安全通道里，她想往深里走，找个有信号的地方好联系Amy。

“你确定看不出来？分不清？”忽在一个电梯间，门口听见有人讲话的声音，她一慌乱，蹲在了门边。

“绝对以假乱真。”

“好，这下就可以把‘芙蓉’压下去了，你快走吧，别让人看见。”男人压低帽檐快步走开了，女人站在原地翻开手中的首饰盒，满意地笑了笑。

浑然不知门缝里探出了一部手机。

陈显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Amy面前。Amy看到她手中的箱子：“快送去化妆间啊，来找我干嘛？”

她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女人顿时神情大变，压低了声音问道：“看清是谁了吗？”

陈显莹想起照片里的模糊身影：“这种事情总不会交给艺人亲自去做，这得看今晚还有谁，戴着那对耳坠。”

李荣格听了，倒是很平静：“有解决办法了没？”

“看学姐想要怎么处理这个人。”

李荣格来了兴致：“我想让她刻意与我撞款，还借着前辈的身份压我一头的心思加倍反噬呢。”

陈显莹看她的反应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她在事业上这么“强硬”，而后轻松笑道：“也可以。”

“Amy姐，我把拍到的照片传给你，你让人去今天在学姐之前走红毯的所有女星的入场路透里查一遍，看这个人像是谁的随行人员，”

李荣格在旁边补充：“这事让阿觉去做。”

陈显莹继续道：“还有让你们工作室做危机公关通告，联系媒体，耳环的事情交给我。”

Amy点头：“我相信你。”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开了。

她坐下来，翻开化妆间的工具，李荣格问她：“怎么，你还能现做一对新的出来？”

陈显莹拿出了一些瓶瓶罐罐和镊子夹子，把直发棒早早地插在插板上热着：“那是不行，但是我可以改造……放心啦，我虽然天天跑杂活儿，但我高低算个设计师。”

李荣格咧了咧嘴，真就安心的靠在后面等：“可是还差一剂猛药。”

“我知道，”陈显莹把耳环搁在饮料瓶盖上，“都不会少的。”

李荣格迎着闪光灯踏上红毯，她黑发高盘，眉眼弯弯，一袭银白色拖地长裙，流光溢彩。她耳朵上的耳坠，是米思的高级定制款，左耳两粒金色，悬下金色流苏，右耳一枚钻石太阳花，闪着金光，既相互映衬，又都别具一格，人人都赞叹这对耳饰的精妙，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它和前面一位女星的耳饰的元素甚至零部件都一模一样。

而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人此时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反击方抓住势头，让#周影李荣格耳环#的词条不可控地爬上了高位。

周影三十出头，出道很早，早年出过几部很红火的作品，虽然后期演技常遭诟病，但吃着老本，再加上淡雅温柔的人设不倒，国民度远超李荣格。

李荣格推测周影陷害她的原因，去年她的爆剧《芙蓉情话》同期还有一部名为《城爱》的剧，通稿漫天却无人问津，而今晚她们俩宣传的即将在来年播出的新剧，也巧合地排在一起。

“观众本来就只了解角色不了解我本人，她上过那么多综艺，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无非就是想拉低网友对我的初始印象，可惜，她像网友一样不了解我，我的事业已走上正轨，完全有能力报复。”

她轻飘飘地对陈显莹说。

在李荣格的子弹没有发出之前，舆论的矛头还指向她，有人说她特意搞了类似的不伦不类的耳环来蹭周影的热度，也有人贴出官网的图片说她戴盗版……

直到米思官方发布一纸公文，表示和李荣格建立了合作关系并赠送珠宝，从未将该款耳饰出借其他艺人，并贴上了李荣格所戴耳饰的概念解释：Miss，既是想念也是错过，经典款用两朵相向开放的太阳花表示想念，荣格特制款将白金配色交错相接，与《芙蓉情话》中芙蓉的遗憾结局呼应。

【流金岁月，无心之花】

此番解释一出，评论再次一边倒，纷纷赞叹米思品牌有心，指责周影戴的才是假货。

【也就是说周影戴盗版？这米思能告她侵权吧？】

【周影被骗了吧，她戴盗版的目的是什么呀】

【无心之花……米思你怎么这么会搞概念！！！我又要哭了！】

【话说特制款好好看呀，能不能上架卖】

……

陈显莹看网友夸她快乐死了，用自己的号挨个在下面回复：“有品！”但她也是紧张的，虽然何宇浩及时帮她联系公司发了这条微博，可这毕竟不是公司内部认可的设计，她没有走流程去获批就私自公开设计，追究下来肯定是要承担责任的。

【不过嘛，无所谓的，在米思老老实实干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被看到的机会。】她坐在晚会台下噼里啪啦给何宇浩打字发信息，聚光灯在远处四处扫射，一会儿就打中一个人，那个人就会接收不知道从哪儿一路传过来的话筒站起来开两句玩笑。

“哎哎，说你呢。”Amy激动地捣陈显莹的胳膊，被提到的人这才懵懵懂懂地抬起头，看见李荣格在台上春风满面：“今天这位设计师也在现场哦。”

接着是主持人自然地说：“哦？在哪儿啊？”导播镜头追随着李荣格的指挥很快就聚焦到了陈显莹惊慌的脸上，话筒也不远万里地被运送到她手里。

她在一堆听不清说什么的嘈杂议论声中甩了手机站起来，她知道这是直播，所以只能笑笑，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老成的主持人开始简短的采访：“请问您设计这对耳环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陈显莹感觉自己紧握话筒的手有些许颤抖，大脑飞速旋转：“其实主要是基于我们戚彧戚老师设计的经典款，根据《芙蓉情话》里面芙蓉的经历做了一些改变，因为我也非常喜欢这部剧，所以加入了点个人的情感，”差不多了吧，不对，还有没说的，“然后这副耳环是我临时手作的，可能会有一些瑕疵，但也独一无二，仅此一对。”

她几乎没有时间去斟酌是否说“临时”这两个字供人猜想，但看着李荣格自信地笑，光彩照人，不自觉就把周影的路堵得更死一点。

主持人察觉到这番话意味不对，赶紧让她坐下了。

接下来的事她没再关注，李荣格可以让一切成功。

坐下之后再看手机，何宇浩刚刚给她发了消息：“看后面。”

她转头，看到几排之后坐着一个眼熟的中年男人，男人大腹便便，头发稀疏，正笑容慈祥地望着她。

“戚总！”她低声惊呼，男人还是笑着，抬手往下拍了拍，示意她不必动礼。

“你们老总来了？”Amy还在看台上，漫不经心地说，陈显莹惊魂未定：“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你们老总姓戚，李荣格这个人，大小合作，都要我们做完全背调，她亲自过目。”

李荣格形单影只闯荡娱乐圈6年，27岁一炮而红，29岁事业巅峰，带着自己一手组建的团队，拿下影视双后，没有背景难说运气，只靠着一股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死劲。后来何宇浩看她星光熠熠地站在台上，了无爱意却满怀敬佩地说：“这样的人，要么死，要么赢。”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她还只是一个有点热度的新人，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她今后会有什么样的成就。

事情以第二天米思追查非法复制未公开作品，以及当天周影随行人员私下交易的图片曝光收束。

陈显莹在晚会直播上以米思在职设计师的身份说出的话至关重要，已经被网友分析出经过。

是李荣格方提前得知周影的计划，陈显莹临时作出应对调整耳环构造，才避免红毯撞款，让周影的艳压通稿砸在了手里，这件事实锤一茬接着一茬，周影那边已没有了转折的余地，只能抓紧低头认错，承认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私下里也派人向李荣格求和。

李荣格态度比犯错方还好，立马发微博感谢周老师的新年礼物，周影又不笨，一言不发地给她推去几个导演名片，让她年后去试戏。

“这一仗打得很漂亮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再来平京我请你吃饭。”

“哎我到家了先不说了学姐，我再去平京可早着呢。”陈显莹劲头很足地把行李搬上台阶，电话知趣地挂了，她把手机塞进兜里，双手推着行李箱在楼道里奔驰：“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1.1

陈显莹作为独生女儿，从小被父母骄惯得活泼可爱，虽然随着年岁增长，世界也变得复杂险恶，她也逐渐能够独当一面，学会察言观色。

但当回到无条件爱她的父母身边，她就蜕去成年人的一切机制和规则，窝在港湾里做天地之间唯一的小兽。

“哎哟我的宝贝女儿，”陈母激动地把她搂在怀里，“你上热搜了我们都看到啦。”

陈父在一边：“那个周，周影不会报复你吧？”

陈显莹抱完走向沙发坐着：“哎呀咱们能不聊工作嘛，”从茶几上抓了一把瓜子，脚就盘了上去，“我又不是圈里的人，就掺和这一次，看在我学姐的面上，哎你们知道吗那个李荣格就是之前跟你们说的，也是四中的后来去当明星……”

她盘腿坐在沙发中央，父母一左一右把她围在中间，听她滔滔不绝讲述在东北的境遇，顺带提到了，她的上司是个很好的人。

陈显莹还没有把这段恋情告知父母，如果知道对方也是南城人，他们怎么也要争着见一见面，但陈显莹觉得谈的时间还太短，没有到见父母论婚嫁的时候。

何宇浩自己躺在床上，百无聊赖。陈显莹给他发来了她们家今天丰富的晚饭，他认真地回府：【想吃（馋嘴）】

【做我们家的上门佳婿，就给你吃】

外卖软件上飘来这么一句话，何宇浩勾勾嘴角：【不是公主不让我上门的吗】

陈显莹脸一红，放下手机吃饭去了。

何宇浩不知哪儿来的好奇心，点开图片数了数餐桌上的碗筷：七副

不多不少，亲近长辈俱在，宠爱一身，怪不得她总想家。

东北太远了，远到他们记不起，也就从没聊过家里的事情，倒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没有人管罢了。

他都快27了，要什么人管。

电视里传来喜气洋洋的歌声，他就着单人份的外卖把几年来被人诟病无聊的春晚看得津津有味。他觉得他的生活本该如此，平静如水，只不过最近他的世界闯进了一个跳水运动员。

“喂，”他接通了跳水运动员的电话，那边传来女孩混着风声的乡音：“下楼，快点！”

“啊？”

他不知道她从何得知自家地址，不知道她怎么想到大年三十从家里溜出来，贸然出现在他家楼下。

他露着脚后跟跑下楼去，看见陈显莹穿得像个雪绒球，手里提着一串写着金粉喜字的挂鞭。

走近才看清那挂鞭是塑料壳子。

陈显莹笑得狡黠，不给他个预告就拨动了开关，电子挂鞭轰然发出了逼真的声响，何宇浩好像没有被吓到，踩着鞭炮声走向她。

“新年快乐！”她跳进他张开的双臂里。手里那一串玩意儿跟着来回摇摆，眼睛亮亮的抬头看他。

何宇浩手在她毛茸茸的后脑揉了又揉，还是只柔声还了一句“新年快乐。”

陈显莹绕在他腰上的两手伸直，主张结束了这个拥抱，把响声已停的电子挂鞭塞给他：“送给你啦，拜拜！”转身急匆匆地跑开。

他几乎下意识地叫出来：“等一下！”

陈显莹就站住：“怎么了？”

何宇浩走过去，把她粘在额间的一缕碎发拨回去，仿佛多见了她好多面。

“好了，走吧。”

陈显莹就回之一缕微笑，再次在他视线中跑远了。

何宇浩不着急，家里又没有人在等他，他自己坐在小区的绿化带中央，一把长椅，又把那串吵的不行的鞭炮放了一遍。

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他遗憾他没有吻陈显莹，没有对她说他的年夜饭是外卖，没有说他好久好久都是一个人，没有向她索要那双怜惜的眼睛。

鞭声又停了，星火漫天都暗下来，只剩万家灯火一盏又一盏，绵延不断。他突然又庆幸她，可以开心地来开心地走，不必像他一样黯淡。

新年快乐陈显莹，希望你新的一年，左右都温暖。

希望你不必孤单不必流泪，希望你每个漫漫长夜，都只是幸福地酣睡。

何宇浩回到家里，电视里正锣鼓喧天地倒计时，特效烟花在屏幕上炸开的瞬间，他想到他的陈显莹独处跨年的那个夜晚，原来才这么久，原来他们用拉扯和盘桓的时间，通通都来直白热烈的恋爱了。

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

何宇浩想到陈显莹此刻要么笑着，要么睡着，用一天说不过三句话干干的嗓音给她念了句“晚安。”

没有回复。

他又压着零点零二分的点给她转了点压岁钱，居然没收，看来是真睡了。

他自己跟自己笑，把在外面冻得通红的脚后跟架在取暖器上面烤。

突然冲下床去，跑到玄关处把那鞭炮又“点着”一次，钻回被窝里，竟在短暂的吵闹声中睡着了。

陈显莹过年期间忙得很，没有一天没有饭局，何宇浩说他们家亲戚少，随时恭候。就躺在家里无所事事，父母无关痛痒地给他发来祝福和红包，他再转发给他们的孩子——也就是他同父异母和同母异父的弟妹手里。

实在是时间漫长没得打发，他给自己布置了点年后的工作做，又打开红火到听说过名字的电视剧看，陈显莹年前常跟他念叨这部剧，他本不爱看电视剧，又秉承着和初恋避嫌的态度，没有接受她的推荐。

“但是还真的挺好看的，你别说。”他往嘴里塞肉串。

他忙碌但没有他女朋友忙碌的兄弟唐鹏坐在对面，给他起开一瓶啤酒：“我听你来聊电视剧来了？大半夜开车来陪你吃烧烤，是想请教一下何总，怎么在外面谈到本地女朋友的。”

何宇浩笑：“缘分呗，突然就遇上了，这跟她是哪儿人没关系。”

“哎，那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一直谈下去，只有她。”

“谁问你这个了，”唐鹏被恋爱的酸臭味恶心得眉头一皱，“既然你俩都是南城的，那肯定以后一起回南城吧？这杨枝可年后就回来了。”

何宇浩回避了那个问题，他比任何人都认为他们前途未卜：“杨枝要回来？为什么？”

唐鹏无奈，看来他也没有确切的选择：“在外面打拼久了，还是要回来，说自己开个小公司，养老婆孩子……你们俩下次回来，带着对象，和杨枝一家一起吃个饭，太久没聚了——你发什么愣呢？”

“我没发愣我听，是不是你手机响了？”

“我手机，那是你手机！”

“我手机…”何宇浩不信邪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看见上面赫然亮着“女朋友”三个字，慌忙接起来：“喂，怎么了？”

唐鹏默默低头发笑：这人怎么越来越好笑了。

陈显莹没有因电话接晚了而生气，语气正常地开门见山：“现在忙嘛，来见我吧，我找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挂了电话，何宇浩笑容满面地说道歉的话：“抱歉啊兄弟，我现在就得走。”

“走走走，”唐鹏抖着腿剥蒜，恨不得踹他一脚，“赶紧走。”

何宇浩下了出租车跑进街区，看见陈显莹蹲在一条商业街的街口，看见他高兴地跳起来，朝他招手。

“怎么穿得这么少？”何宇浩惊讶地打量她的红色毛呢，里面的白色羊毛包臀裙，在户外街头来来往往的年轻人中，也显得过于轻快了点。

陈显莹缩着脖子，牙齿直打颤，挽上他的手臂：“走，进去就不冷了，一会儿热死你……”

——“多少？三千？”陈显莹颤抖的声音突然变得中气十足。

“是的小姐。”酒吧门口的服务生微笑道，“过年期间我们里面有新年party，还有livehouse，所以入场的顾客需要充值三千面值的会员卡的哈。”

何宇浩把她裹进自己的羽绒服里：“很想玩吗？”

陈显莹头摇成拨浪鼓，从衣服里搂住他的腰把着他移动：“完全不想，赶紧走吧。”

陈显莹坐在将关门的商场里，何宇浩跑出跑外给她端来一杯热咖啡，蹲在她脚边劝她：“你穿太少了，现在服装店都关门了买不到外套，我先送你回去？之后咱们再约？”

“不行，”陈显莹斩钉截铁，把他拽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指着自己的眼睛，“日抛，”指着头发，“刚洗的，”指着衣服，“下午刚拆出来的快递，你知道这对女生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何宇浩笑着凑近她：“意味着你今晚非玩到嗨不可？”

“意味着她正在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何宇浩一愣，呆滞的表情幻化出满脸羞红，他垂下眼睛笑，搂住陈显莹的肩膀：“那我们就待着，想待多久待多久。”

……

“这商场是让你们想待多久待多久的吗？赶紧走，要关门了。”大爷拎着U型锁，语气不佳的来赶人。

两个人尴尬地道歉跑开，然后站到冷风瑟瑟的街头，不知所向。

方才还是人来人往，眨眼间就熙熙攘攘。寒气就这么毫无遮拦地肆意游走在两人之间。陈显莹两只手粘在大衣口袋里，脖子也在衣领里拔不出来：“就……干站着啊。”

何宇浩心里有想法，只是说不出来，觉得寒酸又幼稚，陈显莹这么问他了，他也只能打破僵局，直接道：“这后面有家便利店，应该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要不要……？”

“那还等啥呢，赶紧的。”陈显莹终于把一只手拿出来，伸到他面前。示意他牵着手带路。

他这下不犹豫了，笑了笑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手里，然后一起塞进自己的口袋里。陈显莹就这么被他拽到了身边，贴着鼓鼓囊囊的羽绒服走路，像被云朵推着一样。

她偷偷转过头笑，硬邦邦的靴底一下下踩在沥青路面上，在明亮的路灯四散着的橘黄色夜晚，幸福周身游荡。

便利店里卖关东煮，空调也开得很足，两个人坐下来喝口热汤，冷气就瞬地消散了。热气袅袅升腾，把爱人的面庞变朦胧了，陈显莹托着脑袋，眼神迷离地盯着何宇浩。何宇浩被她盯得像脸上痒：“怎么了？”

她说话有点郑重：“何宇浩，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何宇浩紧张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尽量快地算出来：“一个月零五天。”

“才一个多月啊。”

“你不记得啊，吓得我……”何宇浩放松下来，笑着去摇了一下她的肩膀。陈显莹嘿嘿笑了两声，低头去搅关东煮的汤：“我感觉已经在一起好久了。”

“你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对我心动吧？”他侧头去寻求与她的对视，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期待和逗弄。

陈显莹不小心抬眼，却与他的心无旁骛不同，在对上眼神的刹那陷入往事当中。

她高中是无视了他一年的，甚至还在这期间谈了段不懂事的恋爱，直到朋友把人群中高大挺拔的身影指给她看，她瞬间把那个满口谎言花言巧语的幼稚前男友跟着吃不掉的半个包子一起丢进垃圾桶，从此满心满眼都是他了。

直到两个人的世界彻底失去交集，她在接踵而至的成长难题中难谈情爱，才逐渐淡忘了他的名字。

可是九年之后再次重逢，她还是无法不去喜欢他，所以——

“算是吧。”

突然间一切都有了解释，对于何宇浩来说，她的退缩和呢喃，不过是接受自己心动的过程。或许是爱上一个人和离开一座城的交锋。

他瞬间雀跃起来：“真的？从你进办公室的第一天起？”

他还记得把她从雪地里拉起来，记得她报道站在他面前的口不择言，记得她逃避和他一起去见客户差点撞上桌角，记得她身着红裙躺在他的车里，记得她红着脸蛋裹着花袄来到雪地中……

他唯独不记得她在小卖部里挤在他身后偷偷比对身高差，不记得身后莫名其妙传来的少女们起哄的叫声，不记得散步时坐在高台上注视他的眼神，不记得被他一扫而过的验证信息……

陈显莹不知该怪自己当年爱得内敛，还是怪何宇浩从来没有回过头。

“嗯……你说，如果我们更早一些相遇，会不会更早一些相爱？”

何宇浩并不明白她在问什么，只是老实回答：“我觉得，我不管在什么时候遇见你，都会喜欢你。”

那就怪你了。

她心里劝自己道。

错过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会喜欢多久？”

“喜欢到无法在一起的时候。”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永远，十八岁之后的日子像在涨潮前捡贝壳，捡到一个算一个，钱赚到一点是一点，人也是遇见一个是一个。

城市中央的烟火气跟着人们回到一个个小家，只剩高楼林立，玻璃大屏熄灭，星月俱暗，便利店店员将两人视若无睹，躺在折叠床上刷短视频，陈显莹用木头签子搅和着碗里半冷的汤，身旁何宇浩正咕咚咕咚喝汤收尾，喘气的间隙还不忘提醒她：汤再不喝快凉了。

她困倦的眼睛半睁着，看他身上的羽绒服，还是自己在沂春的时候陪他买的，终于把在心中徘徊已久的疑惑问出来：“何总……你身上好像没什么年味哦。”

何宇浩笑笑，把软趴趴靠在吧台上的红糖圆子接到自己腿上，低头轻轻捏她的脸颊肉：“现在有了。”

他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只不过咽下去的过往他后来从未吐出来过，打完茬后他好生在肚子里翻找了一会儿。

陈显莹趁着这会儿从他腿上爬起来去后面货架上拿了两瓶果汁酒，何宇浩看到眼前“咯当”被摆上一瓶酒，觉得大动干戈。

陈显莹没说话往他跟前推了推，自顾自地插上吸管喝起来，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装扮出等影片播出的小孩子模样。

何宇浩再次为她的可爱折服，摇头笑了，不打自招：“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没多久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我姐带着我各处寄人篱下，高中寄宿，我姐那会儿在打工了，自己租房子带着我，大学时我姐嫁人了，在大联，这大过年的，我也不好去那里叨扰……”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没敢看她的反应。

自然陈显莹应该是了解他的，他一点不怕把自己剖膛破肚给她看，他此时最怕的是看到她眼里掉下来的怜悯。

陈显莹什么都没说，转回去继续喝酒，她知道他为什么待在东北不再回来，说不定不是因为她，他压根就不会回南城过年。

半晌等来何宇浩一句：“我就是这样孤家寡人一个，逃避自己跑去沂春工作生活，搞得我姐挨婆家欺负都没娘家可回，是不是配不上你啊？”

沂春到大联车程八小时，这些年，其实他不知疲倦地往返很多次，但是还不够。他知道他姐姐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她能忍他也只能多去，多给她一些慰问。但从来不能带她逃离。

陈显莹后悔给他拿那瓶酒，遇见何宇浩之后，她没觉得委屈过，能发作的都不算委屈。

她撇了撇嘴，只是往前凑，拿自己的酒瓶同他的碰了颈口：“我难道没和你说过我爱你？”

他的坦白局却是她先红眼角，何宇浩转过头来直勾勾：“没有。”

喜欢是一见倾心，是怦然心动，是枕着幸福做美梦；爱是自卑，是兼容，是划破喉咙也要咽下的酸果。

陈显莹在感情里习惯示弱，男人们也无一不被她的柔弱可爱所打动，他们爱她天真的泪花，绵软的声音和成熟的身体。这样的感情常以他们忘记她是因为爱他才愿意做小孩。那些男人后来把她当傻子哄骗，她看清宠爱和温柔背后一颗又一颗野兽之心，却还是在爱上何宇浩之后，太容易流泪。

何宇浩和别人不同，这个人很难全知。陈显莹不懂他半梦半醒时，嘴里扯出来的呓语和情话，而能清晰感受到他的爱她。他能保护她，能给她依靠，但从不小看她，不做上位者教化她。

看着他的双眼，她轻快地说出：“我爱你呀。”于是一个模样20来岁的女孩一一一乌黑浓密的卷发上别着两支红艳艳的山楂发卡，妆粉掉半的脸蛋上被空调烘出两朵红晕，一双眼睛灵动似小鹿。她强硬地抓住男人的衣领，把人扯到了跟前，充满侵略意味地吻了上去。

男人猝不及防，从高脚凳上滑了下去，她使出力气用双手托出他的肩膀，自己还稳坐着，一双厚底靴子一上一下踩在脚蹬上。

何宇浩脚下摔了个踉跄，借她的力站稳之后无奈弯下腰来接续这个吻。

陈显莹的手掌慢慢地抚过他胸膛和臂膀，最后抓在两边手臂上，她知道何宇浩已头晕目眩、腰酸背痛了，狡黠地锁住他的唇不许结束。直到他落地求饶，陈显莹转回身去偷笑着灌酒，何宇浩窘迫地爬回凳子上，一边盯着她笑一边搓揉自己酸疼的嘴角。

春节假期这样热烈的过去了，陈显莹在机场告别了亲友，转头爬上飞机见到何宇浩整装待发坐在座位上，一本正经地给她递毯子：“小姐，欢迎乘坐南城飞往沂春的航班。”

这章超适合过年看呀！祝大家新年快乐！蛇年大吉！平行世界里的陈显莹和何宇浩也要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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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