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两人一到东北,首先一起回了陈显莹的住处。
“不知道402怎么样了。”陈显莹从楼下往上望,老居民楼还是走时的模样,一片寂静。
何宇浩手里拎着东西,从身后轻轻推她:“走吧,上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自己急匆匆地往上赶,感知到陈显莹跟上了他,又问,“你没发消息问问?”
两个人身上都穿得很厚重,手里还拿着行李,楼道逼仄,说起话来直冒气儿。陈显莹走到他面前去,把挡在他嘴前的一层围巾拉下去,“没有,大过年的,人家家里却出那样的事,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嘘,哎,有声音!叮呤咣当的,这层就我们两家!”
她惊喜地叫出声来,俯着身在狭窄的楼道里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上迈。何宇浩身上的行李很重,咬着牙跟上她,到了平地方才抬头,发现陈显莹驻足402门口发呆,门没有关,声音的确是从里面传来——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妇女的背影,在餐厅处忙活,地上大大小小摆满了一箱箱的杂物。
他们没有闻见米面香。
许是他们在那矗立了太久,妇女终于注意到他们,脸上带着笑过来跟他们讲话:“你们是邻居吗?”妇女身材微胖,身上裹的紧身的杏色羊毛衫,洗得发白松垮,低马尾不长不短扎在微佝的颈背上,前额几缕刘海洇着汗歪斜得有点滑稽。陈显莹感到下唇颤抖,多年来的社交习惯使她不得不笑出来:“你好,我住401,”她的右手往何宇浩方向飘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妇女眼神在两人脸上扫过一遍:“哦,我们刚搬来,这屋里成乱遭了,等拾掇完了,请你们进来吃饭!哦对,我姓宋,我老公老王在上个家收拾还没到。”
“宋姐,您叫我小陈就行…那个…之前住这儿的那家,为啥走了您知道吗。”
何宇浩知道她要多寒暄,提前背过身去开门放东西。宋萍双手倒腾着一块湿抹布,看样子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说刘大姐?她…回老家了吧?你想联系她?我有她电话!”说着要回屋去拿手机,陈显莹连忙叫住:“哎,不用了,不用了姐,您忙吧,没啥事我进去了。”
打开虚掩的门,何宇浩坐在沙发上等她,门缝处的便签条很显眼,也在等她亲手拾起。
那便签上先是她自己的字迹:婶,豆包很好吃,可您没告诉我吃多了会中毒(哭脸)偷偷告诉您,我和他在一起啦!
这是她还笼屉的时候夹在里面的,刘春花想扔没舍得,就一直贴在冰箱上,想给她留言的时候手边没有像样的纸笔,别扭干枯的字挤在狭小的纸头上:
莹莹:老刘好走了,我寻思着还是回老家养老好,过着年,就不打搅你,和你说声拜拜!你是好孩子,小何也是。祝你和他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最后那个叹号似乎耗尽了油性笔最后一滴墨,来来回回描了好几遍,结果还是淡淡的,刻在这个城市中了。
何宇浩两手交叉把手架在上面,没来得及通暖气的房间还处在寒冷之中,冷风将人的叹息扯成云雾,飘向窗外。陈显莹手里攥着那张便签纸,重重地落到沙发上:“怎么就……唉,”
何宇浩伸手把她揽到怀里去,她抬手看向他无言的侧脸,“你知道吗,她是我来沂春后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他转头与她相望,“你是第二个。”
“我知道,”他说,“我不会变成唯一一个的,但有些事情,不可控。”
如果刘春花现在在这里,一定会豁达地劝说生老病死,人生常态,但没有人信她没有哭过。
人们爱给世事找无常的借口,但其实每个人都有痛恨命运的权利。茶几上玻璃花瓶里的红玫瑰已全都枯萎了,陈显莹给它换上了几枝水百合。
生的活着去生活,死去的不必远去。
第二天两个人照常复工,陈显莹坐在副驾驶上打了一路的瞌睡,早饭在旁边晾凉,刹车踩下才摇摇脑袋醒过来。
何宇浩一边拔安全带:“昨晚睡得晚?”陈显莹打着哈欠点头,竖出三根手指,身上的安全带好像自动弹开,她从兜里摸出一个U盘,递给何宇浩:“这个你拿回办公室看。”
然后懵懵懂懂地下了车,朝办公楼方向走去。走了半程才恍然发觉自己两手空空,连忙回身,看见自己的电脑包、通勤包和早餐袋都挂在何宇浩身上。确实感动又实在好笑,指着他笑了起来,何宇浩知道自己的模样有些滑稽,带着笑意赶她:“别乐了,赶紧,上班儿去。”
其实甜蜜掩盖了难为情,东北话有时对于他们来说是用于粉饰太平。他跟在陈显莹身后进了公司,把早饭给助理叮嘱他帮忙加热,忘性大的女朋友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弹回来,从他身上卸下了装备。
来往的同事匆匆与他打招呼,年轻的人们嘴里流转着吉祥的寒暄,回到办公室,迫不及待打开电脑想看看陈显莹给他看的U盘里面是什么,办公的电脑开机,卡在年关丢给他的工作邮件叮叮叮填满了页面。本来已经抬起鼠标想把它们暂行搁置,挂在最上头的一行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员工调职申请…心头一跳也点了进去。
陈显莹三个月前提交的申请经公司人事绕了一大圈,终于侥幸发入他的邮箱,只等他最后一个批复。
何宇浩从头至尾地看,仔仔细细地看,看她字字恳切,归心似箭。作为一个有人文关怀的公司领导,他当然会批准,但作为她男朋友,他又没办法舍得。
又读到落款处,申请人:“陈显莹”几个黑色宋体字已散发出光晕。他缓慢地拖动光标,把这封邮件放进待办里。
耳边响起两下敲门声。
“进来,”
助理像模像样托着餐盘进来了,一块钱的预制豆浆被倒进马克杯,五块钱的手抓饼盛在白色瓷盘里,何宇浩扶额:“我让你加热,你放个微波炉就好了,让人家看见以为我在开小灶。”
助理也是不怕他,笑笑说:“何总,你也不怕人家笑你寒酸。”
“我怕什么,”他注视着餐盘落到办公桌上,“这是陈老师的早饭,你出去把她叫进来。”
总吃这些确实不健康,他心里喃喃,好歹买个茶叶蛋啊。
陈显莹进办公室的时候,何宇浩刚把U盘插上,里面有个名为“春苗计划(初版)”的文件。
“你就是做这个做到三点?”何宇浩翻了几页。
陈显莹坐在茶几边啃手抓饼:“对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何宇浩在认真看她的PPT,陈显莹在认真吃饭,顺带时不时观察他的反应。
整个房间里一时只有鼠标按键的声音。
陈显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只看到他表情严肃,若有所思。
“看完了?”
“看完了,逻辑严谨条理清晰,只是…这苗子,上哪儿找?”
“只要不在设计界找就行,”陈显莹端着豆浆,“荣格的事情让我想起来,我胸前挂的工作牌,职位还写着设计师,珠宝设计听起来高大上,其实偷懒的就是简洁大方,堆砌元素的反而变成华丽,国内珠宝要么陈旧要么美丽刑具,所以米思在国内有固定市场,却总也走不出去。”
何宇浩露出赞许的表情:“我们分公司设计部有这么一位职业设计师,就不怕销量没有突破,还得从源头抓起,可是想改变公司的产品定位,恐怕很难。”
“我知道啊,只要设计师画出来的图有变化,产品自然有变化,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种是提拔公司里有风格的设计,另一种是和外面的工作室合作。”
“可是…”
“我做不到,你管不着。”陈显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何宇浩却笑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舆论战,”陈显莹拍桌子站起来,“逼他们改。”
米思在国内知名度不低,但定位模糊,没有风格,创新只能靠卖基础金银做基本盘。陈显莹不知道那群古板的高层看不看得上媒体口中的title,但从他们找李荣格做代言人就可看出,钱没有人不想赚。很多掏钱爽快的年轻人更多看重产品一眼万年的外观而其实际保值忽略不计。
“我想把公司所有非基础的设计款优先拿给荣格戴,先戴一季度,让产品形象在年轻受众里先入为主,反正她那边之前对接也是我做,帮着选几个品,应该不难吧。”
她边说自己真正的诉求,边往何宇浩身后走去,从后搂住他的脖子。
何宇浩只感到后颈一阵酥麻,轻咳了两声让自己的混沌的大脑清醒片刻:“我会尽力帮你的,你也可以和艺人那边先说好,因为艺人也会参与选品,而且话语权可能比咱们还大点。”
陈显莹眼睛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一会儿我就去联系她,对了,先给你看这个……”说着伸手去拉他的鼠标,另外一只手无意间箍住他的脑袋。
何宇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春苗计划”的页面被她删掉,电脑桌面上光秃秃地摆着他的邮箱,待办栏更是光秃秃,只有“员工调职申请(待批)”这一个文件。
陈显莹一眼扫到那行字,并没想到是自己,还以为是别的同事:“哎?这谁要调职……”
何宇浩右手搁在膝盖上,动了动,终究是没伸出去,那就更解释不清了。
陈显莹点开来看到自己的大名,讪然失笑:“啊,是我自己啊哈哈,我都没想到……”邮件已读不回,还在待办里孤零零地挂着,她知道何宇浩的纠结,所以她问不出口:“你……”
何宇浩本在庆幸了,但没想到陈显莹还是把话头递给了他,他不得不说了:“我不想你走。”
哪怕他是能留下她的唯一一个理由,他也得说出口他坐着转过去,两手抓着陈显莹的两手,抬头看她:“但是听你的,你的去留取决于你。”
陈显莹眼底莫名泛起一阵涟漪,好像明天就要说再见一样:“首先,你这个动作像哄骗小姑娘的老男人。”
何宇浩就踹开椅子站起来,去拥抱她,把下巴垫在她肩上。陈显莹感觉怀抱被温度填满了,整个胸膛都在沸腾,眼泪如注落在他肩领上,她当然知道她必要回去,回到那个养她长大的南方小城,所以她咬住牙合上眼,不敢去问自己了。
两人松开拥抱的手之后,一切答案都不言自明。
何宇浩回了邮件,帮她过了回家的最后一道流程,但是陈显莹的岗位不能空着,手下都是新人,要找个成熟有工作经验的人做领导,只能从外面现招,对接完成之后陈显莹才会离开。
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仍然是她在沂春最后一段时间的宗旨,处理完开年的琐碎杂事之后,她马不停蹄签了外务条出去做市场调研了。
何宇浩由着她,只是要她过几日正式面试时回来把关,她对这类事情没多大兴趣,也嗯嗯啊啊地答应了。
所谓市场调研,她自己的做法就是假装顾客走遍全城的大小珠宝店,观察市场的喜欢,有个数据带回总部做论据。
“您好女士,看首饰吗?”她走进商场里人流量最大的珠宝首饰店,当然是主营婚戒。
“我……想看看项链啥的,不要戒指,因为是送闺蜜的。”
“我明白,您可以看看这边,这些都是年轻女士特别喜欢戴的,卖得最好的款式。”
陈显莹打眼看过去,看到一堆廉价的石头嵌在庸俗的设计上,一路走过来,她见过相似的设计不出十个也有□□,都懒得再演下去,转身走出了店。
处在年后的商场人来人往,她已随着人流走完了这里所有的店面,一无所获。
自她学珠宝设计开始,国内的平民首饰就这样“厚积薄发”了七八年。
正当迷茫,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看是何宇浩及时的消息:【跑了一天了,吃饭了没】
【我简历过完了,现在下班,要不要去接你吃点东西】
陈显莹才记得抬头望向窗外,发现已是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北方的冬天黑得这样早。
她耸耸肩膀,把定位向何宇浩发去。
何宇浩开车把她带去一处位于繁华小巷的日料店。店里灯光昏黄,两人靠窗对坐,隔层玻璃就是夜色和来往的行人,颇有气氛。何宇浩把打开点单页面的手机放到她面前:“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出来,”
陈显莹自然地滑动菜单:“我哪有那么热爱工作,到点儿该下班儿下班儿呗,寿喜烧点番茄底?”
“随你,今天咋样,还顺利不?”
对面皱着脸摆手,把手机递回给他:“甭提了,你说市场调研,看哪类产品卖得好,是不是控制变量?我走了一天,愣是没看到一个柜台有像样的设计,市场太大,调研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的。”
“线下调研当然难,你又只有一个人,找样本就要费好大的力气,下午我让小魏去翻别人官网销量了,数据不全准确,也可供参考,明天歇一天,开始第一轮面试,副HR。”
陈显莹听见他的取笑差点没把嘴里的热菜喷出来,她一手撑着脑袋,一边抿嘴笑着一边撇开了视线,何宇浩看她地眼神总是热忱的滴溜溜的,到当下的时节,她总觉得他那样的眼神看得她发毛。
何宇浩嘴还咧着:“怎么了。”
“没事,”她把日式筷子的圆头有力道地戳进刚端上来的寿司里,“怪饿的。”
他们不算冷清地吃了一顿饭,陈显莹闷头吃饭,何宇浩低着头眼睛也要翻上来看,两人嘴里都不断地输出无意义的废话和玩笑,一想到不久后要分开,很难再聚到一起吃一顿这样的饭,就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聊得来的人。
最后一个手握寿司下肚,陈显莹满足地摸着肚子,向后靠去,用感叹词开头:“哎呀妈呀,吃得这多呢。”
何宇浩笑着把手机和充电宝从一片狼藉的桌上拣出来:“饱了?”
陈显莹打了个饱嗝以示忠诚,何宇浩笑得更开心了,去对面把女孩揽肩拽起来:“走吧,走走消消食儿。”
何宇浩还是南方人的骨血,南方人的舌头,哪怕东北话的语法让他不自觉带上儿化音,但不常用的词连上儿化音听起来就很别扭。陈显莹脸蛋在室内待得红扑扑的,卷起舌头学他:消消sher,还要在人家怀里笑。
何宇浩像是不好意思,喊她别笑了,手却是越搂越紧了,另一只手揣在大衣口袋里,胳肢窝还要把她那半长不短的包带夹着。两个人别扭地东倒西歪地走着,路过一座座点着橙黄色夜灯的哥特式建筑,映着路边砖石旁攒着一坛坛积雪,黄灿灿的。
“像黄钻,”陈显莹指着一个雪堆。
“你喜欢黄钻?”
她望着莹莹雪光:“入行这么多年了,我也不能免俗,喜欢贵的,”
说着没忍住,伸脚去踩碎一处,“黄钻没加工挺丑的。”完事蹭着鞋底往前走,何宇浩向那堆崩碎的“黄钻”追思一眼,揉揉鼻子跟上去了。
再往前不似那般繁华,人愈少了,何宇浩看天色不早,问她要不要回头。
“路没走到头,不用回头吧。”
他就看到一片雾飘到空中,向右掉头,在撞到他之前炸散成一朵花。
其实陈显莹说话没想那么多,她看到前面还有个看着挺精致的店面亮着灯,想去逛逛罢了。她不知道跟在她身后的人,心里在推搡些什么。
到了那家店门前,居然正巧是家小众首饰店,眼睛更亮了,转头何宇浩看到的是她天真的笑颜才不自觉地也笑了:“走吧,进去看看呗。”
店里没有人,深色木质的柜具和墨绿色调的各类摆件相映,昏黄灯光流转于琳琅宝石,进门只觉一阵晶莹的暖风袭来,把人吹个通透。
陈显莹像参观展览一样游走在这里仅有的三五个柜台,最后在一处驻足良久,招手喊何宇浩过去,用生怕惊醒这座沉睡的森林木屋的声量指着一根项链说:“你看……这真的太漂亮了。而且这一定是本土设计,国外不可能做出这么东方气息的作品。”
项链的吊坠以银为底,东南角嵌一粒红宝石,填充小颗粒珍珠群嵌,价码牌上没有数字,只写了五个字,大概是项链的名字“红豆生南国”。
“我给你买吧。”何宇浩撑在柜台上,不看项链,看她惊喜的侧脸。
陈显莹嗫嚅着没有拒绝,如果他真的给她买下这条项链,她就可以带它回到她的“南国”去,见物如见人了。
但是何宇浩喊了几声,没有人出现,他并非有意逃单,而是真的找不到店主。陈显莹对这条项链的留恋不及小时候对超市里的芭比娃娃,用胳膊肘捣他:“算了,没人就走吧。”
何宇浩一片赤胆忠心,临走拿手机拍了张照片,说回去在网上搜。陈显莹笑着说好,其实她看那项链上面没有品质标记,很有可能是手作的孤品,不会买得到同款的。
“快走吧,回家吧。”
“还没走到头呢。”
“到什么头,走了。”陈显莹扯着何宇浩垮下来的袖子,把他往回家的方向拽去了。
她是才知道何宇浩的房子真是他的房子,按揭对于他的收入来说不成事,没两年就可以还清。在沂春定居是他无可争议的未来。
何宇浩开车带她回自己家时,她什么也没说,天已经很晚了,这时候再回401匆忙收拾洗漱,钻进冰冷的被窝,睡不了几个小时又要爬起来去上班,不如身边躺个天然暖炉。
于是在何宇浩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用浓郁的眸色感化她时,她推了一下他滚烫的胸脯,粗俗地打破氛围:“你**别跟我在这伪君子。”
何宇浩收起楚楚动人的姿态,随即在狭窄的驾驶位上扭来扭去地忙活,拔了车钥匙熄了火,一边开车门一边向女朋友发号施令:“上楼。”
陈显莹第二次在何宇浩家里过夜,还是突然发生,什么都没带。
害得何宇浩一大早套上家里唯一一件高领毛衣开车去陈显莹家里取东西,不知道在哪不敢乱翻只能给她发视频。
陈显莹的镜头冲着被子,上下左右自己也说不清楚。何宇浩顺着她兜了半天的圈子,才想起她怕热,似乎没见她穿过高领,一恼怒挂了电话在柜子里随手捞了条玫粉色的围巾带走。
陈显莹看见他给自己带的“遮羞布”,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咬着牙往脖子上一缠就爬上了车。
一路几乎无话,只有她问他:
“有给我的百合换水吗?”
“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