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寂静,陆南风忽然想起什么似得从自己怀里拿出个东西。
“这个给你。”穿过自己和她的手臂,陆南风将手里的小盒子递给叶七,“这是在他房间里发现的,看样子应该很久没人动过了。”
“这是什么?”叶七捧着小盒子端详,不过陆南风的手臂依旧还在她怀里,她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更何况夜还很长。
“不知道。”陆南风放弃挣扎,“你可知道,钥匙在哪儿?”
叶七摇头,这东西她连见都没见过。
这小盒子不过巴掌大小,呃~是陆南风的巴掌,所以她拿在手里还是有些大,叶七两只手摆弄着,夜色里这小盒子黑沉沉的,拿着也沉甸甸的,锁眼的地方格外精致细巧,整个看却又没有那么显眼夺目,这算是个什么东西?
看大小这里装的东西应该也不大,会是什么?
“以前我都没见过这东西,”叶七道,“算了,不管了,先收着再说。”
说完她又将盒子递还给陆南风,陆南风愣了一下没接,犹豫道,“你让我收着?这可是你无风谷的东西,你不怕……”
“怕啊,”叶七依旧伸着手等他接,“不过说了合作嘛,总要拿出点诚意。再说,左右这盒子也没钥匙,若你硬要劈开,没准里面的东西就跟着一起毁了。所以……你先收着吧,以后找到钥匙我们一起打开,没准里面的东西可能跟你们村子的事有关也不一定。”
“好。”陆南风接过来,“在没找到钥匙之前,我绝不会自己打开它。”
“好。”叶七轻笑。不知道为什么,左卿死后她不敢相信身旁的任何人,哪怕是那些人曾经与她朝夕相处毫无嫌隙。
可偏偏她就是信他,此刻他说不会背着她打开盒子,她便真的相信他一定不会。
又安静了一会儿,叶七也从自己的衣襟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手中把玩,“你说这东西是侯府的腰牌,可是你怎么会有?是你在那场大火里捡的?”
“不是。”陆南风想起那场梦魇一样的大火眸色寒了几分,“三年前,这东西不知道是谁放在我枕头底下,无咎峰上知道我身世的只有师傅一人,但我曾试探过师傅,这东西并非是他给我的,这些年我也几番查证,可依旧不知道是谁放的。”
顿了片刻,他才继续道,“无论是谁,那人肯定知道我在查当年之事,只是……”
“只是,你不明白他既然想让你查却为什么又不愿亲自面对你,”叶七接着他的思路往下说,“看样子,这人是希望你能查清当年的事,但既然希望你能查清楚他又为什么不将他知道的事都告诉你,这似乎也是说不通。”
“嗯。”陆南风点头,这些年他一直在想,给他这块腰牌的人一定还知道些什么,可是他想不明白的是,那人明明希望他查却又不跟他说该如何查这是为何?
“大概,他是不想让你那么快就查清楚吧。”叶七说。这种无聊的揣测没有根据,除非有一日那人就站在那里,那样或许还有机会问个明白。
一夜星辰,反倒天快亮的时候天空中积攒起厚厚的云,看着像要下雨的样子。
要出门偏又遇上下雨天,叶七郁闷的很。
这一夜说太平似乎很太平,说不静又似乎真的有很多人都没睡的样子,苏黎没等天亮就离开了,算算时间她大概也就是回屋收拾了几件衣物。
还有吴伯,似乎也是一夜未眠,叶七先是看他带人将偏厅打扫了一遍,后又看见他带人将之前的灵堂打扫了一遍,最后,天快亮的时候他又带人将出发要用的车马准备了一遍。
还有陆离,他应该也是一夜未睡,因为她看见他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
从屋顶上下来,乌云遮日,天像是被压的很低。
叶七回屋收拾了一下换了件衣服,之前她一直穿素镐,今日她换了身鹅黄色的长裙,然后又对镜梳了个绿萝平日里常梳的发髻。
左卿待她极好,从前总是给他买吃的买玩具买衣裳,估计今年是因为到了她及笄的年纪,所以他陆陆续续又给她买了好多绒花和发簪,还有耳环镯子什么的,那时候她还在心里笑他,心道若以后他成亲生子定是个女儿奴。
以后……叶七轻叹,他到底是没有等到她以为的那个“以后”,从前她总是喜欢到处钻,这些东西叮叮当当的带着嫌碍事,今日她在镜子前坐了好久,最后将一对翠玉的耳环带上,又在头发里插了一支檀木镶玉的碎花簪子。
弄好对着镜子照了许久,觉得似乎老气了些。
这装扮着实有些不适合现在这张青春年少的脸,不过算了,她本也不是少年人,何必非要装呢。
收拾停当,出了院子,外面的车马棺椁都已经准备齐整,送行的和随行的都等在门口。
这场面到似乎很符合这会儿的天气,沉重而压抑,众人之外,陆南风独自站着。
叶七与吴伯和绿萝道别,更多的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索性就什么都不说,离别的场面她不喜欢,不过无论喜不喜欢都一样。
转身看了一眼陆离,他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脸上的伤也浅了些,眼神似乎也比昨日平静了,挺好,就这样吧。
叶七走到陆南风跟前抓了他跟自己一起坐车,陆南风本想骑马,谁料叶七抓着他不放。
陆离远远的看着他们只皱了皱眉,叶七说要将麻烦放在眼前,她还真是说到做到,只是这样拉拉扯扯实在也很不像话,若是从前他还能将她当成妹妹说上两句,而现在她是无风谷的少谷主,他不能也没资格开口。
待帘子放下,陆南风才阴着脸问,“你又想干嘛?”
“我不想干嘛。”
马车十分宽敞,绿萝还特意在车里铺了厚厚的一层垫子,叶七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然后很不忌惮的将头枕在陆南风的腿上,“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我想睡会儿,外面的事儿你盯着吧,估计这两天不会出什么事儿,就算有人想生事,应该也会等咱们离无风谷远些再动手。”
“你!”
“之前你说,你们无咎峰的弟子也会经常下山?”叶七闭着眼睛问。她可不打算给陆南风抽身的机会,在马车上他可比枕头舒服多了。
“是。”陆南风很想坐的远些,奈何叶七一只手揽着他的腿就是不肯放手。
“出发!”
外面陆离的声音传进来,随即马车晃动着开始朝前走,感觉到陆南风大概是放弃抽身,叶七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接着问,“所以,你之前也会经常下山。”
“不算经常。”陆南风在生气,于是不愿跟她多说。
“嗯……”叶七应着,道,“既然如此……车里有纸笔,你若闲着没事,烦请你将从无风谷到京城的路线画出来,越详细越好,最好每一条小路都不要放过。”
让他画?陆南风眉头微动居高临下看着叶七的脸,他们出谷不可能没有计划,她也不可能不知道从无风谷到京城的路该怎么走。
现在她让他将路线再画一遍,究竟是试探还是不信任?
想着他眉头更深,这丫似乎从一开始就对身边的人不太信任,但他是个外人,还是带着敌意的外人,她又凭什么要如此相信他?
待要开口再问,身侧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真的睡着了。
盯着叶七睡着的脸,陆南风的心忽然静下来,有风从窗帘的缝隙中吹过,带起她些许散碎的发丝,她的眉眼清秀鼻峰挺直,她睫毛很长皮肤很白,只是脸颊有些消瘦苍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陆南风赶忙将脸转向另一边,这丫头心思深沉诡计多端还不讲道理言行无状……想着陆南风就觉懊恼,这都什么跟什么,他索性在一旁翻出纸笔开始画图,她想要给她就是。
中午的时候一行人在路旁休息,叶七睡了一会儿精神好了许多,她跳下车寻找陆离的踪迹,最后她在一处大树下看见他在喂马。
“原来你在这儿。”叶七走过去,“你对它到是挺好,自己吃饭了没有?”
她是跟陆南风在车里吃的,所以陆离吃没吃她还真不知道。
“少谷主。”见叶七过来,陆离放下手里的东西抱拳行礼。
“一定要这样吗?”叶七皱眉。
他比她和陆离也大不了几岁,不过是因缘际会所以他们才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她从未曾把他当成仆役而今他去执意要主仆相待,她心里挺不是滋味。
“您现在是少主谷,尊卑礼数不可废。”陆离道。
“尊卑礼数。”叶七喃喃,“是你的礼数还是我的礼数?他活着的时候都不曾教过我礼数,如今你却要我讲礼数?”
见陆离依旧垂首不言,叶七泄气道,“你知道我没想过要当什么少谷主,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什么少谷主,不过是个被人拿捏的身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以为我们就算不是朋友亦有几分情谊,可现在你要这样相处,你让我以后该相信谁?”
“少谷主。”陆离抬起头看着叶七的眼睛,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但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
叶七挥了挥手,像是生气又像是无奈,“从今以后,没人的时候你跟他一样叫我小七吧。”
“少……”
“这是命令。”
陆离还没来得及申辩叶七就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目光从陆离的脸上扫过,淡淡道,“既然你非要这样,那这就是命令。从今日起,你不许叫我少谷主只能叫我小七。”
“小……”
最终陆离还是妥协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叶七,又朝远处的另一个人影扫去,正想说话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飞快的朝他们这个方向过来,听见灌木被掠过的声音,他来不及抽剑只能顺势将叶七护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下。
这东西来势太快,陆南风离的远,等他察觉,陆离已经将叶七抱着滚到了一边,他们刚刚站的地方,一头灰白色的狼正站在那里。
陆南风大骇之下赶忙抽剑上前,这地方怎么会有狼!?
见有人拿着武器冲过来,白狼半转过身子长啸一声像是警告,它深黑色的眸子里寒光四射,这会儿没人会以为陆南风完全有胜算,别看对面是匹狼,这狼的气势不容小觑。
听见狼啸,叶七从陆离怀里探出头来,“大白?”
她赶紧伸手去拍陆离示意他放开自己,这会儿陆离也看清了,这头狼一直养在谷里,他曾见过几次,只是这头狼从不让人靠近,除了叶七和绿萝它见谁都呲牙。
“误会!误会!”叶七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拦在陆南风和白狼中间,“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它不会伤人的!!”
不会伤人?两年前也不知道谁,咬死了七八只鸡鸭还咬伤了一个收拾鸡舍的杂役,陆离从地上起身拍着衣服上的草屑,他到想看看,这家伙会不会买陆南风的账。
叶七说话的对象是陆南风,这会儿白狼看见叶七目光柔和了许多,它朝拿着剑的陆南风又低吼了一声,接着才向叶七的跟前走去。
近前,它用它硕大的脑袋蹭着叶七的胳膊似乎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示威,它分明就是在用行动告诉陆南风,我跟她才更亲近。
叶七伸手进它厚厚的皮毛,一边捋一边开口道,“你怎么跟出来了,不是说让你好好待在谷中等我回来的嘛。”
白狼像是真的能听懂叶七在说什么,它低低的在喉咙里呜咽了两声,似乎很不满自己被抛下。
叶七轻笑,“你出去会吓着人的,”可不,它现在站起来比普通人家的狗要大了一倍不止,谁还能将它当然成狗来看,她摸着白狼的头,语气里带着商量道,“要不,你还是回去吧,等会儿绿萝找不到你该着急了,听话好不好~~回头等我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给你带京城的烤鸡……”
叶七话还没说完,白狼就从她手中撤了出来,它神情慵懒的看了一眼叶七,随即抖了抖身上的毛,然后谁也不理,径直朝叶七坐的马车走去。
叶七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它走到马车边,惊了马却无所谓的纵身一跃上了马车,也不用旁的人给它掀帘子,它自己用鼻子将车帘挑开就那么钻了进去。
马儿何其无辜,受了惊吓不停的用蹄子刨着地面,马车来回晃的厉害,只不过白狼似乎一点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不用看叶七大致都能猜到,这家伙恐怕已经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下了。
她嘿嘿的朝陆南风和陆离干巴巴的笑了笑,然后假装去收拾身上沾的草屑,一边朝马车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她才忽然想起来转头对远处的陆离道,“你记得按时吃药,绿萝说了,你要吃三日的药才行,否则,她就让我罚你再多吃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