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
一个粉衣侍女脚步飞快,穿过穿堂朝着外院书房而来,到了外院门口,守卫拦下粉衣侍女询问。
粉衣侍女向着里头张望了两眼,跟门口的守卫低声说了什么,守卫听后立刻回身去禀告。
书房内,萧侯爷正在待客,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的声音。
“侯爷。”
萧侯爷皱眉,扬声道:“什么事?”
管家道:“刚刚女侍来传话,说四公子和三公子发生口角打了起来……”
“什么!”
管家话没说完,萧侯爷立刻起身冲到门口。
管家见状立刻道:“四公子没什么大碍,三公子…...手腕子脱臼,应该也无大碍。”
萧侯爷本来一脸凝重,听完管家的话脸色回转,将踏出去的右脚收了回来。
“管家,下回说事儿说重点!”
萧侯爷挥挥手,又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就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算什么大事,让夫人处理就是了,这也值得禀告,下去吧!”
管家嘴角一抽,不知道前几日是谁吩咐,四公子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要来禀,这回听到四公子没吃亏倒嫌他多事了。
管家木着脸退下。
萧侯爷回到书房坐下,对着一旁的素衣公子笑道:“小孩子家胡闹,顾公子不要见怪!”
素衣公子嘴角含着一抹浅笑,眉眼温和,“想必这位四公子就是当年侯府走失的小公子,小公子平安归来,可喜可贺。”
“是啊,上天怜悯,让我们父子一家团圆,不至于一辈子骨肉分离!”
萧侯爷是典型的武将,身量壮硕,浓眉剑目,方正硬朗的脸上有着武人特有的粗豪,此时,这张硬朗粗豪的脸上满是笑意,浓浓的疼爱简直要溢出眼眶。
素衣公子眼底闪过一抹深意,浅笑不语。
萧侯爷和素衣公子不咸不淡的又客气了几句,忽然话锋一转,一脸为难道:“宴安啊,今日本侯请你过府一叙,其实是有事相求。”
顾宴安暗暗挑眉,不急不慢道:“侯爷言重,不知侯爷所言何事,但说无妨。”
“那本侯就直说了,宴安,你也知道小儿刚刚认祖归宗,这小子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如今身子骨孱弱得很,我这个当爹的每每想起来就心疼得不行,当初要不是弄丢了孩子,他哪里会在外吃这么多的苦!”
萧侯爷自伤了片刻,觑了一眼素衣公子,见素衣公子不为所动,囧亮的黑眸一沉,接着又满脸愁容道:“宴安啊,伯父一辈子没求过人,今天舍了老脸求求你,让我家小子去你们顾氏族学上学,你帮伯父好好教导教导他,如何?”
顾宴安心底微讶,如今朝堂之上文臣与武将势同水火,永安侯今日竟然为了幼子开口相求。
不过......
“侯爷爱子之心,宴安身有所感,顾氏族学向来广收人才,令公子若是想去,参加入学校考即可。”
萧侯爷心头一梗,要是他家孩子能通过考试,他还求个屁的情!顾氏族学得两位当世大儒坐镇,名满天下,要不是为了洌儿的前途着想,他能舍了老脸求个毛头小子!
“贤侄啊,伯父也知道这个事情不好办。但是吧,凡事都有例外是不是,咱们也不能太死板了。我家那个小子命不好,从小没有享过福,书也读得不多,冒然参加校考,怕是不容易通过。贤侄若是开个方便之门,本侯定会记着你的这番情义!”
顾宴安心底好笑,不久前永安侯还在朝堂上痛骂世家文臣,骂他们世家文臣都是一群笑面虎,暗地里给武将们使绊子,指责他的父亲阴险狡诈,两面三刀,当庭发下重誓,永安侯府永不与顾氏相交,今日他却成了贤侄。
“侯爷,请恕宴安不能答应,顾氏族学入学校考是先祖定下来的规矩,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开了先例,一则有违先祖遗训,二则也对其他参加校考的学子不公。故而,请侯爷见谅。”
萧侯爷看顾宴安软硬不吃,脸色一黑,没了先前的好言好语。
“规矩都是人定的,哪有一成不变的规矩,你这是有意推脱了!”
顾宴安脸色不变。
“侯爷,此事恕宴安无能为力。”
萧侯爷气得一拍桌子。
“哼!既然天都聊死了,那也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萧侯爷抬脚就走,直接出了书房,对外吼道:“管家!管家!送客!真是浪费我一壶好茶!”
说完,皂袍一甩,长腿一迈,直奔内院去了。
顾宴安身姿淡然,脸上没有被轻慢的恼怒,保持着世家大族的风度。
这些年大家都习惯了武人的行事作风,比起世家的虚与委蛇,他倒是有些喜欢这些武人的直来直去。
管家面无表情地进来送客,“顾家公子,请。”
管家心里其实很崩溃,他家侯爷前几日才骂了顾家公子的父亲,今日没事人似的把人请来,原以为是要缓和两家关系,没想到现在却不管不顾的又要将人赶走,这下两家的关系怕是更难了。
顾宴安随着引路的管家缓缓出了院门,不经意看向内院方向,桃花眼流光微转,随后云淡风轻,飘然而去。
………………………….
萧洌捂着肚子歪躺在里间的长榻上哼哼,眼睛瞄着厅外对着萧夫人哭诉的妇人,嘴角微微抽动,他已经快哼不动了,妇人却是越哭越来劲。
“大嫂,你可要为我们潘儿做主啊!呜呜呜。”
“你看看,你看看!我好好的潘儿被打成这样!这要破了相可怎么办啊!”
哭诉的妇人是二房的主母,赵氏。
赵氏抽出绢帕擦着眼泪,“小小年纪,如此歹毒,这刚寻回来,就把自家哥哥给打成这样!这要是不好好管教,到了外面也下这样的毒手,岂不是叫全京城的人都笑话咱们家的孩子野蛮无礼,没有教养!”
座上的美妇人一身素色长裙,气质出众,是永安侯夫人萧氏。
听完赵氏的抱怨和控诉,萧夫人温声安慰道:“二弟妹,先坐下,我知你心疼潘儿,刚刚李府医也说了,潘儿的手没有大碍,休养几日便能恢复......”
不等萧夫人说完,赵氏插话道:“大嫂,话不能这么说,这手是没有大碍,但也伤着了!你再看看这鼻子,这脸,肿成什么样了!大嫂,知道你偏心自家孩子,但也不能这么偏心!”
萧夫人话被打断也没有生气,面色如初道:“二弟妹,听我把话说完,潘儿和洌儿是手足兄弟,洌儿不知轻重伤了潘儿,是他不对。不过,洌儿为何和潘儿起冲突,咱们还是先问个清楚。”
萧夫人话音一顿,眼神一转,看向一旁嗷嗷叫疼的萧潘身上,“潘儿,你来说,为何会与洌儿起了冲突?”
萧潘眼神闪烁,道:“大伯母,我只不过路过花园和四弟打个招呼,没想到四弟竟然讽刺我被革职在家,完全没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我出言教训,谁想四弟脾气暴躁,吵嚷了两句他就不干了,跟我动起手来!我念他年幼没有下重手,四弟却全然不念兄弟情义,对我下狠手啊!”
说完,又哎呦呦的哀嚎起来。
赵氏心疼得不行,对着萧夫人讨要说法,“大嫂,你听听,外面长大的野孩子这么没有规矩,对着自家哥哥竟然下这样狠手!要我说,侯爷和大嫂认亲认得太快,实在应该派人去南地查查底细,这么野蛮无礼的孩子怎么可能是......”
“住嘴!”
赵氏的话没说完,便被萧夫人喝住。
原本面色温和的萧夫人此时一脸冷然,秋水般的眼眸盛满寒冰,赵氏无端感到一股威势迎面而来,诺诺的不敢再言语。
“二弟妹,既然是两方官司,自然双方都要过问,断不能只听一方说辞,事情到底如何,让他们兄弟两人当面对峙,孰是孰非自然一目了然。”
萧夫人对着刘妈妈说道:“刘妈妈,带洌儿出来。”
萧洌在里间听了半晌,早就听得不耐烦,等听到萧潘避重就轻更是暗暗撇嘴,待到刘妈妈请他,他在心里哼哼冷笑,佯装着虚弱的模样被搀了出去,一到厅前就瘫坐在太师椅上,一副虚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萧夫人面上不假辞色,沉声问道:“洌儿,娘问你,为何与你三哥动手?长幼有序,潘儿是长,你身为弟弟怎能与兄长动手,将你三哥伤成这样,到底什么缘由?”
萧洌扶着头,使劲挤了挤眼睛,实在挤不出眼泪,只能睁着清亮亮的大眼,无辜委屈,“娘,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三哥回嘴,也不该和三哥动手。”
说完,吸吸鼻子,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三哥说我是野种,说我来路不明,我刚刚认回爹娘,心里也怕是爹娘认错了人,就和三哥争辩了几句,三哥看我回嘴伸手打我,我一时没忍住,就回手了。”
他委屈地低下头,细弱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看起来格外弱小无助。
萧潘在一旁看得牙痒痒,这个小混蛋竟然在这里装虚弱扮可怜,刚刚在花园里他压根就没碰到他一丝一毫!
萧夫人听到萧洌说害怕认错了爹娘,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刚想开口,门外传来一声大喝。
“谁说我家洌儿是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