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魔法 第17章 I·H篇（七）

“会长！结果怎么样？”

“福田他不要紧吧？”

刚一看到丽子从医务室走出，原本在走廊待命的一年级生们便一股脑围了上去。丽子先是和日向与木吉交换了下眼神，冲着后辈们轻轻点头。

“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现在福田君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等医生联系我们之前，大家先回总部待命吧。”

由于魔法竞技本身伴随着一定的危险性，比赛场地附近就配有设施齐全的医院。一行人很快回到诚凛的帐幕，在空地围成一圈后，由木吉率先确认现状。

“丽子，福田具体的伤势情况如何？”

“右小臂骨折。医生说已经用治愈魔法接合起来了，修养一天就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啊……”“太好了……”

听到丽子这句话，几位一年级生顿时露出安心的神情。二年级生却察觉到了些许违和。

“……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些那个，不过，伤势远比想象中要轻呢。”

“是那位青峰同学在最后关头收敛了力道吧，不然至少会多断几根肋骨。”

木吉很快回答小金井的疑问，日向斜了两人一眼。

“这方面的讨论后面再进行——会长，完全康复大概要多久？”

和传统的奇幻作品不同，现代魔法体系下的治愈魔法并不会让人瞬间恢复健康，而是把作用对象的身体「暂时」伪装成没有受伤的状态——换言之，即便看起来已经治好，从「受伤」的事象真正过渡到「未受伤」的事象依然需要一段缓冲时间。

“……问题就在这里，完全康复至少要一个星期，为了以防万一，十天内禁止进行激烈运动。”

“诶？等，等一下……！也就是说——”

“没错，福田君后面的比赛，只能弃权了。”

丽子尽可能平静地说出这个沉重的事实。她想起刚才那场事故，心头不禁被一层阴云笼罩——虽然没有证据，从她的直觉与经验全部指向同一个结论：那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意外。然而，现在指明这一点也只会让后辈们不安……

“不只有「坚盾对垒」，还有四天后的「秘碑解码」吗……”

日向露出牙疼一样的表情，伊月苦闷地低吟。

“偏偏是最要命的项目啊……”

“丽子，大会那边有什么说法吗？”

原则上，I·H的竞赛项目不允许中途替换选手名单——然而，考虑到这次的情况，一定程度的变通姑且在允许范围内。

“嗯，关于这个，在和委员会协商过后，同意我们从一年级代表队里选出一人替换福田君参加「秘碑解码」——相对应的，「坚盾对垒」的那场比赛算桐皇学园获胜。”

“——唔……”

听到这句话，高年级生们不约而同陷入了沉思。小金井左右看了看，犹豫着点出最关键的问题。

“所以，到底应该选谁呢？”

以此为契机，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考虑到适应复杂地形的体能，肯定要优先选山岳社的社员。”

“毕竟是所有项目里唯一的团队赛，也要和已有的两名队员能够配合才行。”

“我说——在思考那些问题之前，有过魔法战经验才最为关键吧？”

几位作战参谋相继发言。紧绷的气氛总算活络起来，猫嘴少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敲了下手掌。

“姆~不过，总感觉如果有火神在，就算是二打三也能稳赢呢。”

“那算什么——咦，不对，等一下，说不定真的可以……”

“怎么连伊月你也被小金井绕进去了！驳回！坚决驳回！”

日向的额头爆出青筋，用平板挨个敲两人的头。这时，原本一直乖乖在外围旁听的火神突然举手。

“那个，我想问一件事……请。”

“可以，你想问什么，火神君？”

“替换的人员，不一定非要从「选手」里面选吧？”

“嗯？”丽子挑了挑眉，“这么说来，确实没有这个规定……”

不管是选手、工程师还是作战团队，都属于参赛代表队的一员——进行完最后的确认，火神长出一口气，随后——伸出手臂，毫不客气地将一旁的黑子揽了过来。

“那么，这家伙应该派得上用场。”

“……”

似乎并没有预料到火神的动作，黑子被迫仰头看向搭档的脸，“很重，火神君。”

“反正黑子他原本就负责「秘碑解码」这个项目，不用在说明规则上浪费时间，战术上也比较容易磨合。”

火神无视同伴冷淡的视线，又变本加厉地拍了拍他的肩，“而且，别看他这样，在多人对战的情况下其实意外的很能——咕呃！”

黑子收回并拢的手刀，向前辈们鞠了一躬，“……虽然火神君的说法很失礼，但大体上我和他持一样的意见，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让我帮忙。”

“喂黑子，你这混蛋！这样很痛啊！”

“是火神君太容易得意忘形了。”

火神好不容易从侧腹的痛击缓过神来，瞪着眼睛立刻向搭档还击，黑子站在原地看着火神一把挥空，对这个不出所料的结果叹了口气。

“就像这样，一点也不会吸取教训。”

“可恶，在这种地方使用魔法也太狡猾了！”

“说什么呢火神君，魔法师使用魔法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无视一年级组合几乎是日常光景的拌嘴，小金井与伊月面面相觑。

“对哦——这是个盲点！”

“唔……「Misdirection」（注意力误导）在这种地方也能发挥效果吗？”

“话说回来，明明条件这么合适，为什么没有从一开始就决定让黑子参加秘碑呢？”

猫嘴少年费解地歪了歪头，伊月回想了一下，很快察觉到理由。

“参赛选手是根据实技成绩选的啦……况且，作为后勤人员能为I·H做出更大的贡献，黑子本人也这么说。”

“……”

“呼呼~水户部不用担心体能问题哦。说出来可能会吓你一跳，这孩子经常陪降旗参加山岳社部活的~”

“……”

大多数同伴似乎对火神的提案接受良好，察觉到这一点，丽子默默咬住嘴唇——只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要首次作为选手出场，还要同时负责三个项目的调校工作，不管怎么说，这对于一年级生而言都负担过重了。

结果没等丽子开口，反倒是木吉率先表态，“有什么关系，嗯，我觉得这个人选很不错哦！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你个头啊！你这个脑袋空空的蠢货！稍微再仔细思考一下不行吗？”

“哎呀~难得被这么可爱的后辈拜托，一个没忍住就……”

日向直接给了木吉后脑勺一巴掌，而高个子少年只是笑着揉了揉脑袋。

“不过，与其在事前操心来操心去，不如一边观察一边在背后支持他们——丽子不这么认为吗？”

“……是呢，确实是这样。”

木吉的话推了她最后一把，丽子深吸一口气，正面看向淡蓝发的后辈。

“大家的想法，我已经充分接收到了——黑子君，想必不用我强调，「秘碑解码」和「坚盾对垒」一样，都属于危险系数比较高的魔法竞赛，不仅如此，让你在预定之外背负起如此沉重的工作量，我由衷感到羞耻与不中用——”

她先是依次列出对方面临的困难，随后以学生会长的身份表达歉意——不圆滑也不精明，然而，这正是诚凛学生组织一脉相承的作风与诚意。

“在此基础上，黑子君，可以拜托你代替福田君，参加四天后的「秘碑解码」吗？”

既然如此，黑子的回答只有一个——

“是，我会尽我所能。”

伴随着这句话，现场的氛围一下子舒缓下来，小金井更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即便残留着些许不安的要素，最大的难题已经迎来了解决方案。接下来就可以暂时解散，享用所剩无几的午休时间——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

如果，「那个巨人」没有忽然闯进来的话——

“什——”“为，为什么？”“阳泉的——”

掀开诚凛帐幕的门帘，巨岩一般的少年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踏入了外校的营地，至少两米的身高让天花板都显得低矮，其行走的身姿更是宛如一堵移动的铁壁。在场大部分人光是看见那身影便僵住呼吸，火神心头也难掩战栗——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存在感如此致密的魔法师……不是指体型、肌肉那种表层特征，构成这个人的各种要素仿佛都凝缩到了极致。

甚至不用确认制服上的校徽，其身份已经再明确不过——阳泉高校的王牌，顶级防壁魔法「十连方阵」的拥有者：「奇迹的世代」，紫原敦。

“你是阳泉高校的人吧，来诚凛的营地有何贵干？”

出面打破僵持的是作为社团联合总长的木吉，就算是这种局面，他的表情依然沉稳，嘴角甚至挂着微笑。即便如此，紫原也并未给他分出半分目光。少年以懒散的神情扫视了一圈人群，随后走上前——

用让人感受不到重量的动作，拦腰扛起了淡蓝发的同伴。

“……”

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过于具有冲击性，以至于所有人一时忘了采取行动。结果，直到紫发少年像来时一样大摇大摆地离开，一度停滞的空气才再度开始流动。

“——！喂！你这家伙！”

第一个紧跟着冲出去的是火神。目送他离开，降旗用做梦一样的表情呢喃。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呜哇啊~我们家的孩子被恶龙拐走了！”

“怎么办，会长？”

小金井发出一声惨叫，伊月严肃地看向丽子。栗发少女感到头疼般扶住额头，另一只手随意挥了挥。

“嘛，没有感受到恶意，估计只是来找黑子君叙旧的，有火神君一个人去就够了。”

“好了，比起这个——下午的比赛也快要开始了，需要调整状态的趁现在赶快！”

日向代替丽子调动起大家的注意力，剩下几位一年级生战战兢兢地举手。

“那个，我们想去探望一下福田……”

木吉温和地点头，“嗯，当然没问题，去吧。”

“嗯~伊月，要先回酒店一趟吗？”

“还是直接去观众席吧——现在回酒店（ホテル）会发热（ほてる）……”

“——闭嘴，伊月。”

差不多过了十分钟，仍旧留在帐幕的只剩下诚凛的三大巨头。

“丽子，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需要回酒店休息一会儿吗？”

“不要紧，我过会儿去角落躺一下就好。”

丽子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日向从中看出忧虑的成分，迟疑着询问。

“会长，福田的那场事故，果然是……”

“对，绝对有什么人在背后捣鬼——不管怎么想，在那场比赛的最后，福田君硬化魔法中断得也太不自然了。”

“但是，大会那边并没有检测到违规的痕迹……”

日向皱起眉，I·H官方为了防止竞赛被外部魔法干扰，特地在赛场四周装设了大量想子监视装置，根本不会给第三者留出空隙。意识到对话陷入僵局，木吉伸出双手——忽然分别摸了摸两人的脑袋。

“好啦，总而言之，只有等当事人醒来以后，才能获取进一步的情报吧？”

“讨、讨厌——头发要被你揉乱了！”

丽子不满地嘀咕，一边梳理自己的短发。日向毫不客气地拍开那只手，锐利的目光瞪向高个子的同伴。

“好，那么这个话题先告一段落，接下来说说你。”

“嗯？……我？”

“我真是一点也搞不懂……木吉，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日向？”

木吉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看到那张脸上没有半分伪装痕迹的茫然，日向却烦躁地咂了下嘴。

“呆瓜，我是指黑子那边。从几个月前我就感觉有些奇怪——虽然还没到执着那种程度，你对那孩子是不是有些热心过头了？……不过，你平时就是那副黏黏糊糊的样子——啧，想想就让人火大。”

“好，好过分啊日向……”

“所以，你在打什么主意？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喔，那个我也很好奇——”

听完两人对话的丽子爽快地举手，木吉苦恼地摸了摸后脑勺。

“又是企图又是主意什么的，不要用那么难听的说法嘛。”

沉默了一会儿，高个子少年双手抱起胸，脸上浮现出有些奇异的微笑——那是日向所熟悉的神情，平稳、柔和，其中却也掺杂了些许无法被轻易看透的深邃情感。

“但是啊，「想要为温柔的孩子做些什么」……这是理所当然的想法吧？”

×

感受到室内清凉的空气，黑子轻轻拍了拍友人宽阔的脊背。

“周围已经没有人了——请放我下来，紫原君。这个姿势有点难受。”

“——姆~~~~”

听到这句话，紫原乖乖放下原本扛在肩上的小个子同伴。他看着再次以自己的双脚站立在地面上的少年，不满地撅起嘴。

“黑仔又轻了~~~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的体重一直没变，是紫原君的力气变大了。”

似乎很熟悉这样的对白，黑子自然地回应，随后抬头看向紫原的眼睛。

“紫原君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这句话，紫原一下子皱起眉。

“——不许参加比赛，黑仔。”

“可以问一下理由吗？”

“诶~~~好麻烦——原因什么的，黑仔明明自己也很清楚~~~~”

“……”黑子略微伏下眼睑，“赤司君会同意的。”

“就算是赤仔同意也不可以——！”少年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如果黑仔还要坚持，我就把你的魔法「锁住」！”

砸下这句威胁的紫原，神色中透露出一股自暴自弃的意味——却又像个迷路的孩童一样寂寞又委屈。对此，黑子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脸颊。

“——紫原君，”黑子认真地与他对视——像是要将自己的决意、心愿与意志，一并灌注在清澈的目光中，“我想要帮诚凛取得冠军。”

“……”

宛如被阳光晃到了眼睛，紫原眯细眼睛，小声嘟囔。

“……真想把黑仔捏爆。”

“请不要捏爆我。”

“那就捏爆峰仔~~~”

“……请不要这么做。”

“黑仔根本阻止不了我。”

“可以阻止。”

“阻止不了！”

“可以做到的。”

如同小孩子赌气一般的对答重复了一会儿，紫原忽然转过身，背对着黑子撇下嘴角。

“做不到的——反正黑仔过不了多久就会死掉。”

“……”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指摘，就连黑子也不由得愣在原地，只能看着同伴高大的背影——正因为这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平时反而不会有人去刻意戳穿。

气氛一瞬间降至冰点，紫原也生着闷气没有再说话。黑子想了想，慢慢绕到紫原面前，再次和他面对面。他对他伸出手，手心里是一颗两人都无比熟悉的糖果——紫原知道这是和好的请求，他盯着蓝色的包装纸看了片刻，最后默默接过——他本来也没想为此责怪这位温柔的同伴，甚至开始为刚才的冲动之举感到后悔。

这份酸涩的心绪也被体察，淡蓝发少年踮起脚，轻轻吻了几次他的脸颊，紫原也张开双臂，如同要将对方整个人都紧紧包裹起来一般，深深抱住了他。

满溢的亲爱之情在彼此之间传递、交融。一时间，他们谁都没有再次出声，就这么错过了分开的时机，一直拥抱了十分钟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