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架打下来,的确是陆离输了。
而且叶七看着,陆南风应该还是留了情面的,不然陆离输的更惨,深深叹了口气,看看跌坐……呃,或者应该说是被陆南风打出去的陆离,又转头看向依旧拽着自己衣角的绿萝,“好了,现在没事了。你去帮他看看吧,该上药上药,该吃药吃药,再去弄点吃的给他,明天我们还要送他去京城,这一身都是伤的,我可怎么办。”
后面的话听着有点责备的意思,不过也不知道她责备的是陆离还是陆南风,几个人朝叶七拱了拱手先后朝门外走,临出门的时候叶七听见吴伯叹气的声音比她还大,也对,这一屋子狼藉还等着他收拾。
等人都散了,叶七这才和一旁的陆南风离开,两人顺着游廊走到安静处,陆南风差点脱口问出来,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明天就要同路而行,他和陆离的确需要打一架。
“你觉得,他尽全力了吗?”
陆南风忍住了,叶七却没忍住,她看电视打架看的多了,但这样实在的现场她还是第一次见,虽然她有自己的判断,但她却不太敢轻易定论。
“嗯。”陆南风点头,这人武功不弱,只是少了些狠厉所以吃亏。
“他想杀你?”叶七问。看着像,从小到大她是见过陆离生气的,陆离生气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
“他并不想。”陆南风淡淡道,“他若真想杀我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只是他还不够狠心。”
“又或者是装的?”叶七皱眉。这么多人看着,起了杀心却不下杀手也许就是给人看的。
陆南风将刚才的一招一式又想了一遍,然后摇头,“不像。”
“你想杀他嘛?”叶七问。刚才有几招她看着挺险,要不是陆离反应够快,没准就真出事了,就算不是死手也肯定重伤。
“并不想。”陆南风道,“我的确想试试他的极限,但杀他……不至于。”
“多谢。”
叶七停住脚步站在一扇门前,这是左卿的屋子,这几天她都在这儿,而且她还吩咐了这间屋子不许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进去,所以这会儿屋子里是黑的。
“不必。”这两天陆南风已经习惯了将叶七当成大人,所以他到也不意外她会道谢。
“这是左卿的房间,”叶七伸手将门推开,“你再陪我进去找找吧。”
“找什么?”
陆南风跟在叶七身后进了屋子,然后眼看着叶七又将门关上,然后听见她低声说,“不知道。总要再找一找才甘心,要是有什么东西我们没找到却让别人找到了,那该多郁闷。”
本想点灯,可是火折子都拿出来叶七又放了回去,黑暗里,她看向一旁的陆南风道,“你去上面找找,我在下面找,小心别出声,别让外面的人知道屋子里有人。”
她朝房梁上指了指,那是她很想找却根本够不到的地方。
“外面有人?”他怎么没发现,陆南风皱眉。
“现在没有不代表一会儿没有。快点吧,等会咱们还要去守株待兔。”
叶七伸出一根手指去戳陆南风,这屋子她已经翻来覆去的找了好几天,现在再翻不过就是不死心罢了。
叶七细细的手指正戳在他的腰上,陆南风腾的脸红了半截,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屋子里,房梁上,大半夜的好一通折腾,最后还是陆南风在靠近南边的一根横梁上找到一个很小的木盒,盒子带锁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样子像是很久都没被人动过。
他无声无息的从上面下来落在叶七身旁,正想跟她说找到了,就听见屋子外面传来脚步声。
陆南风用手捂住叶七的嘴小声在她耳边说,“有人来了。”
温热的气息从掌心传来,掌心里一片柔软,陆南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不该去捂她的嘴,她本就不是个胆小的丫头,怎么会被吓到。
果然叶七侧过头看他,黑暗里她的眼里只有好奇没有惊恐,她只是那么安静的与他对视,半点没有想要抽身或是挣扎的意思。
感觉到掌心里的温度犹在,陆南风赶忙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隔着门,外面比屋子里亮些,一个女子的轮廓一点点由浅变深的印照在门上,再走门已经不可能了,叶七拽了一下陆南风的衣服然后朝一旁的床后指了指,转过去那里有扇窗,因为是夏天,所以叶七一直将那扇窗半开着,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两人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翻出屋子,也就是同时,叶七听见开门的声音。
门开了又关,好一阵静默,叶七拉着陆南风矮身在窗外听着,这么刺激的事儿她是第一次干,虽然想了很多,但真的事到临头还是难免紧张,叶七发现自己手心全都是汗。
“少主,你应该并不想回去吧。”
是苏黎的声音,叶七又贴近了墙壁几分,或许是感觉到了叶七的紧张,陆南风将她护在身边同时在她耳边几不可闻说,“别怕。”
她是有些害怕,不过陆南风的这两个字吹的她耳朵痒痒的,心里分了神好像还真没那么紧张了。
“可我觉得这次她是对的,”苏黎对着屋里的空气自言自语,“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比你还通透些,昔日您说无妨,于是带着我们远走他乡,可如今您连命都丢了,难道真的还不在乎吗?”
苏黎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伤,若是当年争上一争,今日会不会就不是这般下场。
他总是风轻云淡的说无碍,无妨,没关系,如今连命都丢了,难道真的就该不在意?
又听了一会儿,叶七觉得苏黎好像就是来道别的。
等她走了,叶七才站直身子用手朝头顶上的屋檐指了指,那意思是让陆南风带她上去。
其实刚才她就想上去,只不过刚才苏黎在屋里,她怕动作太大会被苏黎发现。
陆南风其实心里挺抗拒叶七的亲近,尤其此刻,他们近在咫尺,他甚至都闻到她发间幽幽的香气,不过他还是伸手作势要去搂她的腰,想要带她上去只能如此。
“等一下。”就在陆南风的手快要碰到叶七腰的时候,叶七忽然跑开,临走前她小声又小声的嘱咐,“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陆南风皱眉,不知这丫头又想起什么。
好一会儿,他听见左卿屋子的门响了一下,是开门的声音,虽然很轻。
屋里又进了人,陆南风悄无声息的将窗打开一条缝,果然看见叶七在屋里找着什么。
他将窗户恢复原状,很快,他又听见关门声,接着他就看见叶七抱着一件披风跑回来,到了他跟前竟毫不避讳朝他张开双手道,“走吧。”
呃~这次陆南风实在难掩尴尬,好歹她也过了及笄之年,如此这般不拘小节真的好么!?
“怎么了?”见陆南风没动作,叶七歪着头看他。
“没事。”
陆南风抬手在自己额头上抚了一下,抹掉了头上并不曾出现过的汗珠,然后伸手将叶七揽进自己怀里脚下用力腾空而起。
眨眼功夫,耳边只是约莫的略过风声,他们已经双双站在了屋顶上。
出于礼数,到了屋顶上陆南风就将手放开退了半步,可叶七从来没上过房,她虽然不恐高但好歹也是离地十几米,这时候她怎么可能放开陆南风。
于是她死死拽着陆南风的腰带不撒手,陆南风被她抓的没脾气,这像话嘛!
最后实在没办法,陆南风只能伸手牵住叶七的手将她往屋顶中间带,两人在屋顶的正脊上坐安稳,叶七这才肯放手。
她将披风盖在身上,然后顺势靠在陆南风的胳膊上问,“你有心上人嘛?”
陆南风浑身难受,他从来没试过跟一个女子如此靠近,虽然这女子看着还很小,且心思阴沉,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若有,大仇未报岂不是害了人家。”
“所以是有还是没有?”叶七不肯就这么放过他,追着问。
“没有。”陆南风无奈。
“嗯。”叶七看着远处点头,这里视野很好,几乎可以看见附近所有的屋舍,忽然她起身换了个背对陆南风的方向坐下,道,“咱俩一人一边,最好不要放过所有地方。”说完她又靠在陆南风的手臂上继续刚才的话道,“我猜也是。我猜他八成和你一样,放不下心里的东西所以到最后都没讨到老婆,更没儿女,临了,身后事还要我来办。”
她禁了禁鼻子话里带上了几分水汽,“你们啊,要么就是约束自己不要在心中生出情爱,要么就是喜欢了,却也不肯让对方知道,生怕一个万一就害人害己。可你们知道嘛,前者是反人性后者更是可恨又可怜。”
听出悲伤的情绪,陆南风不知该不该安慰她两句,这几天的相处,他见过她勇敢,见过她示弱,见过她心思深沉,亦见过她步步算计,唯独没见过她伤心,“什么是‘反人性’?”
“是人就会有心,有心就会有所爱,有所恨,可你们偏偏要告诉自己不能,不可以,不应该……你们放任自己连做人最基本的情感都要舍弃,这不是反人性是什么。”
“……”陆南风默然无语。其实不全然如此,他心中有恨,也有在乎的东西。
“而后者更可恶,心里明明喜欢,可就是不说,总以为这样是为了别人好。可是你们也不想想,若那人无意还好,若那人也属意于你,而你偏偏守着心中那狗P道理,就是不说,于是本是两情相悦最后却落得惨淡凄凉,难道这就不算毁了别人的一生。”
“胡说8道。”陆南风不善言辞,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这句,没什么气势的样子。
他实在不敢说“你一个小孩懂什么”,叶七虽然看着像是半大孩子,可这几天,她做的事桩桩件件,那里像是心智未开的懵懂少年。
“什么胡说,”叶七哼了一声,屋顶上风大虽然披了披风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凉意,于是她干脆将陆南风的手臂抱进怀里,这会儿她忽然发现些做孩子的好,那就是不管她做什么都会有人让着她,“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她也是喜欢你的,说了,你们至少不算错过,可你不说,也不许人家说,你们以为这样就是为了别人好,可是你们问过别人的意思嘛?比起错过,难道不是相守更重要嘛。”
“若不能相守一生,说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陆南风僵直了身子只能用言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这丫头太过分了,她怎么能随随便便这样对一个男子又搂又抱!
“呵~”叶七假笑了一声,“你以为陪伴是什么?一生一世?!你见过谁和谁能相伴一生不离不弃,想的美。你与我相遇,不过都是过客,缘分深的,或许能陪伴的久些,缘分浅的,走一程,走着走着便就散了。朋友如此,伙伴如此,夫妻亦是如此,你见过有那对夫妻手拉手一起去死的?”
想了想,叶七又接着道,“男人死了拉着老婆陪葬的可能有,但那妻子也未必就都是心甘情愿的吧。小时候看话本,里面也曾见过一往情深的男子,妻子死后便不再娶旁人,但也就如此了吧……这世间的人,来来往往,遇见了不过是结伴走上一程,至于这一程能走多远,谁又决定的了。”
起先,叶七心里只是想起刚才的苏黎,想来她大概是少年时便对左卿种下了情根,只可惜这么多年,即便她有机会说左卿也不会让她说,到如今,他死了,苏黎也只能空留下一腔的遗憾独自难过罢了。
只是,这话说着说着,叶七心里就泛起苍凉,想想左卿,他逃离庙堂,远离纷争,他以为自己这般疏离便能走的久些,又或者是,他以为这样,就能跟身边在意的人走的久些,可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