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魔法 第16章 I·H篇（六）

在无数情感与思绪交织、碰撞之下，I·H头两日的赛程就这样迎来了尾声。第二个比赛日的全部项目结束后，诚凛的众人一如既往围坐在在帐幕总部的会议桌前，然而，和开赛前不同，现场四处飘散着一股浮躁与困惑的空气。

“「精速射击」（正式赛）：男子组冠军，秀德高校一年级，绿间真太郎；「群球抢分」（正式赛）：男子组冠军，海常高校一年级，黄濑凉太……”

面无表情地读完这两天的比赛结果，小金井放下平板，慢慢抱住了头。

“哈哈~真奇怪，我一定是没睡醒吧？真是个逼真的噩梦呢~醒来以后我一定要找水户部要助眠符咒——”

仿佛高声嘲笑着既有的常理，在一众高年级前辈的陪衬下，「奇迹的世代」接连以断层级的优势摘取竞赛冠军的宝座——更要命的是，这样的趋势绝不会仅仅止步于已经结束的两个项目。单从另外两个项目的预赛情况来看，「冲浪竞速」与「冰柱攻防」的冠军甚至和提前内定没什么两样。

“虽然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还是振作一点——嗯？……等一下，把头塞进枕头（まくら）里一片漆黑（まっくろ）……”

“抱歉，现在没心情听冷笑话——总而言之，伊月你给我先去死一死。”

“去，去死！？”

伊月被日向一句话戳中胸口。一脸担忧的水户部默默看向友人。

“……”

“……嗯？啊，没关系的啦，比起我，委员长那边才更令人遗憾……”

“……”

“确实，在最拿手的速射（「精速射击」）以一分之差输给洛山的实渕，怎么想都超级不甘心……”

“……”

“哈哈，谢啦~水户部在敲柱（「冰柱攻防」）的表现也很精彩哦！”

坐在会议桌另一侧的火神旁观全程，小声向搭档吐槽。

“……我到现在都没搞懂——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交流的？”

黑子眨了下眼睛，轻声说，“我想，这大概是独属于两位前辈的魔法吧。”

“……”火神一时间无言，随后受不了似的叹了口气，“……唉，这种肉麻的答案还真有你的风格——”

看准气氛松弛的时机，坐在首位的丽子拍了下手，恰到好处地接过会议的主导权。

“好了笨蛋们！闲聊到此为止——土田君，麻烦说明一下现在的状况。”

“啊，是！”作为作战团队一员的土田聪史站起身，清了下嗓子，“先说结论，目前我校的总分和海常并列排在第三位，和前两名的差距分别为十分与二十分。”

“唔……嗯——嗯嗯？怎么感觉，差距并不是太大诶！”

小金井猛然坐直身体，一旁的伊月耸了耸肩。

“毕竟每个项目的前几名全都分散在各个学校，就算被「奇迹的世代」拿下第一，如果能连续拿下后续的名次，当然存在反超的可能性——更何况，还有女子组那边的分数。”

由于竞赛的项目繁多，I·H的总排名采取积分制，由各项竞赛的得分总和决定。对于大部分项目，第一名得五十分，第二名得三十分，第三名得二十分，第四名得十分；「秘碑解码」是唯一的例外，其积分是普通项目的两倍，即前三名的奖励分别为一百、六十和四十分，第四名以后不计入分数。此外，新人赛的分数会折半加入总分计算。

基于这个积分系统，土田继续向下汇报，“截至目前，得分的项目包括「精速射击」男子组的第三名（日向顺平）和第四名（伊月俊），女子组的第一名（相田丽子）；「群球抢分」男子组的第四名（小金井慎二）。”

“哎呀，真的被丽子救了一命呢。”

“啊，不愧是会长。”

“不要小瞧「相田家的女儿」啊~混蛋！”

“虽然之前已经说过一遍了，还是再次恭喜会长夺冠。”

同伴们的称赞毫不吝惜地塞过来，即便是丽子也有些难为情。

她轻咳一声，“嗯……谢谢大家——不过，不只是我，现在的成绩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像是要吹开现场温热的空气，栗色短发的少女用双手撑起桌面，猛然站起身，“总之，正赛到目前暂且告一段落，明天开始就是新人赛——由于现阶段各个学校的积分普遍差距不大，即便新人赛的积分只有正赛的一半，对于这次的I·H也是不容小觑的分量。”

“「奇迹的世代」确实是群夸张的家伙——但是，他们终究只是各自为战。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切实地、最大化地累积成绩，这样一来，不管是参赛选手、工程师还是作战团队，肯定都能在这场庆典（I·H）享受到独一无二的「乐趣」！”

说到这里，那双温和却严厉的眼睛逐一扫过一年级生的脸庞——宛如被木刀的尾端抵住眉心，所有人不由得暗自挺直身板。感受到后辈们的干劲，丽子满意地微笑起来。

“嗯~很好，表情都不赖嘛，看来不需要我另行敲打了。接下来——火神君！”

“那个，在！”

“如果说有谁能正面对抗「奇迹的世代」，也就只有你了，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哦，正合我意！”

“黑子君，记得管好那个热血上头的笨蛋！”

“是，请尽管交给我。”

“降旗君，需要胃药随时来找我！”

“呃，是！——？”

“福田君，河原君，你们加油！”

“好的会长！”“没问题会长！”

依次点完在场几位一年级生的名字，学生会长深吸一口气，为熊熊燃烧的火炉加入最后一把柴薪。

“诚凛——”

“““必胜（Fight）！”””

“好，那么——今天散会！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

将尽可能多的选手送入各个项目的半决赛，同时依靠王牌打开局面——虽然决定采取这样的方针，新人赛的首日，诚凛便遭遇了远超预想的严重事态。

和正式赛的赛程不同，新人赛第一天的比赛项目是「坚盾对垒」以及「幻境摘星」的预赛和决赛。其中，「坚盾对垒」是使用盾牌的一对一格斗战，一方的盾牌被破坏、抢夺，或者参赛选手本人踏出界外即判定为败北。在所有比赛项目中，其与「秘碑解码」是唯二两项会在选手间爆发直接冲突的魔法竞赛。

“抽到下下签了啊，诚凛。”

“没有在最开始直接认输，已经可以称得上勇气可嘉了。”

“热血（沸）腾起来了！全（力）加油噢噢！”

“烦死了早川！又不是你上场！”

海常总部的帐幕中，悬挂在帐幕前方的荧幕映照出几人先前讨论的画面——拳击擂台一样的方形赛场上，铁青着脸色举着纺锤形盾牌的诚凛一年级、名为福田宽的选手，以及若无其事站在他对面，神态慵懒却难掩锐利的「奇迹的世代」——青峰大辉。

光看构图甚至会让人幻视到古代的斗兽场——一头饥肠辘辘的猛兽，以及即将被开膛破肚的可怜猎物。即便开赛的哨音还未响起，呈现在眼前的实力差距已经足以让人预见单方面蹂躏的光景。

“在正式赛称霸全场的怪物，还要特地跑到新人赛走个过场，真是个贪婪的家伙……”

“行了，我们也没资格说桐皇。黄濑不也是一样的情况吗？”

森山眯细眼睛，吐露出刻薄的话语。笠松却摇了摇头。

“海常能在正式赛和新人赛稳定包揽两项冠军——我们只需要关注这个事实就好，不管怎么说，起到决定因素的还是要看全体参赛人员的奋战。”

“就（是）说！一心（一）意全力——噗！”

“都说了很吵诶！”

早川用力握紧拳头，被笠松痛击脸颊。作为社团联合总长的小堀一脸苦笑地看着同伴们一如往常的互动。

“总感觉，笠松你似乎不怎么在意被「奇迹的世代」出尽风头这件事呢。”

明明平时那么强调学长的尊严什么的——顺口加上一句调侃，森山饶有兴致地说出自己观察到的事实。

“蠢货，怎么可能呢。实话说，每次看到那小子得瑟的样子就想给他来一脚。”

“呃，事实上也确实踹了……”

海常的学生会长冷哼一声，随后收敛起神色，“不过，撇开其他因素，那些人对于魔法的态度，确实值得一份尊敬。”

“嗯——的确，不会仗着天分就疏忽与之相称的技艺，我一开始也对这一点挺惊讶。虽然黄濑那家伙理论总是学得一团糟……嘛，这也是直觉型天才的通病了。”

回想起后辈过往几个月的表现，森山也不禁点头附和。笠松双手抱胸，沉声说。

“也不全是这样……说到底，在讨论才能、努力这种老生常谈的话题之前，他们——不限于「奇迹的世代」，一般「七色系」（「帝光研」）出身的魔法师，看待魔法的方式其实远要比普通魔法师‘狭窄’。”

“……‘狭窄’？”

“那个，会长的意思难道是……类似于职业选手和业余选手的区别？”

小堀尝试以常识的角度解读，笠松不悦地撇下嘴角。

“虽然这个比喻让人有些不爽——不过，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将钻研魔法作为毕生追求，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虽然这样的姿态对于一名魔法师无比正确，不过，有时也会让我感觉十分的……可怕。”

他再次看向荧幕，这次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再极端一点，「魔法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一切）」……一旦理解到这一点，如果不能拿出同等重量的觉悟，甚至没办法和那些人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生存方式」……”

咀嚼着这个钢铁般坚硬的词语，森山顺着笠松的目光看向那位孤傲的，心头升起一丝奇妙的战栗——明明是如此疯狂的描述，放在这个担任「奇迹的世代」王牌之名的少年身上，却不可思议不会让人产生违和的感触……

就在几人的话题暂且告一段落时，伴随着倒计时的结束，赛场上的两人终于正式开启第一回合的交锋。

一如所有人的预期，先攻的是桐皇学园的青峰。仅仅一次眨眼，青峰就闪现到对手面前，几乎斩断距离的冲刺让福田的面部苦闷地抽搐——下一秒，狂野的声浪爆发，对战双方的木制盾牌凶悍地碰撞在一起，福田的身体宛如被巨龙扫过一样飞出擂台——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如同濒临散架的陀螺，少年在侧向旋转几圈后，勉强在赛场另一端站定，脸色被恐惧涮得发白。

“哦？”

笠松不自觉地惊叹一声，“硬化魔法……以及减重魔法？”

“固定住身体与盾牌的相对位置，然后藉由旋转卸力吗？”

“但是，如果中途失去平衡，反而会产生相当大的破绽啊。”

“我明白了，所以才用魔法减弱自己对地面的阻力啊——记得古武术的「浮动」就是基于这个原理……”

森山与小堀交替着给出分析，在此期间，第二次碰撞也在电光石火间结束。看着退到擂台边缘，摇摇欲坠、却顽强站在原地的一年级生，笠松不得不修正自己先前的印象。

“原来如此……诚凛那边，似乎有一个相当不得了的近战指导啊。”

“喔，是女子速射第一的那位吧？——只是很可惜，不是太对我的胃口。”

“又没问你这个！……唉，不过实话说，这种应对措施差不多也要到极限了。”

在场魔法师都能明白笠松的未尽之言——很明显，在诚凛那位一年级生的想子（魔力）与体力耗尽之前，其盾牌的耐久度会先一步归零，连续承受那名的直击就是这么一回事。

性情敦厚的小堀惋惜地嘟囔，“……真遗憾，如果对手不是青峰大辉，有这份实力至少也能够突破淘汰赛（预赛）吧。”

与此同时——丝毫看不出动摇的迹象，第三次攻防依旧在青峰的主导下展开。如同用行动宣称不会有第四次机会，的冲刺甚至又往上抬了一个台阶，黑色闪电横跨半个擂台，撞碎狂风砸下盾牌——少年被吓得几乎昏倒，只能拼命举起手中的护具，然而，就在这个瞬间，一个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变故发生了。

“咔——”

没有任何前兆，原本挡在福田面前的盾牌突然与手臂分离，向地面滑落。惊愕同时从对战双方脸上一闪而过，观众台传来细小的尖叫，连眨眼都显得格外漫长的慢镜头下——

炮弹一样的斩击，就这样狠狠抽打在少年毫无防备的右臂上。

“呃——！~~~~”

一声不祥的钝响，福田的身体被轻而易举撞飞，不到半秒就摔落在擂台外侧的地面上，过剩的冲击让他连续翻滚几圈才止住势头。死死用左手捂住右侧小臂，少年蜷缩着脊背，从身体深处挤压出痛苦的惨叫。

“哈、嘎……啊啊啊啊啊——！”

×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

观众席爆发出嘈杂的声响，标志着比赛中断的旗帜从场中扬起。看着救护班冲上赛场，高尾难掩混乱地发问。此时，身边的同伴猛然站起身。

“……小真？”

“我出去一下。”

“诶？”

惜字如金地吐出几个字，绿间将友人疑惑的视线甩在身后，快步走出观众席。等到他刚刚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口袋里的通信终端便传来意料之中的振动。绿间毫不犹豫地接起通话，首先说出对方最关注的事情。

“那位福田同学的CAD被人动了手脚。”

“……我明白了。”

沉默了片刻，黑子也给出简短的回应——只是这样，绿间就已经大致猜测出了后续的发展。

“看来又要给赤司君添麻烦了。”

果不其然，对面的少年小声叹了口气。始作俑者的身份、目的以及手段尚不明确，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想必要付出相当程度的时间与劳力调查现状。即便如此，少年现在根本不是能随意行动的立场——同样对此心知肚明，绿间刻意用不快的语气轻哼一声。

“你完全可以更加厚脸皮一点，黑子。”不等对方反驳，绿间继续说，“反正那家伙（赤司）欠了你一笔天大的人情债。更何况，这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麻烦。”

“而且，这次事故的真正目标很大可能是青峰才对，诚凛只是被波及的那一方……从这个角度思考，台面后的事情原本就是赤司的工作。”

在提出建议的同时，从理性层面给出解释，循序渐进地填平逻辑上的沟壑——毫无疑问，这正是充满绿间风格的体贴。

“……唔，我认输。绿间君安慰人的水准又提高了，了不起。”

隔了一会儿，黑子一如既往诚实的感想才悠然传来。绿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羞恼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黑子！”

“我在。”

黑子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也许对扳回一城感到了满足，他很快转回原来的话题。

“那么，为了尽快摆脱债主的身份，必须要给赤司君找更多麻烦才行。”

“哼，你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两人相互交换坏心眼的悄悄话。话题暂且告一段落，少年以温暖的语调道谢。

“还好有和绿间君讨论，我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真的非常感谢。”

“——黑子。”

绿间下意识呼唤了一下对方，又因为一时找不到话语而僵住舌头。

“我在，绿间君。”

“……”

就算没有和黑子面对面，绿间也能轻易想象到，那双眼睛一定耐心又温和，带着一种安静的等待。不用着急将想法一口气倾倒出来——他自然而然领悟到这一点，随后从所有滚烫的心绪中，谨慎摘取出最为朴素、也是最为优先的嘱咐。

“注意安全，不要逞强。”

“——是，我会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