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怪了,这不是右介的姐姐吗?前天看她她都没这样啊?”
“就是说啊,这家人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惹上不干净的东西?弟弟遭罪,现在轮到姐姐,啧,晦气……”
“闭嘴吧!别哪天轮到你们家!”
被女人的家人怒骂,周遭八卦的人们悻悻地声音弱下来。
白日飘絮,雪熄灭祭坛摇曳的烛火。
蓝听着这一切站在院子外,颤动的眼珠注视着眼前的混乱,劲风掠过耳畔,只见医生大步冲进院子,推开压制女人的人们,在她的家人们前,医生咬牙切齿地道:“都这样了,你们为什么还不送她去医院!”
他话音落下,震耳欲聋的大鼓声、神婆的念咒声、陆陆续续来围观的人们的议论声、祭台被撞倒的哐当声,全部都停滞住。
女人的哥哥和母亲抓紧彼此的衣角,“真子她不愿意去医院,她说医院没用,必须要请巫师来……”
“法事有用吗?”蓝反问。她想弄清楚岛上谜团,所以并没有做一名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打了120的电话,迅速跟着医生一起控制发了狂的女人。她出手很快,用膝盖压着女人的脊背,反剪她的双手到背后。
老太太讷讷地摇着头,和她仅剩的儿子抱在一起痛哭。
“谢谢……”医生对蓝感激道。
在女人的家人们担忧喊着“真子,我苦命的孩子啊……”,只见女人疯狂挣扎,嘴里嘀哩咕噜出阴恻恻的声音,就像蓝半夜时在海边听到的声音,怨毒而凄惨,女人肢体却僵硬扭曲,手肘和腿骨一百八十度反折,浑身抽搐痉挛,嘴里呕出大片的血泡沫,混杂闪烁血光的鱼鳞。
所有人被她口吐鱼鳞这一幕吓住,就连蓝也不能免俗,胃里被恶心得翻涌,咬紧后牙槽,憋住气,不去闻冲天的鱼腥味。
她感觉到小腿传来一阵瘙痒,当下被她刻意忽略,望向医生,他身上白净的衬衫染血,是女人挣扎时,她的嘴糊满了医生满身血,他喘着气,大汗淋漓,凝眉对蓝说:“谢谢您小姐……这些人真是被诅咒蒙蔽了双眼!”
“到底是什么样的诅咒?”
蓝刚问出口,医生顿了顿,抬脸露出讳莫如深的神色,正在这时,周遭一切声音都安静下来,蓝若有所感,环视周围的人,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和医生如出一辙的表情,漆黑的眼珠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蓝。显然,他们都对诅咒的事情知道些什么,蓝掌心下钳制的女人缓缓扬起脸,一头如水草的黑发下的黑眼珠也盯着蓝。
露出怪异的微笑。
“我们都会死,没有人能离开这里……”女人声如忌讳什么存在般,呓语着。
岛民们摇头,啧声不断:
“哎哟,真子是真疯了,就是啊,疯病不去医院,做法事有什么用。”
“唉,走了走了,昨天下暴风雨,今天下大雪,冷死了!”
围观人们陆续散去,蓝被女人用深渊的目光死死盯着,她腿上被掐的残留痛感放大。一直到把女人压上救护车,她弯腰拉起裤腿,十字血痕映在她苍白的肌肤表面。
没多久,救护车停下,蓝放下裤腿,下车抬头,望见白色建筑顶的血色十字标,她又回到和山医院前,跟在女人的家人们身后,看到女人被抬上担架,要好几个人才能摁住她,嘴里不停地嘶喊:“好渴!好渴!渴……”
医生和护士们面对紧急状况都该很熟悉,可在护士弯腰给女人打镇静剂时,挣扎着的女人骤然身体挺了下,像砧板弹起的鱼,突然,护士手里的针管掉地,所有人都听到她声音颤抖:“医生!患者、患者——”
病房内,心电图警报的滴滴声过后,趋于一条直线,蓝旁边的老太太捶着胸口哭喊,“我的真子啊……”
病床被医生和护士快步推出,朝icu奔去,抢救灯亮起,厚重的门合上。
蓝转头,凝望还在哭喊的老太太,“你告诉了我,你们家的右介在哪。”她道。
老太太眼睛失神一瞬,嘴巴张开支吾,说不出话,她的儿子抬手擦眼泪,说:“右介失踪了,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报过警,我们家门口的监控也看过,他是在家里失踪的……”
蓝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男人话音戛然而止,眼底露出茫然。
她没有什么道德可言,身边没有五条悟管着,她能用术式就问出的东西,是不会好言好语去恳求他们告诉她。
像现在,只要用术式挨个把全岛人问个遍,还怕解不开诅咒的谜团吗?
挨家挨户去问,蓝听到他们这么说。
卖饼的老板:“右介啊,一个月前就失踪了,突然在学校没看到他,他家里人也报了警,听说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他自己家门前嘞。”
加太旅馆的老板:“诅咒?那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不清楚不清楚。”
和山医院的护士:“之前我们都以为这是种没被人发现过的怪病,把它叫‘鱼鳞病’,前些天死掉的四个人身上都出现了这种症状,可它没有传染性,我更相信我们的岛真的被诅咒了,准备明天就递辞呈离开这……”
蓝问到最后,听到的绝大部分都是废话,没获得有价值的线索。她的手从外套兜里拿出,捏着一块冰冷带血的鳞片,对着黄昏余晖凑近看。
这是她在控制真子时,从她手臂上拔下来的一块鳞片。
现在她能确认所谓的鱼鳞病就是中了诅咒。
既然知道是咒灵搞鬼,她可是咒术师,除灵救人是第一要务。
她觉得,前面那位想明天递辞呈离开这座岛的护士可以不用准备最近辞职了。
这座有些遗世独立的小岛下着大雪,码头和进山的道路被大雪堵住。异样的天气,古怪的诅咒,蓝屏息凝神,盯着鳞片上几乎快要消散的咒力残秽,仔细聆听万物意识的声音。
之前她为了睡个好觉,关上术式,还是能听到那些比蝇头还烦人的声音。
现在她打开了术式,所有怨毒的声音像耳机里的重金属音乐突然放到最大声,惊得蓝差点跌坐在地,她手抓紧电线杆,深深吸气,没一秒就关上了术式。
除什么灵,救什么人?
她不是这块料。
等五条悟回来,看他一发「苍」应该就能搞定作怪的咒灵。
蓝这么想着,刚走到回旅馆的十字路口,身后蓦地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她步伐加快,远远见到几个白大褂抬着一具蒙了白布的尸体从便利店出来,上了车,尸体的手臂露在外面,皮肤表面皱缩得像凉拌鱼皮,手中紧紧攥着一支雪糕棍。
便利店大叔低垂着头,神情恍惚,跟着他们一起上了车。
四周围满了人,他们看八卦的神色终于变了,睁大眼,惶恐不安从中流露。害怕下一个,就是他们。
就在这时,蓝兜里的手机震动,她拿出手机,一看是五条悟回复她的短信:
「蓝,我联系了其他咒术师过来,这几天你就当度假好好玩一下,我就快找到了缝合线……」
蓝关了手机,在旅馆对面的冰饮店坐下,要了一杯冰啤,坐在外面的座位,打量起街道两侧的人和店铺。
刚才的尸体是昨天才见过面的檩子,蓝想起檩子对她说的梦。她在说那场梦时,眼里充斥的是向往,她觉得她是人鱼,不是人类。在蓝纠正她是人类时,檩子身上幸福的味道瞬间消失。
所以是那时候,因为她的话绝望了吗?
加快了诅咒生效的速度。
根据最开始死的四个人“发病”的速度,诅咒怎么也得差不多一星期才会彻底致死。
檩子真是因为她的话绝望而死吗?
欻然,刺耳的广播声毫无征兆响起,令岛上的家家户户都能听到,而蓝熟悉的男人声音从中飘出。
“各位,我是和山医院的医生,近几天岛上蔓延着一种怪病,初期症状会干渴,容易晕倒,到了晚期身上会冒出鱼鳞,请各位在出现症状时及时前来医院就诊,大家……都很珍惜自己的家人吧,我也把岛上的各位当作了自己的家人,请各位一定要在一有症状出现,前来医院就诊……”
是医生在发广播。
他救下了真子吗?
蓝垂下眼睫,冰杯反光出她此时的神情,连她自己都不没发觉她现在的神情有多怪异,像是一个独自走在雨夜的人,看不见灯的亮光。
她猛灌自己一口啤酒,苦涩的麦酒味弥漫舌津,她又看了眼五条悟的短信。
难得五条悟不压榨她,好好放松才是吧。
反正……也有别的咒术师会过来。
当晚,蓝躺在旅馆的床上辗转反侧,嗅到一股从外面侵透进房间的潮气。
耳朵像被牙医的牙钻搅弄,红蓝闪烁的光芒映在轻飘飘的窗帘,她只听救护车的鸣笛声响了半夜,从东边到西边。
一夜之间,住进和山医院的人或许高达二十个。
【二零一八年,三月五日,月曜日,星期一】
天一亮,雪小了不少,路上全是积雪,家里有车的岛民们一早便拿工具出来铲雪。
蓝顶着一夜未眠的黑眼圈下了楼,站在旅馆旁边的便利店门前,卷帘门不透一丝光亮进去,门缝黏着血红色的咒力残秽,黏黏糊糊得像一团没煮熟的烂肉。
蓝抬起袖子挡脸,靠近这里,她闻到那股霉味的潮气十分浓郁。
她不觉得她能在这样的岛上好好度假。
随即她跑到便利店的后方,翻墙进去。
屋檐溜下一块积雪,枯枝败叶随风飘落,她进了便利店的后院,血红的咒力残秽到处都是,她走到一块巨大的水缸前,搬开水缸顶,里面没有一滴水。蓦地,她脑中浮现出鱼鳞病的其中一种症状,反反复复觉得口渴。
水。
这里一滴水都没有。
她看了看烧水壶和水杯,又看了看水表,用水量多得惊人。紧接着,她耳尖一动,听到隔着卷帘门的便利店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她神色一凛,笔直朝前走去,毫不犹豫拉开卷帘门,满地的水桶顿时跟泄洪般咕噜噜滚到雪地上,一个抱着水桶喝水的少年下意识松开水桶,抬起双手挡脸,他露在外面的肌肤长满黑色鱼鳞。
“门,关上。”他声音嘶哑。
蓝在这种时候竟然笑了,她不仅没关门,还把卷帘门拉到最高,让清晨的阳光照在少年的身上。
终于找到一点线索了。
“右介?还是该叫你咒灵?”蓝踢开滚到她脚边的水桶,“是你诅咒了你的姐姐吧,既然都做出诅咒人的事情,叫我逃又是为了什么?”
在少年面前,日夜诅咒的蓝的声音几乎在这里消失,她绷紧的神经却没半点松懈,凝睇着面前的少年。
昨天控制了真子叫她逃的人,现在就在她眼前。
那些干扰蓝的声音在此刻,她听不见了,但她听到右介身上意识的声音和昨天的真子一模一样。
右介躲到货架后,冷淡而颤抖的声音飘出:“你问这些已经没用了,你逃不掉的,这整座岛都是那个恶魔为祂准备的容器。”
蓝蹲到右介身前,“是什么意思?恶魔是谁?你都知道什么,快点说吧,这样我才能帮你们。”
就像蓝问他的一样,她看不出右介现在到底是咒灵,还是人类。他身上散发出诅咒的恶臭味,可他属于人类的心脏却在跳动。
她不像其他咒术师对咒灵深恶痛绝,一见咒灵就必须下杀手,比起杀咒灵,蓝更喜欢杀坏人。杀坏人和杀咒灵是不一样的,咒灵是从人类的恶中诞生,蓝喜欢从源头解决。
说好听些,应该叫审判。
从她审判过第一个罪犯开始,她就知道她不会停手。世界肮脏的地方有很多,所以需要清洁工来打扫那些常人触碰不到的角落。
蓝觉得她的梦想就是这样。那些大家做不到的事,或者是不愿意做的事,总得有人来做才对。
右介显然不是诅咒的源头,因为让他变成现在人不人,咒灵不咒灵的,肯定另有源头。
源头是谁呢?
蓝敛了笑,听到右介含糊地说:“你看看我,我活不久了,因为我也是容器,你逃不掉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她受不了右介这样重复的喃喃自语,不耐地拽住右介的手臂,抓了满手滑溜溜的鱼鳞。
右介惊慌想挥开她,见到少女的蓝色眼睛如漩涡般,“祂是谁?恶魔是谁?谁把你变成了这样,现在告诉我。”
蓝被他古怪的声音缠了两天,大脑濒临爆炸边缘,现在还能对右介维持风度,不下手揍他,她都觉得自己素质提高不少。
她只是用了术式,让右介告诉她。
然而听到答案的蓝神色诧异,眼眸睁大。
右介的瞳孔被恐惧症大,放下挡脸的双手,露出他泛红血丝的双目,颤抖着说:“是医生,都是医生做的!是他带来了诅咒。”
「二零一八年,二月三日,土曜日,星期六。
右介一直暗恋着的岛上最漂亮的女孩,檩子。那天,他们在聊天室上偶然和一个昵称空白的网友聊得十分投机,空白对民俗传说很感兴趣。
檩子就告诉了空白,说他们这以前被称为人鱼岛……
右介不擅长说话,和空白聊得来的只有檩子。没几天,有个男人上岛,他是城里派来的医生,也是聊天室里那名昵称空白的网友。但右介亲眼看到,男人身边跟着许多怪物,是他把怪物带上了他们的岛。
也是他把右介改造成了怪物的一员。」
蓝吸了口气,抿了抿唇,沉吟片刻,“和山医院有不少医生——”
右介摇头立刻接话:“就是跟你在一起的医生,全都是他!他要把所有人变成容器!”
*
此时,一座无人岛上。
一个头顶缝合线的男人抱着手臂在密林中穿梭,速度飞快,脸被树杈子划伤,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很快变干。他不敢回头,只能一直寻觅能让他躲藏的地方。
下一瞬,他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只见猩红的太阳般的光辉把他面前的山坡夷为平地,白发男人凭空出现在他眼前,他冷淡的声音响起瞬间,缝合线被人踩到脚底,尖皮鞋踩在他的后背,清脆的骨折声回荡。
“还想跑到哪去,杂碎。”
五条悟垂眸,歪头注视脚下踩着的缝合线男人,样貌普通,很弱,却是一个天与咒缚,比他曾经遇到的那个男人差太多。
他追查缝合线一天一夜,六眼很难捕捉到他有咒力残秽留下并不是因为现场咒力太乱,而是这个缝合线是天与咒缚,根本没有咒力。
“嗬……嗬……”男人艰难地呼吸着,手指抓进地面。
五条悟俯身,脚尖微微用力,伸出五指抓住男人的头发,“只问一遍,夏油杰的身体呢?”
“我、我不知道……”
男人话音刚落,趴在泥淖上死不瞑目。
五条悟拍了拍手,轻松从男人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滑动屏幕,看到要输入密码,他遗憾地叹了声气,“早知道问完密码再杀。”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下,屏幕上收到一条短信:
「来这里。」
附带一串地址,在北海道。
五条悟收了手机,拿出他自己的手机,看到他给叛逆学生发的消息,她是一条都不带回的。
青春期的小孩就是难管。
蓦地,五条悟脑中闪过一幕。
少女面色苍白,瞳仁里不见光亮,像即将被黑暗吞噬般。
这是他离开加太旅馆前最后看见蓝的模样,她那时候的神情……和苦夏时的夏油杰如出一辙。
平静的神色下早已被不安与恐惧侵袭。
五条悟眼睫颤了颤,找了个信号好的地方给蓝拨去电话。
*
便利店。
蓝兜里的手机振铃,她拿出手机刚准备接听电话,瞳孔蓦然缩小,听到震动的电话铃在身后响起,她缓缓回头,望见黑卷发的男人对她露出疑惑的神情:“蓝小姐为什么在这?”
蓝站起身,右介已经不在她旁边。
她直视医生,“鱼鳞病跟你有关吗?”
她走到医生身前,后者睁大眼,连忙摇头,苦笑,“蓝小姐怀疑我?我怎么会做杀人的事呢?怪病是在我上岛前就有了啊,这是诅咒,你知道的不是吗?”
“看来蓝小姐也听了诅咒的蛊惑,岛上见过他的人都生了病,我给他们治疗的时候,他们都在说看到了‘右介’,右介让他们别来医院治疗,他们的家人就真的不让他们来医院,最开始的四位死者被发现时,鱼鳞病已经深入膏肓。”
“还有昨天半夜发生的事你应该也清楚,很多人都进了医院,幸好送来的及时,全部都顺利熬过鱼鳞病的初期,现在大家都康复出院了。诅咒并非不可战胜……”
闻言,蓝怔了下。
她跟医生一起走出便利店后门。
听到笑声和说话声靠近他们,只见是昨晚病倒的那群人欢笑着一起走到蓝的视野下,猛地握住医生的手。
“太谢谢您了医生!不知道为啥,去医院之前脑子犯糊涂,就是不愿意去医院,还好我老婆听了您的广播!”
“是啊!我们岛上有您这样的青年才俊太幸运啊!”
蓝被前来感谢的病患们挤到外边,她望着笑意吟吟的医生,听他说:“这是我该做的,各位记得要是还有什么状况出现第一时间来医院。”
蓝知道,她想知道右介和医生间谁在撒谎其实很简单。
只要用术式问一问他们,正确答案自然而然就能知道。
但这时候正确答案似乎并不重要了。
反正很快就会有别的咒术师过来。
不是审判谁的事情,她一概没兴趣。
就在这时,蓝兜里的手机震动,她接到了来自五条悟的电话。
“蓝在干嘛呢?玩得开心吗?”
漫不经心的男声有些失真,蓝才想起,五条悟给她放假了欸,她可以在这里好好度假。
电话那边的五条悟盯着缝合线手机里的地址,听着蓝话音稳定,她说:“还可以,五条老师你千万要好好工作啊,加油查缝合线吧。”
难道是他想多了?
“这也是我想找你说的事情,我抓到的那个人不是占用夏油杰身体的缝合线。”五条悟道。
蓝皱了皱眉,四周无比哄闹,五条悟的声音在她耳中很是清晰。
“那家伙留了个地址给我,啊,是挑战书吧。”
“你要去?不回来带上我一起吗?”
“嘛,不是什么难事,你在岛上好好玩好好休息就行啦。”
“……”
后面的对话都是些无意义的废话,蓝就是这么现实的人,无意义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想进行下去。
半夜。
蓝再次从梦魇中惊醒,她抓着胸口的衣襟喘气,望向窗外。
家家户户在雪夜中亮着灯,海面似乎结冰了。
蓝没办法再入睡,她受不了在她耳边又哭又笑的声音。
就算很快会有咒术师过来,可是在那之前,蓝都得听着这些声音。
她凭借记忆,挨家挨户去看了看那些出院的人,摸进他们家中抄水表,看他们有没有饥渴的症状,没有一户家中的水表有异常,也没有人身上出现鳞片。
最后,她去了檩子家里。便利店大叔还在给檩子守灵,这几天便利店里都没人,他们家也没人,蓝环视压抑的黑暗,耳畔侵扰她的声音突然如潮水退去。
黑暗中渐渐走出一道影子,少年踩在雪上发出嘎吱的声响,是右介。
“你果然还在这。”蓝道,“跟我走吧,我想睡个好觉。”
右介没回她的话,“你有办法封住这座岛吗?”
蓝挑眉,抱臂:“有又怎样。”
右介摇了摇头,“我们都会死,如果让这座岛的诅咒扩散出去,祂也会出去,到时候全世界都会死,请你救救大家。”
蓝沉默几秒:“那你能拿出让我相信你,而不是信事实的证据吗?”
目前的事实就是,那些进了医院的人都康复了,身上没有鱼鳞病的症状。
右介口中医生是始作俑者的说法在事实面前并不成立。
“有,请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右介颔首。
他话音刚落,蓝的肩膀蓦地被一只手摁住,清冽偏冷的声音随着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廓。
“我有教你相信诅咒的话?”
她回眸,只见白发男人冷冷审视她,他平凡的外表下,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华丽得与这副外表相悖,略带一丝嘲讽的语气让蓝听出五条悟似是在忍着怒火。
为什么要对她生气?
就因为她愿意听诅咒怎么说?
五条悟当然不是因为这对她生气。
他快气炸了。
蓝什么都不对他说,他难道不是她的老师?不是她该信任的人?
白天给她打的那通电话,本意就是想确认她的心情有没有好些。
那时候,他第一次对人明里暗里地说,她能依赖他,尽管他希望她是独立的,但只要她需要他这个老师帮助,他会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可蓝什么都没说,让五条悟真以为她没什么事。
要不是他不放心,还是回来一趟,她就算被咒灵骗到杀了,他也许都不知道,也许又会像十年前那样被人通知他的挚友叛逃,而不久的将来这一幕重演,变成他被人通知他心爱的学生死了。
“对不起五条老师。”蓝道。
她神色平静,轻易就认了错。这让五条悟感觉很不对劲,只是一两天没见她,她不应该上房揭瓦,梗着脖子死不认错吗?
而且她什么时候这么愿意对他用敬语了?
五条悟唇角往下压了压,“我没生气。喂,三秒内,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会杀了你。”
后面的话当然是对叫什么“右介”的咒灵所说。
说是咒灵也不准确,他身上保留着人类的体征。
三秒没到,少年隐进阴翳,咒力波动消失。
五条悟垂眸注视蓝,见她一直盯着少年消失的位置,“其他咒术师已经上岛展开调查了,蓝你回去收拾好行李,我们一会儿就去北海道。”他道。
他想的是,这次带蓝出来也是有想锻炼她的想法,还是把她放在身边,跟他一起行动比较好。任她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在这,什么妖魔鬼怪也是找上门来蛊惑他的学生。
蓝抬眸,回视五条悟,“缝合线的事五条老师自己能解决,而我也有我想要解决的事情。”
两人对视间,分歧与隔阂无言流露。
现在,他们对彼此而言是师生,按五条悟所想,不出几年,蓝就会成长为能与他一起实现梦想的同伴,但存在于他们师生间的裂痕早在这一刻埋下了种子,他们的思想各自铮鸣,于未来发芽壮大,成了一条跨越生与死的鸿沟,五条悟和蓝也就成了背对背走上陌路的人。
眼下五条悟盯了蓝半晌,笑了笑,“随你好啦,别太累,知道吗。”
丢下这句,他连蓝的回应是什么都没看,直接瞬移离开。
他气得头痛。
不是,为什么啊?
五条悟瞬移到北海道一家滑雪场就停了,扒拉下他肩膀上趴着的夏油猪猪,猪猪眯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五条悟疯狂紊乱的咒力。
“你说说啊杰,青春期的孩子怎么能这么叛逆。”
“我那不是关心她吗,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跟你那时候一样。”
夏油猪猪打了个哈欠,懒懒斜生闷气的五条悟一眼。
“啊,不管啦,解决完这件事直接回去吧!捆也要把她捆走。”
五条悟下了决定,继续压缩坐标瞬移,去找那串地址。
他找到了地址,是一家废弃车场,那里的咒力波动庞大而繁杂,说是一个咒灵坑也不为过,级别全在二级以上,数量高达上万。
等五条悟直接开领域,用二十分钟把它们全部祓除时,他的大脑中忽然闪现出大量信息,使他愣了下。
刚才他杀的咒灵,全部是人类。
准确说是由人类改造成的咒灵。
他蓦然有了极其强烈的不好预感。先是假的缝合线引他去追查,再是蓝的不对劲,现在是留地址让他来北海道,像在转移他的视线,不让他察觉什么地方在发生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个地方……
……
……
在五条悟离开后,空中弥留他身上雪松混杂柑橘的香气。
蓝伸手挥了挥空气,刚走出便利店,树下一道漆黑的影子朝她招手,“跟我来。”是右介。
她跟着右介摸进医院的停尸间,“这里我来过,有什么不对?”
右介点头,指了指一面墙,“这是结界。”
蓝闻言瞳孔睁大,右介率先穿墙而过,只见那面墙像块橡皮泥般皱缩,一只手穿墙晃了晃,蓝抬步也走了进去。
她瞬间干呕起来,鼻腔里的鱼腥气直冲天灵盖,她用手捂住口鼻,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飘进蓝耳里,不属于她和右介,这道心跳声粗重而响亮,属于前方浓郁的黑暗,来到这,那些怨毒的哭笑骤然冒出蓝耳边,比之前更真实,像没有了遮挡的迷雾,环绕着蓝。
蓝再怎么情绪淡漠,她现在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
之前的除灵任务都是和伏黑惠一起,他们没处理过特级除灵任务,但蓝也了解过关于特级咒灵的相关信息。
像现在,隐藏在停尸间结界后的这只咒胎,包裹在庞大的肉茧中,匍匐在地,充满鱼腥味的黏液流到蓝鞋边,能看见咒胎正源源不断地吸食整座岛的负面情绪,飞速成长。
右介声音嘶哑:“祂会杀死所有人。”
蓝看了看神色悲伤的少年,他露在外的皮肤长满鱼鳞,眼中的痛苦化成泪水流淌到嘴角。
“我信你。”蓝道,“所以你已经死了。”
她双掌交合,朝少年弯了弯青蓝色的眼珠。
「术式:天使之尘」
右介睁大双眸,接着他整个人在一瞬间爆炸成肉泥,鲜血飞溅到蓝身上,她眼睛缓缓眨了下,脸上的血都没擦,便将目光聚焦到在发育中的血红色咒胎。
结界在右介死的那一秒消散,停尸间冷淡的白光落到庞大的咒胎上。
就在这时,停尸间的门被人猛地拉开,蓝侧身望去,黑卷发的男人神色焦急,是医生。
“蓝小姐!大家都出事了!医院不能待了,他们很快就会闯进来!”
啊。
蓝揉了揉耳朵,想起来,在她跟着右介进结界前,听到救护车和警车鸣笛声交杂。外面的人乱成一团,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
蓝注视医生,他似是慌乱地在看她,从始至终没将目光落在咒胎上。
看不见咒灵吗?
海面结冰,大雪飘飞,鲜血和惨叫遍布小岛。逃窜的岛民们惊恐地睁大眼,不知道上一秒还在有说有笑的家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失智的野兽,第一个扑倒他们,咬断他们的血管,嘴里还在发出野兽的低吼,“渴、好渴……”
上岛的两个咒术师收到「窗」的情报,称这里在这里作祟的咒灵只有二级,他们也是二级咒术师,本以为找到咒灵就能离岛,没想到短短几分钟后,会出现现在这种人类变成了二级咒灵的情况,而且不止一个……他们仿佛野兽,红着眼睛,血淋淋的嘴角咧开,身上恶臭的鱼腥气令人恶心又惊惧。
在起码二十只二级咒灵的包围下,这两名二级咒术师和普通岛民一样被分尸啃食,了无声息前的最后一秒看到极度炽目的光辉中,一双青蓝色的眼珠盛满炼狱般的景象。
蓝在解决那只特级咒胎和解决外面的变异人之间,选了更符合她利益的后者。
特级咒胎她没把握,不想自伤八百损敌一千。
好在那些变异人的等级应该都在二级上下,她双掌交合,第一次大范围展开术式,精准捕捉到每一只变异人对他们灌输信息,人类血肉接连爆炸,鱼鳞像黑夜中闪烁的行星。
给蓝指引了方向。
有人朝地上仍在蠕动的肉块扔了一把火,火焰迅速上升蔓延,延展开一片血红色的火海。
“……医生为什么知道我在停尸间?右介是你操控的对吗?”蓝缓缓道。
火海映照出两人的身影,黑卷发的男人悲伤的神情一愣,他垂下头。就如他那时在停尸间中对蓝讲述传说时,他也是低下了头,掩盖他憋不住的笑。
此时他抬手摘下鼻梁上的无镜框眼镜,再撩起额前卷发,露出一条横亘额头的黑色缝合线,摘开天灵盖,露出一块新鲜多汁的脑花。
蓝瞳孔颤动,火海里肉块被焚烧冒出甘甜的肉香气,刺激她的味蕾,她想抬手捂嘴,吞下对甜肉渴望的口水,双手忽然被黑卷发男人握住,男人鸽血红的眼珠笑意吟吟,白皙的俊脸映照火海里扭曲挣扎的人影。
“蓝小姐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传说吗?那些都是真的,这座岛曾经叫人鱼岛,岛民提炼人鱼的鱼油对外出售,至于人鱼的血肉,他们吃掉了,然后,他们长生至今,顺应时代迎纳外来人,但绝大部分的岛民都是活了上千年的怪物,是有罪之人,现在这样难道不是他们该有的结局吗?”
……
……
五条悟瞬移回岛,只看到冲天的金红色火舌,仅有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冷漠地站在火海前,火海里全是挣扎哭喊的人影,而她脸颊边还有未干凝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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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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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最初的2018年X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