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第7章 第 7 章

强烈的不舍就是分开的预兆。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的，马赛送她回家，下车的时候她会流泪。

那天谈话也是这样，他说完“我想和你谈谈”，洪豆的眼泪就夺眶而出。明明他经常找她谈谈，可是女人真的有预感。

“我们三观不合，目标不一致，能力不互补，我们会有未来吗？”

“一想到我们之间不会有未来，我当下就没法再开心了。”

分手是马赛去告诉仁叶和吴缅的，问他为什么，他说，“当断则断，美好的回忆太多了，再拖下去，分开会很痛苦的。”

“洪豆呢？”

“哭。”

仁叶笑了笑，“猜到了。”

“你们陪陪她。”

“会的。”

仁叶怕洪豆一个人在家想东想西会想不开，说服了吴缅，只要她放假待在吴缅家，就一定把洪豆接过来，哪怕三个人在一起只能玩最最无聊的斗地主，也绝不让洪豆孤零零的一个人。

分开没多久洪豆又见到马赛。仁叶把洪豆带进了他们的朋友圈，大家有活动总是叫上她。

马赛来接她过去。

洪豆自己都没想到，再次见到他，自己如此镇定。

车里在放音乐，歌名是《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

她说，“我好讨厌这个名字。”

马赛看了她一眼，“这首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我小学时候的品味会喜欢的文艺风格。”

“不可能，你小学时候的品味喜欢的肯定是《死了都要爱》。”

后面聊着，洪豆又说起一些有的没的，“我会一边充电一边玩手机，这样如果发生火灾，我拿着电量满格的手机就很有安全感。”

他嘲笑，“这样弄起来，你自己就是火灾的源头，还扯什么安全感。”

洪豆觉得他们这样很好，既不苦情，也没仇恨，虽然平时不说话，但非待在一起不可的时候也能聊两句。她以为自己对失恋这件事适应得特别好，可是有些变化是自己察觉不到的。

大家玩游戏到一半聊起天，高杨忽然看着她说，“我发现洪豆今天特别沉默。”

“啊？”她吓了一跳，突然眼眶就湿了，嘴上说着“哪有”，眼泪就快夺眶而出，她起身去卫生间。

好像是的，被低气压笼罩，没有了插科打诨的力气。

本来不至于哭的，可是高杨点破了她的坚强，看穿了她的表面。流泪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被关心。

晚上马赛送她回去，他说完一句“你怎么样”，洪豆同样潸然泪下。

在他面前哭，洪豆觉得这是一种惨败，吸着鼻涕要挣回面子，“我在家根本不哭。”

“见到我就要哭？”

“你甩了我诶，我还不能哭吗？”

“什么叫我甩了你？”他很严谨，“我们是认真讨论之后决定分开。”

“那也是你发起的讨论，你决定的分开。”

“所以你觉得我们分开之后我很开心？”

“拜托，把我甩掉然后去找一个和你三观又合，目标又一致，能力又互补的女朋友，”洪豆觉得他莫名其妙，“有这种好事难道你还要伤心？”

“我说过的，我不做舒服的、快乐的选择，我要做正确的选择。”

被冷漠地宣布自己是个错误的选择，太多伤心和委屈如鲠在喉，欲语泪先流。

他还有一句更绝情的话等着她，“你现在哭，我也没义务要安慰了。”

失恋的事洪豆分别告诉了妈妈和爸爸，两个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妈妈说，“刚好趁这段时间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除了恋爱，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爸爸说，“没关系的，你再找一个。”

“可是我还没走出失恋的阴影，我还爱他，我一次只能爱一个，我现在爱不了别人。”

“不用爱啊，你只是找个男人和你作伴而已。”

“我没有心情去乱来。”

“这个都不知道是你第几次谈恋爱了，没什么深刻的，初恋才是最刻骨铭心的。”

吴缅看到洪豆爸爸这么潇洒地建议她找个男人作伴来度过失恋，大笑起来。但是洪豆的重点却是最后那句，初恋才是最刻骨铭心的。

马赛的人生只经历过两个女人，一个初恋，一个初夜。

洪豆很不服气，“凭什么是初恋最刻骨铭心？初夜不刻骨铭心吗？”

吴缅还是在笑，“我不知道，但我也选初恋。”

“你的初恋是哪个？你每天搭公交车陪着回家的那个吗？”

“那个啊……”他思考了一下，“她不算吧。真的让我觉得很深刻的，能算初恋的，应该是陈典。”

“初夜输在哪里？”

“输在没发挥好。”

洪豆大笑。她后面又去问了很多人，初恋和初夜哪个难忘，几乎所有人都选了初恋，只有一个男生选了初夜，他的理由是恋爱很容易发生，但他如果决定和一个人上床，那一定是灵与肉的结合。

虽然洪豆觉得他的回答很做作，还灵与肉的结合，至于这么升华吗？可是她静下心回忆起每一个自己交过的男朋友，“肉”的结合很多，但是没有一个到“灵”的地步。

“怎么样算‘灵’的地步？”

“特别想交流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对方，可以和对方诚实地聊痛苦，聊不安，聊困扰。”

“我也不会和女朋友聊这些。”吴缅没所谓地耸耸肩。

“我会和普通朋友聊，可是一旦这个人变成男朋友，我就没那么想和他分享这些了。”洪豆苦笑，“怎么听起来这么可悲，面对男朋友就只剩毫无灵魂地□□交流？”

“不会可悲啊，这很正常，你要是对一个人有很多话想说，你就不会想和他上床了。”

他们聊的时候仁叶没怎么说话，静静的坐在旁边听，直到她和洪豆单独见面，她又把吴缅的言论搬出来，有些话她无法当着他的面表达，“我爱他，所以我和他上床，我什么话都想和他说，我也希望他对我也有很多话想说。”

“他没有不爱你，只是他的爱不是通过语言体现的。”

“这怎么能算爱呢，我都不是他最想坐下来讲讲话的人。”

“但你是他最想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的人。”

仁叶摇着头，“这不是爱啊，这是□□。”

“这当然是爱，”洪豆拿自己举例，“现在如果有马赛之外的人约我上床，我绝对不会同意。”

“那如果有马赛之外的人和你柏拉图式恋爱呢？”

“不上床在我心里都不算恋爱，”洪豆忍不住笑起来，“只是大家在一起吃吃饭，开心开心，这才和爱没关系呢。”

“爱就非得上床吗？”

“至少爱情关系里的爱，包含了□□。”

“那我希望获得的爱里，□□的占比非常低。”

“如果现在有这样两个人，前者是发自真心地爱你，但他的爱里的成分的比例不是你渴望的；后者不爱你，但是他做到了所有你渴望从爱里获得的，你会选哪个？”

“后者，”仁叶揉了揉眼睛，“你肯定选前者。”

洪豆咧着嘴，“发自真心很重要好不好，如果别人明明不爱了还假装爱，我会很伤心的。”

“他如果假装得很完美，即使是假的又怎么样呢？他至少愿意花心思假装。”

“可是这是谈恋爱诶，没有爱还叫什么谈恋爱？”

“你敢说你交往的每一个男朋友你都对人家到‘爱’的份上了？”仁叶质疑她。

洪豆被揭了短，咬着嘴唇想了半天才说，“那些不爱的就不是谈恋爱，就像我爸爸说的，只是找个男人作伴。”

仁叶轻笑，看了眼时间，“你可以回去了，再晚地铁上就全是妖魔鬼怪了。”

“这个灯怎么办？”洪豆在仁叶家旁边的家具店里买了一盏灯，虽然在盒子里包装好了，但是拿着不方便，还很重。

“我找个袋子帮你装起来。”仁叶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最大的袋子能套住盒子，提手的地方却太短，还是没办法拿。

“算了，下次再说吧。”

“你今天拿回去今天就能用，不然又要黑灯瞎火好几天，等着，我有办法。”仁叶又拿出来两只塑料袋，绞在一起变成一股绳，绑袋子的提手上，变成一个新的长提手，“可以吧？你拎着拿回去就很方便了。”

洪豆笑着，“真的诶。”

她时常觉得仁叶就像妈妈，她对仁叶的爱里，有深深的依赖的成分。洪豆会和不够熟悉的朋友说“我爱你”，因为其实不爱，所以可以随便说，还能拉近距离。刚认识仁叶的时候她也常常对她说“我爱你”，现在就不太说了，这么多年，累积了很深的爱，很真的感情，她向来是真话反而说不出口的。

唯一还和仁叶说“我爱你”的机会，是有一段时间两个人讲话对方总是听不清，一直在问“你说什么”，于是她们说好，听不清的时候就说“我爱你”。

“呜哇呜哇呜哇。”

“我爱你。”

和马赛分手之后，陈典经常约洪豆吃饭。她来约，洪豆一般都会去，但是洪豆不会主动去约她，虽然说她和陈典成为朋友在仁叶和吴缅谈恋爱之前，但是和仁叶的感情太深刻，主动去约好朋友的男朋友的前女友玩，还是会让洪豆担心仁叶有被背叛的感觉。

“我和陈典还挺经常约吃饭的，你会介意吗？”

仁叶摇头，“当然不会啊，如果不和吴缅谈恋爱，我都想和你们一起吃饭。”

陈典也非常尊重洪豆最好的朋友是自己前男友的现任这件事，所以每次约洪豆前都要反复确认，“你有空吗？”

“有啊。”

“仁叶不约你吗？”

“她昨天才找过我。”

和陈典很熟悉之后，洪豆问她，“你同时认识的我和仁叶，为什么你选了和我做朋友却没有选仁叶？你很早就看出来仁叶喜欢吴缅吗？”

“没有啊，就算她和吴缅在交往我也不介意大家一起玩，我和吴缅还在谈恋爱的时候我和他的一个前女友关系就很好，我不介意这个的。”

“诶？那为什么你选了我而不是仁叶？”

陈典笑了，“她是很典型的‘好太太’类型，太乖了，你比较有个性。为什么你觉得我应该和仁叶做朋友？”

“我觉得你们很像，都是学习很好，而且在一个团体中都是照顾人的角色，都是热心肠。”

“我才不做照顾人的角色呢，”她嗤之以鼻，随后又抿嘴，无奈道，“唉，但是我和吴缅交往的时候，确实像是给他当妈，各种签证、照片、表格全都是我帮他弄。”

“仁叶那天和我说一件事，是马赛去吴缅家拿什么东西，吴缅留他吃晚饭，马赛问吃什么，他能帮忙做点什么吗？吴缅这个时候说了一句，‘不用，你等着吃就好了，仁叶会做的。’他根本没有去和仁叶商量，也没有拜托仁叶‘麻烦你煮晚餐’之类的，他根本默认女人就是活该做煮饭婆。”

陈典非常感同身受地点头，“吴缅就是这样的人，他其实很传统、很大男子主义的。我第一次见到马赛，在吴缅家，我在煮饭的时候他想来帮忙，吴缅就让他沙发上坐着，等着吃就好了。最后马赛回去之前，特意过来找到我，和我说，‘忘记和你说谢谢，今天的饭特别好吃。’”

“诶？”洪豆双手托着下巴，“不过确实喔，马赛真的心肠很好。”

“你还在说他好话？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夏天的事，早该被埋进鹅毛大雪里。

“谁还喜欢他啊？”不管怎么样，洪豆嘴上是不会认输的。

洪豆这段时间特别爱唱王力宏的《爱错》，来来回回都是那两句副歌，“我从来没爱过，所以爱错。”

吴缅嘲笑她，“你还‘从来没爱过？’你是爱得太多，所以爱错。”

“这是我的失恋主题曲。”

“这明明是马赛的失恋主题曲，他才是‘从来没爱过，所以爱错。’”

洪豆忍不住也笑起来。圣诞节大家要去吴缅家聚会，她要找一件能艳惊四座的衣服带过去，圣诞节当天穿。

“干嘛，你不会还要勾引马赛吧？”

“谁勾引他啊？”洪豆找出一件低胸装，冲仁叶和吴缅比划着，“怎么样，够性感吧？”

“那你穿这样要勾引谁，高杨啊？”

“他倒是值得勾引一下。”

吴缅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件事，“但是我觉得，即使你和高杨在一起，你也很快就会厌烦他，把他甩了的。”

洪豆和仁叶讶异地看向吴缅，“什么和什么呀？我根本就不会和高杨在一起。”

仁叶附和，“她对高杨就是开玩笑。”

“那要是高杨说喜欢你，你会和他交往吗？”吴缅问洪豆。

“好问题……”洪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笑，“很难拒绝诶。”

“嘁，”他朝洪豆摇头晃脑，“马赛要是当时能这么把你问住，还轮得到你在那里嘴硬自己只是开玩笑？”

“这个问题的核心是马赛对我毫无信任，他觉得我水性杨花，可是我对高杨绝对没有要勾勾搭搭的意思好不好？”

“呵，洪豆，我绝对不相信你没有脚踩两条船过。”

“她没有。”仁叶忍不住要为洪豆说话。

“她只是没告诉你。”

“胡说八道！”洪豆收好了要带去吴缅家的衣服，“骂我就骂我，不要挑拨我和仁叶。”

圣诞节，洪豆卷了头发，穿了低胸装，浓妆艳抹完先走到吴缅房间，在他和仁叶面前先亮相。吴缅嘴里永远是没有好话的，“你要去站街啊？”

“你就是还喜欢马赛。”仁叶还在化妆，看着洪豆的妆扮，她非常笃定。

她整理着头发，声音很小，“也不是吧，只是不想输。”

她下楼，马赛他们在客厅打电动。隔了好几个月再见到马赛，他发型变了，弄了个莫名其妙的卷发，还假装成熟地整理出三七分。

洪豆最讨厌男人卷发。

即使见面，和马赛也必然接触不多，甚至他们在找一盘新游戏出来玩的时候，他脱口而出，“这不是仁叶和……那个谁喜欢玩的嘛。”

那个谁。

洪豆撇嘴，忍不住要翻白眼，仁叶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

“点饮料喝吧。”吴缅走过来提议道，很有东道主的风范。

“好啊。”仁叶拿出手机，让吴缅先选。

“我想喝葡萄汁，你喝奶茶吧。”他自说自话帮仁叶选好了。

洪豆选的时候仁叶凑到她旁边一起看，新品有菠萝冰，仁叶很兴奋，征求吴缅意见，“奶茶喝腻了，菠萝冰不错诶。”

吴缅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菠萝冰有什么可喝的，去超市买菠萝汁算了，我都点果汁了，你就点奶茶，我想喝。”

“我很久没喝菠萝冰了。”仁叶软绵绵地为自己争取。

“菠萝冰真的不好喝——”

“吴缅你想喝奶茶你就点奶茶，点什么葡萄汁啊？”洪豆忍不住插嘴。

“我两个都想喝。”他讪笑着，终于觉得自己的理由不太站得住脚。

“那你大不了点两杯，她想喝菠萝冰你非要她喝奶茶干嘛？”她把手机抢回来，在菠萝冰前面点了加号。

洪豆觉得吴缅莫名其妙，转头看到仁叶，她眼睛都红了。

仁叶找机会想和吴缅谈谈，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最后不是让你点了菠萝冰吗？”他不觉得这件事情值得谈谈。

“是态度，”仁叶很委屈，“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这种态度。”

“唉，”他终于放下手机，“我和你讲道理，你要和我讲态度。”

明明是他有问题，他还唉声叹气起来，仁叶鼻子一酸，想说话却发现声音都要发抖。

吴缅理直气壮，“我一个人买两杯喝才是浪费啊，既然我选了果汁，那你就选奶茶，我们可以一起喝，这你有什么意见呢？”

眼看仁叶哭了他才投降，“好了好了，别哭了，下次你想喝哪个随便你总行了吧？”

等仁叶把谈话的内容转告洪豆，她气得分贝都抬高了，“他在说什么啊？既然要两个人喝不同类型的，那让他选奶茶啊，你选菠萝冰。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他怎么这么自以为是啊？”

“我也不想多说什么让关系很紧张。”

“但是他除了稍微有点自私，其他也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了。”洪豆还是往好处说。

“他是非常自私，非常非常，”仁叶说到这里已经手脚冰凉，“这是最让我难过的。”

“那你也自私，你不要对他妥协。”

“他不是那种对方强硬了，他就软下来的人，我如果态度强硬，他只会更强硬。如果我是个强硬的人，他又怎么会和我交往？”

“你干嘛还上赶着受他的气？”

仁叶看着洪豆，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