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非常喜欢找洪豆谈谈,他经常是坐下来,叹一口气,“唉,洪豆,我们先谈一下。”
仁叶问洪豆,“他都和你谈什么?”
“他还能谈什么?”洪豆翻着白眼学马赛说话,“洪豆,怎么办?我们三观不合,目标不一致,能力不互补,我们是没有未来的,可是我又觉得和你在一起好快乐。”
仁叶笑得前仰后合,吴缅无奈地摇头,喝一口水,点评起来,“马赛就是鱼和熊掌想要兼得的人,这和他吃烧烤一样,他一边觉得烧烤很好吃很想去吃,一边又觉得不健康不该去吃;和你也是这样,他一边觉得好快乐好想和你谈恋爱,一边又觉得你没有他预期的女朋友的品质不该和你谈。”
“谈恋爱有什么好当真的,又不是要和他结婚,他这么紧张干嘛?”洪豆不屑地撇撇嘴。
“当真还是要当真的,”吴缅没有附和她,“那你干嘛谈恋爱?”
“就……”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就为了上床?”吴缅笑起来。
“在说什么啊你们?”马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餐厅,一进来就听见吴缅说的最后两个字。
洪豆大笑,造谣道,“他当着仁叶的面约我上床。”
吃完饭出来,大家还是往马赛家走,要去他家打牌。四个人兵分两路,马赛和洪豆先回去,仁叶和吴缅去买饮料。
路上马赛忽然提起洪豆的“不公开”原则,“你提的不要和别人说,但是你告诉了仁叶和陈典,对吧?”
“因为我暗恋你的时候告诉了她们,所以我和你的任何发展我都要在她们那里更新。”她解释道。
“好,不管怎么说,你告诉了两个人,所以公平起见,我是不是也有权利告诉两个人?”
洪豆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件事有什么公平可谈的?他们的共同目标应该是尽量少让人知道,而不是你告诉一个人所以我也可以告诉一个人。
马赛见她不言语,胳膊肘撞了撞她的手臂。
“好吧,那你也可以告诉两个人。”洪豆妥协。
“其实我已经和一个人说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
“高杨?”
他摇头,“袁子禾。”
“袁子禾?”洪豆张大了嘴巴,想想又觉得合情合理,只能认命,“他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说没想到我们两个会在一起。”
“喔,”她点点头,玩笑道,“他怎么没说洪豆是个绝世好女人,让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马赛轻笑一声,“这个我知道,不用他说。”
“诶?”洪豆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他,这个时候他如果骂她一句自恋,洪豆会觉得场面很轻松,很愉快,就像有一次马赛开车和她去郊区,发现那里加油站的汽油特别便宜,洪豆忍不住耍嘴皮子,她说,“你看,你就是要和我在一起才会有好运。”
马赛轻蔑道,“呵,这叫有你在就会廉价。”
可是今天他一反常态,让气氛温馨起来,洪豆反而手足无措,但她有用来打破情感过分浓郁的氛围的工具,就是说“你输了,你暗恋我”。一般马赛都会无话可说地先叹气,再摇着头微笑。
今天例外。
洪豆跟着马赛到他家里,在门口换鞋。虽然说是家,但实际上只是一间因为在附近上学而暂住的房子,并没有像爸爸妈妈都在的那个家似的样样都周到,这里只有一双马赛妈妈来的时候穿的女士拖鞋,以及马赛和他爸爸穿的两双男士拖鞋,其他都是别人来玩的时候带过来的乱七八糟的酒店拖鞋。洪豆想着要把那双女士拖鞋留给仁叶穿,就从柜子里拿出一双酒店拖鞋,马赛这时候拉住了她,指着地上的女士拖鞋说,“你穿这双。”
“不要,”洪豆摇头,“如果是仁叶先上来换鞋,她有的选的话,肯定也会把好的留给我,所以现在我有的选,我要把好的留给她。”
马赛低下头,摸了摸眉毛,“可是我想让你穿好点的那个。”
他总在说一些让气氛越来越温情的软话,洪豆很感动,但是嘴上要装作轻松不在乎,她说,“你输了,你暗恋我。”
马赛这个世界上嘴最硬的人,第一次低了头,“嗯,我输了。”
打完牌快十一点,洪豆意犹未尽,但是吴缅十二点一定要上床睡觉,只好作罢。
吴缅一边收拾着扑克牌一边抱怨,“还要送洪豆回家。”
“你要是不想绕路,洪豆晚上在我家睡好了。”仁叶永远是最贴心的那个。
“算了吧,洪豆睡觉抢被子,你到时候又睡不好。”他看了看马赛,“洪豆不能在你家过夜吗?”
洪豆知道马赛一定会说不,与其从他嘴里听到拒绝,不如自己说出来,她抢先说了不要。
吴缅依然看着马赛,等待他的回答,马赛说,“也不是不行。”
“不行,我睡觉前一定要洗澡。”洪豆拒绝着。
吴缅说,“马赛家里又不是没有干净毛巾。”
“那我也没有牙刷可以用。”
“牙刷倒是有新的。”马赛慢条斯理地说着。
“那不就好了?”吴缅看着洪豆,“你除了刷牙、洗脸、洗澡,还有什么项目?说吧,都给你解决。”
她看着吴缅,突然懂了,他是在帮自己。
他们走后,洪豆和马赛坐在沙发上,洪豆抱着马赛的手臂来回地摸,“你记不记得我说我梦到过你?”
“嗯,”他点头,复述梦的内容,“你来找我喝酒,我们都喝懵了,醒来发现一起躺在沙发上。”
“对,就是这张沙发,”洪豆没想到他还记得,惊喜地看他一眼,把梦说完,“然后我们在沙发上躺着聊天,你突然邀请我说,‘沙发好挤,要不要去我的床上?’”
马赛笑起来,“也就是在你的梦里我才会说这种台词。”
“所以说梦都是反的。”
“也没有,”他伸手搂着洪豆的肩膀,“你的是美梦成真。”
“你今天是干嘛?”洪豆很不好意思,推了他一把。
“洪豆,”马赛清了清嗓子,“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瞪着眼睛看向他,回忆起当时每天被他追着问的日子。
马赛笑起来。
这是他用来打破情感过分浓郁的氛围的工具。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同意你在我家过夜吗?”
“诶?”洪豆以为是吴缅的功劳,可他这样问,她又茫然了。
他像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你总不会以为吴缅说两句就能左右我的决定吧?”
“那是为什么?”
马赛扶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前,下巴一下一下轻轻磕着她的头顶,就像洪豆和他表白的那天一样,“感觉是我想太多有的没的了,唉……我真的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快乐。”
洪豆绕着他的手指头,轻轻笑着,“又来了,‘怎么办?我们三观不合,目标不一致,能力不互补,我们是没有未来的,可是我真的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快乐。’”
他明明觉得自己每次说那三样的时候都很认真,可是从洪豆嘴里听到偏偏显得很滑稽。他握住她的手,“真的,洪豆,我们真的是日久生情。”
她其实有些动容,可是不想大煞风景地掉眼泪,只好说瞎话,“哪个日?”
马赛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起来,“都是。”
她侧身,和他面对面,“你记不记得,很早的时候,陈典最后一次和我们一起玩,去看哥斯拉,你说你要和我坐一起。”
“我不想一个人坐才和你坐的。”
“那后面我问你对坐一起的人有什么要求,你说,‘要是喜欢的人。’”
“嗯。”马赛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
洪豆当时就有预感,这是她和马赛感情的峰值。何谓峰值?就是那天以后的日子,都要走下坡路。
“又怎样?你本来就说你们不会结婚的,难道你没有做好分手的心理准备吗?”吴缅问。
“当然没有啊,”洪豆郁闷地托着下巴,“我还爱他。”
前几天仁叶的租房合同到期,要重新签,吴缅让她把车位一起租下,这笔钱他来出,这样以后他过来就不用把车停在马赛家了。仁叶很纠结,她不知道该不该让吴缅出这笔钱。洪豆的意见是让仁叶自己出,仁叶说,“可是我和他如果不分手,我就不用出这个钱。”
“反正你们分手之后你也要把这个钱给他,你现在付掉也一样嘛。”
“谁说我们一定会分手?”
洪豆当时就愣了一下,好像别人谈恋爱都是喊着“地久天长”的口号往前走的,只有她和马赛谈恋爱第一天就在商量分手以后还能不能做朋友。
看着她发起呆来,吴缅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他又没和你提分手,你在郁闷什么啊?”
“有预感。”
他轻蔑地笑了声,“呵,预感?女人真的是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
吴缅不相信,但是女人真的有预感。
在马赛邀请了高杨和崔琪一起来跟他们四个人玩牌的当天晚上,他和洪豆再次起了争执,导火线好像永远是高杨。
洪豆不是要为自己的行为强词夺理,在她的认知里,她从认识高杨的第一天开始就是这样和他相处的,开一些没分寸的玩笑来活跃气氛,她不觉得需要因为自己情感状况的改变而刻意去改变这种相处方式;何况她和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单独的接触,和高杨的一切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更说明她不心虚,做的不是亏心事。
只是洪豆所谓的玩笑落到马赛眼里就是她对高杨献殷勤,**,他甚至对洪豆下了定论,“你这个人就是做不到专一的。”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但是早就约好第二天崔琪要来和他们一起吃晚餐,没办法,洪豆硬着头皮赴约。仁叶和崔琪路上耽搁了,洪豆过去的时候,马赛和吴缅面对面坐在一张长桌前。她犹豫了一下,坐到了吴缅旁边。
马赛皱眉看了看洪豆,不屑地哼了声。
洪豆猜也猜到吴缅肯定要把自己赶到对面去坐,提早给他发信息说,“我不敢和马赛坐一起。”
“他又不会吃了你。”
“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能说什么?”
马赛看着他们俩眼睛都长在手机上了,一下就猜到什么情况,拳头点了两下桌子,“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啊?”
吴缅知道他不是冲自己,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洪豆。
“吴缅你出来,我有两句话要和你说。”马赛把他叫到外面
洪豆觉得马赛做人真是莫名其妙,不让她和吴缅讨论,自己倒好,直接把人叫出去聊。仁叶和崔琪到的时候他俩还站在外面,仁叶都奇怪地问洪豆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上菜之后他们才进来,吴缅往外坐了一格,和洪豆中间空出来,她刚转头想和他眼神交流一下,马赛拉开了他们之间的椅子坐下,眼神不动声色地震慑住了洪豆。
手机震了一下,她悄悄瞄了一眼,是吴缅,他说,“别担心,没有坏消息。”
中途马赛出去接了个电话,洪豆立刻挪了挪屁股,坐到了吴缅旁边,迫不及待地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吴缅哭笑不得,“没聊你。”
“那你们聊了什么?”
“他在和我说别的事。”
崔琪好奇地问,“什么啊,你和马赛怎么了?”
“我和马赛……”洪豆摆出特别轻松的笑容,“我们要分手了。”
“啊?”
吴缅摇了摇头,他看着洪豆,“不会的,他不想和你分手。”
“吴缅和你说了什么?”一回去马赛就开始审她。
“没怎么说。”
“没怎么说是说了什么?”
“你和他说的内容。”
马赛去厨房倒了两杯水出来,“为什么你好奇我的想法,却不直接来问我,而是要去问吴缅呢?”
洪豆咬着下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害怕听到很糟糕的消息,但是这个消息如果从吴缅口中说出来,算是有些缓冲,会比从马赛口中说出来杀伤力小一点。
“你让我觉得很伤心,你宁可通过吴缅来了解我,也不愿意直接来和我沟通。”
有些话洪豆绝对没法说出口,比如“你让我觉得很伤心”、“我会很嫉妒的”。这些话她即使讲,也都是开玩笑的口吻,绝对不会当真的来讲,更不会向当事人讲,但是马赛真的会说出这些特别直抒胸臆的话。可能正是因为这些话洪豆从来不讲,每次听到才觉得真诚,永远让她心的某一块突然软一下。
“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你也永远在餐桌上和吴缅说得最多。”
“因为比起你和仁叶,吴缅算是和我最不熟的,我当然要更多地和他讲话,不要让他觉得被排挤。”提到吴缅,洪豆小小地争辩了一下,因为是没那么重要的人,有关于他的感受,洪豆不介意说出来;如果是很重要的人,她希望不说对方也能懂。
“仁叶是他的女朋友,我是他的好朋友,需要你来照顾他的感受吗?”
“我希望别人开心也是错了?”
“吴缅和仁叶开心对你来说就够了,我是什么心情,你反正不在乎的。”他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稍微示弱,“我觉得我们沟通、交流真的很少,不是指那些有的没的开玩笑的说话,而是深刻的交流,变得很少。”
洪豆咬着大拇指,“因为你说我们三观不合,我很怕我话说多了,和你越聊越显得三观不合。”
马赛笑了一下,起身去茶几上拿水,回来坐在了洪豆旁边,“你就算不说话我也知道我们三观不合。那怎么,因为这个,我们永远不聊天了吗?”
他一坐过来,洪豆的手就粘到他的手臂上了,来来回回抚摸,马赛正色道,“不要摸,先谈完。”
“你和吴缅说了什么?”
“他没告诉你?”
“他怎么可能告诉我?”
“那你们眉来眼去地在交流什么?”
“谁和他眉来眼去啊?”洪豆像是踩到了一坨大便。
马赛笑了一下,“不和吴缅,要和谁?高杨?”
“啊!”她尖叫一声,双手挤着他的脸颊两边往中间推,“高杨这点事情没完没了了?”
他的嘴唇被挤得嘟起来,声音含糊,“昨天又没谈完。”
“我知道了!我这辈子不去和他说话行了吧?”
“你现在说说的,肯定做不到。”
“你很懂这一点诶,马赛,”洪豆笑起来,“口头承诺的功能,就是让对方开心开心的,不能当真。”
“呵,”他拿开洪豆的手,“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她振振有词,“我很讨厌别人和我谈责任,我不需要任何人对我负责,同时我也不想对任何人负责,大家自己对自己负责不好吗?我受到的重要教诲之一就是,被骗不要怪别人,是自己太笨。”
“你反正歪理一套一套乱来的,我们三观不合。”
“岂止三观不合?我们还目标不一致,能力不互补。”她笑着,伸手解开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马赛笑了一下,“你又要乱来了。”
洪豆把他的衬衫脱掉就不动了,侧着脸靠在他的肩头,“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夜的时候,你说你帮我吹头发,我拒绝了,我当时的理由是,我要自己吹出一个造型来。”
“嗯,”他记得,“虽然我没有看出来你吹了什么造型。”
她笑了,“我本来就不会吹什么造型,只是我很怕养成这个习惯,一旦哪一天我们如果一起过夜,你没有帮我吹头发,即使是因为你的手臂断了,我也会觉得你不爱我了。”
“我不会的。”他浅浅地吻上她的嘴唇。
不穿衣服的男人,明明应该特别色情,他却蜻蜓点水似的接吻,说话特别纯情,“我觉得每次光这样,就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