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道:“不行,你做诅咒师我会第一个杀了你。”
哥斯拉撇撇嘴。四周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在沙子里打滚的五条猪猪,就只有阴凉的寒风,被风吹得窸窸窣窣的叶片。
哥斯拉告诉了五条悟,她能听到万物意识的声音。
从她见到他时,就听到他身后有人在说话,是个日本和尚,自称夏油杰,还跟她打招呼。比见面就说要杀她的五条悟友好得多。
她看不到自称夏油杰的声音长什么样,只能通过声音判断他跟在五条悟旁边,现在变成一直飘在她身边。
五条悟手指敲击易拉罐罐身,“你也看到了他的下场是什么,还敢信他。”
哥斯拉沉默,五条悟继续道:“还有啊,你不是不忍心将年轻咒术师引入歧路吗。”
闻言,少女抬眸,却知道五条悟不是在对她说话。
“杰。”
男人很轻的呼唤逸散在寒风中,眼罩早已弹回脸上,遮蔽他的神情,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孤寂隐藏在他的眼罩下。
蓦地,一只哼哼唧唧的粉红小猪被人抱着怼到他面前,是五条猪猪。
“悟。”哥斯拉怪腔怪调。
“叫老师比较好吧,我们还没熟悉到能称呼名字。”五条悟道。
其实他并不介意被学生称呼名字,但对这孩子,他感觉得竖立老师的威严。
哥斯拉把粉红小猪丢给五条悟,她道:“不要,我又没名字。”
五条悟一愣。
紧接着,听到她说:“现在它是夏油猪猪了,我把夏油杰的意识塞到这里了。”
嗳?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刚才很伤感的时候啊。”哥斯拉道。
五条悟后知后觉他说出了心里话。
“……我没有伤感呐。”他嘴硬,抬手拎起猪猪滑溜的后颈,对视上猪猪眯起的双眼,看起来既智慧又不属于这只猪,他眼睫颤了颤,噗嗤一声握拳闷笑,“可惜夏油猪猪没有斜刘海嗳。”
猪猪哼唧哼唧,充满怨念的眼神一直盯着哥斯拉少女,猪蹄使劲想踹五条悟的俊脸,看得出猪猪壳子下的夏油杰哀莫大于心死。
男人轻轻的笑声持续没多久,“蓝。”
阵阵凉风在这时吹来,将哥斯拉少女的小怪兽帽子吹落,她干枯的金发纷飞,苍白的面庞露在月光与路灯交织处,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血管接近蓝紫色,眼眸不明所以地注视五条悟。
“蓝色的眼睛很好看,以后你就叫蓝嘛怎么样。”
无死角的六眼在看她后颈的鸦青色十字纹身,象征腐烂与虚无的青并不适合她,该是最纯净的蓝。
*
一眨眼,蓝来到东京咒术高专上学两个月。
同级生只有一个人,同班同学也只有一个人,没错,他们是同一个人,叫伏黑惠。
在过去两个月五条悟给她安排的高强度咒术训练和体术训练下,蓝成功从失学儿童变成厌学儿童。
她一直都没上过学,唯一接受过的教育就是熟读《圣经》,并倒背如流。
背读《圣经》这种事当然不是她自愿的!
在流浪到日本前,她是个韩国的黑户加孤儿,被一名来自美国的老神父抚养到五岁多,老神父就因为恶疾去世了。教堂落到两个只想敛财的天主教徒男女手中,连带她也落到他们手中。
觉醒术式是在他们准备遗弃她的一天。
那天她头痛到晕厥在教堂里,被好心人送到医院,检查出她患有先天性脑瘤。那对男女来到医院听到这个消息就后悔了,还不如不来。
密谋着如何遗弃她的话,并说出老神父死亡的真相,是他们觊觎那座教堂,使计谋让老神父死去。
全部的话都被她听到。
那是蓝被信仰的上帝抛弃的一天,她突然觉醒术式。
于是,她主动向那对教徒展示自己的术式,将自己的价值展现出来。
那天起,一个普通小镇上的教堂引来各路名人聚集。年幼的她后颈被纹上十字纹身,他们说这是“神降”的象征。他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人群视野中心,穿着繁复的白色神袍,坐在高台,落尽一双双贪婪的眼眸中。
他们将她称为“神”。
神没有自己的名字,人人对她恭敬,将世间仅有的稀贵物品呈上给她,由她浅尝即止后,扔给她的代言行者——前述中的那两名教徒。
她以为她会穿着那身神袍,一直这么活下去。
直到某天,她听到一个女孩在告解室前哭诉。
她说她活得很累,那个人出狱后来找她,说要让他们全家付出代价。
神来了兴趣,在墙内静静聆听。
她以为那女孩是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听到最后,原来犯罪的不是她,该赎罪的也不是她。
第一次,神找到活着的意义。
恶人就该受到惩罚,人类不罚他们,那就由他们贡起的“神”来。
那天,她脱下那身穿了十年的神袍,走出教堂,顺走一户人家院子里挂着的哥斯拉睡衣穿上,接触互联网,了解新闻和自媒体,找到那名罪犯的家。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男人,普通到不会有人觉得是他犯下了**之罪。
白背心,眼球浑浊昏黄,一口黑黄的烟熏牙,手里提烧酒,满口酒气和污言秽语。
在他过马路时,神用了她的力量。
一辆车疾驶而来,她对男人灌输了一个信息,“撞上去,现在你已经死了。”
第一次审判罪犯,神找到了她的意义所在。
不巧的是,原来她用过术式后会留下痕迹……各种风风雨雨后,她从韩国来到了日本。
知道了这世界不只有她拥有超自然的力量,认识了许多人,有她视作老师的夜蛾正道,漂亮软乎的硝子医生,一个比一个奇怪的二年级前辈们,总是打她小报告的同期,以及她最不想承认是她老师的五条悟。
不过,现在她也得到了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蓝。
给她取这个名字的五条悟比现在的她更强,她勉强愿意认可他。
但这不代表五条悟就能压榨她。
两个月的单人特训使她这个十年宅女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顶着比二年级那只熊猫还黑的黑眼圈,蓝逃学了。
此时,她坐在东京街边的一家电玩厅内,一边吃热腾腾的小丸子,一边打柏青哥。
蓦地一声叹息响起,她感觉得到旁边面无表情的海胆头少年对她投来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却是她的同期伏黑惠。
伏黑惠讨厌赌博类的游戏。
“蓝,你再玩下去我就告诉五条老师了。”伏黑惠道。
“随你的便,我是不会回去上学的。”
蓝眼睛盯着游戏台,左手捂嘴打了个哈欠,右手扭动装置,眼睛亢奋地睁大,抽空瞥了眼沉默的伏黑惠。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说来话长。
伏黑惠是五条悟派来接近蓝的间谍,负责辅导她的日语本土化,监视她每天课后训练达标没有,每次任务五条悟还会暗戳戳的让伏黑惠拦着她些,别让她嘴一张就是叭叭叭。
她要么不说话,一说起话就跟机关枪,语速奇快,毫不客气。
大家都知道,咒术界派遣给各咒术师的任务大多是除灵,除灵途中免不了给人相处。蓝一张嘴,刻薄劲掩盖不住,任务目标还没袚除,受害者家属先被她气死。
蓝觉得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刻意想气死这些家属。
譬如某个受害者是家中独生子,被一只咒灵咬掉下半身,失去生育能力,并且半身不遂。家属喊命苦,蓝却听到徘徊在男人身边的声音在哭,是女孩子。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蓝拼凑出一件奸杀案。她本要私自返回现场,解决掉那个男人,伏黑惠这个擅长打小报告的人一直跟着她,让她无从下手。
大概他也听说了,她杀过不少普通人。
“……所以你为什么还非要管我,你不是最讨厌我这种没人性的人?”蓝停下游戏。
游戏欢快的音乐还在响。
伏黑惠因为她突然一问愣了愣,他垂眸望她,淡淡道:“这是五条老师交代的。”
“你也不是那么听他话的人吧。”
蓝抓起赢来的钢珠抛到半空,再抓住钢珠去前台换钱,回来后把吃完的小丸子盒子扔进垃圾桶便出了电玩厅的门,眼角余光瞥见伏黑惠仍在座位上出神,她没喊他,抓紧机会直接开溜。
她才不回高专。
摸着兜里的钱,蓝跟个街溜子似的双手插进裙兜,准备找个大网吧好好打游戏。路过一家服装店时,她停下脚步,觉得要离开高专就得把身上讨厌的校服也换掉。
走进去,随手拿了件针织连衣裙。
换好走出来,侧着身照镜子,只见她后颈的十字纹身全然露在外面。
头发修剪过,遮不住纹身。
蓝回到试衣间换回高专校服。
虽然这是她穿过最丑的衣服,但确实是最舒服又能遮纹身的。
她的高专校服自带围巾,听辅助监督说是五条悟特意加上去……他那天果然看到了纹身,还骗她。
一出服装店,她耳尖一动,侧头就望见一名化着浓妆的辣妹朝黑发少年递烟。
“帅哥,我没带打火机,你有吗?”辣妹放电眼。
伏黑惠轻轻摇头,看到他的同期在服装店门口单手托腮,看戏般盯着他们,一股羞恼和回避的情绪杂糅,使他眼神冷酷。
“抱歉,我还是学生,不吸烟。”伏黑惠道。
辣妹还想再说什么,眼尖瞥见两米远站着名和少年穿着相似制服的金发少女,她挑挑眉,起哄般“原来有主了啊。”,她潇洒挥手离开。
伏黑惠叹了口气,望见刚才趁他不注意逃跑的同期乖乖走到他面前,朝他伸手,他眉头皱起,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也是要找他要打火机?
“我不抽烟。”他重复一遍。
蓝伸出的手拉住他的衣领,逼他低头,蓝眼睛盛满伏黑惠的身影。
“小惠,跟我恋爱吧。”她道。
伏黑惠呼吸一紧,愕然睁大眼,“什么意思?”
蓝伸出双手握住伏黑惠比她大一圈的手,握不住,她改成拉手腕,伏黑惠因为太过震惊,忘了挣扎。
“你没有女友对吧,好巧,我也没有男友,所以命中注定我们要交往。”
“呼……”伏黑惠眼睫颤了颤,掰开她的手,摸到女孩子柔软的皮肤,使他跟被一壶开水烫伤般飞速松开,他有些咬牙切齿,低声:“别拿我恶作剧啊。”
他后背体温骤升,一路窜到脸上,不经意透过服装店的落地窗看清他此时的狼狈,他白皙的脸颊发红,伸手拽起自己衣领往外拉散热,耳畔是少女沉重的叹息。
“这怎么能是恶作剧,你不觉得我们很般配吗?”
“街上随便两个人都可能没有另一半啊,他们难道也般配?”伏黑惠找回自己的声音。
“说不定他们离般配就差认识了!所以我说我们是命中注定,因为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
“歪理!”伏黑惠道。
稳重如他,此时胸膛不断起伏,脸涨得通红,转身就走,没一步,他又转过身,不断在心中坚定五条悟交给他的任务。
蓝背手在身后,抓手腕,晃着脑袋叹气。“唉,作战失败。”
她受到辣妹小姐的启发,本想引诱伏黑惠跟她恋爱,这样她可以直接带着伏黑惠一起跑路,就不会再有人向五条悟打报告。
果然,刻意犯下**之罪对她来说还是很困难的。
引诱伏黑惠这样一根筋的木头,她还不如期待世界毁灭那一天呢。
想归这样想,自这天她又一次逃学失败,伏黑惠这次却没打她想逃学的小报告,她反而坚定要拐跑他的想法。
每一天结束累死累活的训练,等五条悟一走,蓝第一时间就是水灵灵地盯着伏黑惠,向他告白:“跟我恋爱吧,小惠。”
伏黑惠避之不及,总是一言难尽地回避她的目光。
他总能被蓝的告白吓跑,让她清净不少,打她小报告的人现在经常看都不敢看她。两个人结伴做任务时也在避免和她有身体接触,结束任务回到高专,各回各的宿舍,再没看到他找五条悟打小报告,蓝对此很满意。
又是一天结束完五条悟的训练,已是黄昏。
蓝瘫在体操垫上喘气,边抬手抹汗,边继续对坐在另一张体操垫上的伏黑惠打卡式告白。
茜红的霞光洒落黑发少年身上,他仰头喝矿泉水,汗珠随着他脖颈流到锁骨,透明贴肤的白T里,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屈着长腿,手肘撑膝盖,耳畔重重响起少女的怪腔怪调。
“小惠,撒浪嘿哟!I Love you!爱洗带路!来跟我恋爱吧!”
伏黑惠被刚入口的水一呛,别过脸,狼狈地抬手擦了擦嘴角。
又是韩语,又是英语,又是日语,有朝一日,他是不是能听到这家伙用全球语言告白。
唇角不自觉上扬。
他抬手揉揉头发,连忙遏制自己不正常的想法,跟不正常的人呆久了,他也变得不正常。
下一秒,他望见不间断告白着的少女身后出现一道高大身影。
他的停顿使蓝睁大眼,她腾一下坐起身,喊道:“这次你终于要答应我了吗!”
伏黑惠轻叹一声,摇头,用“自求多福”的目光望着蓝。
她还想再说什么,脸颊蓦地贴住冰层,她被冻得颤抖了下,怀里被人丢了罐冰汽水,男人低沉的气音在她头顶响起,她梗着脖子抬头,一张倒着的俊脸近在咫尺,蓬松的白色碎发飘飞,伸出修长指尖挑开深黑眼罩,冰蓝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注视她,粉润的嘴唇上扬。
“看来蓝的训练还是不够,今天再加一千个俯卧撑。”
五条悟两条大长腿站在蓝背后,单手插兜,俯身弯着腰,伸手屈指弹她一个脑瓜崩。少女光洁的额头迅速发红,她毫不犹豫用头去撞五条悟的下巴。
只撞到一堵空气墙。
“恋爱自由!”蓝高呼,“我会真心对小惠好的,请把他交付给我,爸——吧!五条老师!”
五条悟:“……”
他毫不怀疑她是想喊爸爸,毕竟无人不知他是伏黑惠名义上的养父。
伏黑惠捂脸没眼看,收起体操垫,拿着他的矿泉水准备转身就走,想了想,他还是善良地回头,“五条老师,其实蓝没对我造成什么困扰。”
“没造成困扰就是享受其中,享受其中就是愿意跟我恋爱对吧!”蓝一拍手掌。
伏黑惠深吸一口气,红着脸走了。
五条悟握拳掩唇,肩膀颤抖,掩盖唇边的笑,垂头望他腿边摇脑袋的粉色小猪咒灵,正是披猪猪皮的夏油杰。他探出粉色猪蹄戳了戳少女的腰,哼哼唧唧起来。
“夏油杰你怎么能背叛我,你这个叛徒,跟伏黑惠一样!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歌姬说的对,你们果然都是人渣!”
蓝呵呵一声,也跟着猪猪杰哼唧,旁边挤来一大只霸占她的体操垫,她张口就要喊:“Gaojo!(滚)”
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五条悟说过她再说这句脏话,就要加训。
可恶。
她迟早有天要反抗不平等压迫!
五条悟这么一大只挤在体操垫上,两条大长腿随意弯着,侧过脸,见蓝赌气地用背面对他,他单手拉开另一罐冰汽水的拉环,是他刚才回来顺路在自动贩卖机买的,仅剩一罐。
要不是他想起今天的任务都解决了,也不会半路折回。
现在看来,光进行力量训练还是不够,作为老师,学生的心理健康他也得关心。
滋滋啦啦的气泡水声响在校园里清晰回荡。
“我呢不反对你们谈恋爱,你们现在正值青春,青春时期对异性有好感很正常,你能分清这些是朦胧的幻想,还是真正的喜欢吗?所以啊,等你再长大点说不定会后悔现在的话。”五条悟道。
背对五条悟的蓝闻言回头,注视他半晌。她双臂压着粉红小猪,手肘撑在小猪肚皮上,拿着冰凉的汽水在猪猪身上滚来滚去。猪猪杰充满智慧的双眼流露生无可恋的情绪,举起粉嫩的猪蹄。
虽然不合时宜,但猪猪皮下的夏油杰还是想说:你们什么时候能给我换个皮。
不想再做一头猪。
而占用他身体的那家伙到处潇洒,五条悟和他找了那家伙快两个月终于找到丝丝线索。
他还是没说出自己的诉求,安静聆听这对师生间的对话。
只见蓝微微歪头,“五条悟,夏油杰跟我说过,你可是一直单身到现在整整二十八年哦。”
五条悟唇角一僵,死亡凝视夏油猪猪。
“你都没有喜欢过谁,怎么能批判伟大的爱情。”蓝义正严辞。
五条悟感觉他在蓝面前被锤得无比弱小,到底谁是老师啊?
“还有,你说对异性的幻想,是指你高专时期拿女明星的那种照片做壁纸吗?”蓝道。
五条悟快窒息了,眼神跟激光般想穿透装死的夏油猪猪。
怎么什么事都跟蓝说。他不要脸的吗!
能在咒术高专获得“无良教师”这个称号,五条悟其实也不怎么要脸。
他索性点头,“没错,所以我长大不就明白了吗?那只是那时的我对异性存有的朦胧幻想,要是谈恋爱,就是两个人的事,得为另一个人负责。
“蓝你不是真心喜欢惠吧,你来高专两个月,第一个月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是你不聪明?不是啊,不止三个国家的语言你都会,记名字这种事对你很简单,你只是没心去记。”
“如果你们真恋爱了,你能做到对他忠贞负责吗?”
蓝呵了声,嘟囔:“我现在不是记住啦?真是古板,还‘忠贞负责’。”
五条悟噎了瞬,他没觉得对感情要忠贞负责这有什么不对。虽然他支持自由恋爱,但骨子里,他还是认为感情这种事就是对另一方要忠贞负责。
他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这一点,加上平时很忙,所以他干脆就不恋爱。要是他做不到这点,就去跟别人恋爱,哪天他自己变心,他会第一个唾弃他自己。
对于学生,他也不希望出现有学生身陷多角恋的问题。
“何况你们也不合适。”五条悟道。
“怎么就不合适?他是男的,我是女的,这很合适啊。”
五条悟气笑:“那我也是男的,你跟我就合适了?”
话一出口,他立刻感觉到这个比喻的不妥当,想纠正,只听蓝撇撇嘴说:“那还是不合适,你太老了。”
五条悟:“……”
就在这时,他望见操场旁的台阶上走下两男一女加一只熊猫,是他二年级的学生们。他灵机一闪,轻咳一声,“你看看你的几个前辈,他们有男有女吧,但他们哪里有喜欢彼此的样子。”
来的好啊。他默默对二年级学生们竖大拇指。
正在打打闹闹的二年级四名学生脸冒问号,只见他们伟大的五条老师冲他们高举双臂比划一个大爱心,“快来快来!”
男人身边的女孩一头利落的金色短发随风飘扬,冷漠地盯着他们,唇角微瘪。几人不明所以,还是走过去。
一边是酷爱搞怪的无良老师,另一边是冷漠神秘的刻薄后辈。
四名二年级学生想都不用想就站到了一边。
不对。
真希凝眉,望着她的同期熊猫哒哒哒跑到冷漠后辈身边,熊猫一爪子把小猪咒灵挥开。
“胖达!”
“小蓝!”
一人一熊猫如同难兄难弟抱在一起,这奇妙的展开令旁边几人没想到。熊猫什么时候跟蓝这么熟了?
蓝和熊猫相熟得很简单。
某天,熊猫哒哒哒地去了教师宿舍,想给新来的后辈送熊猫周边,以此当作见面礼。因为后辈的特殊性,她并不是住在学生宿舍,而是住在五条悟隔壁的教师宿舍里。
蓝第一次收到熊猫周边,她很喜欢毛茸茸,便抓了只熊猫咒灵送给熊猫当回礼。收到回礼的熊猫觉得自己遇到知己,又送了回礼。总之就是这样,循环反复的送礼物,他们的地下友谊进展得如火如荼。
蓝对二年级四个学生摸得清楚,里面唯一的女孩子并不喜欢她,她杀了不少普通人的事情无人不知,这还是在五条悟封锁过消息的情况下,被高层刻意传出。大概是得不到就毁掉,想用舆论压迫她一下。
而那个女孩子就是身体被天与咒缚强化过的普通人,更能对普通人共情,自然就跟蓝不对付,偶尔碰到了,谁也不会跟对方打招呼。
二年级还有两个男生,一个说着饭团语,对话不在同一个频道,另一个是丧妻的有妇之夫,阴郁死宅挂。
都不是蓝会想交往的人。
蓝靠在熊猫宽厚的胸膛前,熊猫身上暖乎乎的青草气息扑鼻,她抓了把熊猫的白色胸毛,深深叹气,“悟,我放弃小惠了。”
二年级四人听说过这段时间一年级两人的事情,深夜时,他们还跑去熊猫宿舍,赌蓝和伏黑惠会不会在一起。
五条悟点头,鼓掌,“很好,你能想通我很欣慰。”
蓝眼神坚定,“胖达!和我来次dokidoki的恋爱吧!”
包括胖达的五条悟和一众学生:“哈?!!!”
胖达忧愁挠后脑勺,“小蓝你是个好人,可我喜欢的是熊猫啊。”
蓝大声:“爱情能够跨越物种!”
熊猫托下巴:“有道理!”
眼见越来越离谱,五条悟深吸好几口气,给蓝来一记头锤,痛得她捂住头“嗷”一声,被他一手吸住她后颈,把她从熊猫怀里拎出。
“Doki你个笨蛋,你们更不合适。”五条悟有些咬牙切齿,“熊猫和人有生殖隔离啊,你这孩子现在、现在,嗳!明天加训两小时,不训练完不许走。”
“为什么!”蓝大喊,身体挣扎,“我们也可以是柏拉图!”
熊猫感动擦眼泪,想依偎到好友狗卷棘肩膀,被后者嫌弃他三天不洗澡,一个闪身避开,熊猫扑空,去扑乙骨忧太。
“我们熊猫就是这么人见人爱,没眼光的棘。”他深沉道。
五条悟和蓝的对峙还在继续。
“你肯定是单身三十年到变态了吧!柏拉图多么美妙的爱情,没恋爱过的人没资格批判!”蓝叉腰。
五条悟的高强度训练全高专就蓝受不了,其他人都是从小就接受过体术训练,只有蓝被供着十年,脑子里还有个随时威胁她生命的肿瘤。
所以她想把伏黑惠拉下水,要是跟他恋爱,就有两个人一起反抗五条悟的压迫,或者她带他一起跑路也行。
可伏黑惠这个叛徒,五条悟半路返回他也不说一声。
现在可好,她把目标换成胖达也不行,胖达可是主动走到她身边的好男熊啊!
五条悟双臂环胸,冷笑:“柏拉图也没用,咒术高专不允许有恋爱脑,这是校规。”
他被攻击没谈过恋爱,那又怎样?恋爱又不是什么很好的事,爱就是最扭曲的诅咒。他接近冷漠地想。
“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校规!”蓝大声抗议,并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二年级前辈们。
二年级吃瓜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疯狂交流。
真希:有这样的校规吗?
熊猫:如果有,应该在里香成佛后出现的吧。
狗卷棘(说饭团语那位):我觉得是五条老师临时加的。
乙骨忧太:里香……
蓝抱臂,绷紧脸,还想抗议,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她张嘴想咬,偏偏有无下限堵住她的嘴,发不出丁点声音,只能被五条悟拎着。
她过目不忘,进来高专读书时就把校规看了个遍,为了踩在校规边缘做事而不被处罚。
五条悟微微点头,打了个战斗电话,唇角一翘,“之前是没有,现在有了。”
他刚才打电话叫五条家给高专捐了一栋楼,条件就是在校规里加上:不允许学生恋爱脑。
为表一视同仁,他呼吁京都校那边也加上这条校规。
总之,每条奇葩的校规背后隐藏着一个更奇葩的故事。
打发走二年级一帮想反抗新的离谱校规的学生,五条悟拎着少女走回教师宿舍,撤开堵她嘴的无下限。本以为会看到她一头金发炸毛,他都做好自动屏蔽她说话的准备。
一秒两秒过去,蓝都不吭声,眉头紧皱,嘴唇紧抿。
五条悟感觉不对,她好像真生气了。
他腿边夏油猪猪的哼唧声不断,五条悟伸手勾起少女刺刺的金色发尾,“蓝?”
两个月来,这孩子从营养不良到现在,脸圆了不少,但还是瓜子脸,身高体重没有明显变化,变得最明显的就是头发,她之前的头发是枯萎的金色,现在的头发如瀑布般耀眼而顺滑。
六眼能看到她在用眼角余光瞪他,他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一定要恋爱呢?变得更强不好吗?”
“变强当然好啊。”蓝道,“但我很累啊,我都一直在说我很累,你还给我加训,加训,就知道加训……”
她说着,声音由大转小,有些委屈的哽咽起来。
想谈恋爱的真实原因她当然不可能说。
五条悟静默。
难道他对这孩子过于严格了?可他也根据她的实际情况作出了她的单人特训,训练强度远远不抵其他学生。
啊,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怪怪的。
蓝话音戛然而止,她回头,“悟,不然你去谈恋爱吧,我谈不了,你替我谈。”
五条悟青筋暴起,刚升起的愧疚心破灭。
他就近把蓝扔到长椅上,随即他坐她身旁,翘起一条长腿,双掌交扣,声音偏冷:“恋爱这种事就要对另一方忠贞负责,倒是蓝你把感情当成什么了,这种事还有替代一说的吗。”
“哦,你做不到?”
蓝边挑衅,边顺势躺倒在男人结实强健的双腿上。
她现在的心态就像一个严厉家庭里的独生子女,父母对他们过于严格,他们没有自己的自由,就会希望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分散父母的注意。
五条悟已经习惯她蜷成一团,枕他腿上,就算他躲开,她还是会挪动小碎步,跟没骨头一样歪靠他。他抬起手指骨节摁了摁眉心,“蓝要是想通过这种办法让我减少对你的关注,那就不要想了。”
“……”蓝被拆穿也不心虚,闭上眼睛,呼吸平缓,鼻尖充斥五条悟身上混着柑橘味的甜香。
黄昏褪去,细微的蝉鸣声响起,有一下没一下,像长椅旁年久失修的路灯,一闪一闪。
男人摘下眼罩,霜色的长睫也在闪烁。
“我同意你恋爱。”
蓝睁开眼睛,天黑了,但她撞进冰蓝色的天空。
“但是你只能在男朋友和老师我之间选一个,选了男朋友,就不能再靠着我,也不能依赖我,你做得到吗?”
“……”
蓝思忖良久。
她做不到。
五条悟的大腿枕得太舒服了。
柔韧而结实的肌肉对她这种脊椎不好人士就是福音。
“为什么一定要选,你是老师,男朋友是男朋友,你们能有什么矛盾。”她试图诡辩一下。
“现在又当我是老师了?”五条悟轻哼了声,“你要是恋爱了,还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腿上,你想过你男朋友会怎么想吗?”
“那我找一个不会介意的不就行啦?”蓝理直气壮。
“不会有这样的人。要是不介意,他肯定不爱你。”
“我只需要恋爱就好了啊,不需要他一定得爱我。”
蓝此时俨然忘了,她的初衷只是想蛊惑伏黑惠,目标并不是别的哪个谁。
“那你这么执着想恋爱到底为了什么?”五条悟吸气。
他这一说,蓝终于想起她的初衷,也找到了另一个bug可以钻。
她飞速眨两下眼,从死亡角度仰视男人的俊脸,伸出指尖勾住他脖颈上挂着的深黑眼罩,在他疑惑的眸光下,她边摩挲舒适柔软的布料,边语气平静,“老师你跟我恋爱吧。”
五条悟错愕睁圆眼,长椅下盘成一坨的夏油猪猪瞪大智慧的双眼,都被她的话劈得五雷轰顶。
“要是男朋友也是五条老师,不就不会介意了?”
蓝觉得她简直是天才。
既是男朋友的话,五条悟肯定不会那么人渣地继续给她加训。
她还能继续舒舒服服的枕着他大腿。
五条悟无语,飞快起身,蓝的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衣角往下滑,脑袋碰地撞到冰冷僵硬的长椅,她吃痛地揉了揉后脑勺,五条悟已经快走进阴影。
只听男人丢下一句话:“想都不要想这回事,我不跟学生恋爱,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后天跟我一起去个地方。”
“噫!这是约会的邀请吗?”蓝道。
五条悟一顿,回头,唇角下压,眼神有些冰冷,“不,是去做刽子手的邀请,归期不定。”
他一离开,夏油猪猪跳上长椅,窝进少女怀里。
“悟某种意义上很坚定自己的原则,就算告白的不是你,只要是他的学生,他都不会答应。”
轻柔的男声飘进蓝耳里,她懒懒瘫在长椅上,望着窸窸窣窣随风飘动的漆黑树叶,冷淡的灯光直射进她青蓝色瞳孔,衬得她比月色还要高高在上。
“嘁,他要是真答应我,我会第一个审判他的。”蓝道,“背德的**之罪,难以饶恕。”
一声轻笑被风送到她耳边。
“你也很有原则,加油哦,期待你有能打败悟的一天。”
“那种事我还是不要期待了,变强就要加训,加训就要累死累活,累死累活不如跟小惠谈恋爱。”
“嗯?你真喜欢伏黑惠?”
听到夏油杰的话,蓝想了下,点点头。
“他的脸最长在我的审美上,我喜欢秀气可爱的。”
“噢,那悟呢?”
“五条悟还行吧,有点吓人,总是在我的噩梦里出现。”
蓝从遇到五条悟起,她总能梦到人间炼狱般的画面,断断续续。
「地上有很多血。
废墟遍野。
钢筋贯穿人类尸体。
痛苦的哭喊声、害怕的尖叫声……
以及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个男人,他半蹲在一截高高的断墙上,掌心释放出撕毁一切的力量。
飞溅鲜血的残壁断垣中,他干净的白发飞扬,面庞冰冷,蓝眼睛饱含杀意。
有人对她说:“他早就不是你的老师,我们要一起杀掉他,结束这一切!”
说这话的人下一秒就被人粗暴地拔了头。
白发男人伸出沾血的手用力掐住她的下颌,眉眼弯弯,语气森冷而低沉,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他笑起来,“蓝,我做到了对你忠贞负责,你呢。”」
……
……
「她被他杀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来世再见。”」
【二零一八年,三月三日,土曜日,星期六】
和歌山县,加太港。
“赶紧下船吧,今天这天气没一会就有大风暴!”船夫大声吆喝。
他将船停靠岸边,嘴里叼烟杆,朝乘客招手,催促他们赶紧下船,别耽误他回家吃饭。
所有乘客看起来都不信他,嘀嘀咕咕地拎着行李箱下船。
晴光正好,哪里看得出有暴雨的样子。
“您知道加太旅馆怎么走吗?”
一道甜甜的女声响起在船夫耳畔,他循声侧头,只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衣黑裤的少女站他侧边,外貌普通,整个人收拾得挺干净。
船夫伸出手指往前一指,“喏!朝那直走,拐个弯,看到有个路口,再走到头就是喱!”
少女点点头拎着两个大行李箱就走,行李箱快到她胯骨高,还是两个箱子,让船夫多看了她几眼。她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到一个穿着简洁,身量十分高挑的男人旁边。
这两个人看起来是一起的,但男人并没有帮少女拎行李箱,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就似是绊嘴起来,本来挨得很近,一下就中间可以隔开一条河。
女孩子正是蓝,男人是她“尊敬”的老师五条悟。
蓝被五条悟的苛刻作风烦闷住,当即发了脾气,把他让她拎的行李箱扔到地上。之所以帮他拎行李是在船上时,两个人无聊得猜拳,谁输了接下来几天行程的一切都要由另一方包揽。
本来输了就开心不起来,五条悟还真使唤她让她去买甜品。
她难道不想吃甜品吗?
不,她很想。
但她想不到五条悟竟然是这样不会理解学生有多辛苦的老师,累活她咬咬牙干了算了,连吃甜品这种安抚她灵魂的事,五条悟都不乐意。
趴在她肩上的粉色猪猪安慰她,“悟只是想多锻炼锻炼你,他给你放假这两天,你一点都不带动的,在宿舍宅了两天,他担心你的四肢退化而已。”
一旁的五条悟虽然听不懂夏油猪猪哼唧,但他通过眼神就能知道夏油杰肯定在帮他说话,在帮蓝变强这一点上,他们两人早已达成共识。于是他连连点头,低头,墨镜往下滑到鼻梁,就差掏手帕擦他不存在的眼泪,“相信蓝能理解老师我的苦心吧。”
蓝瞪夏油猪猪一眼,“少pua我,我就不乐意动。”
但她还是走回去,拎起行李箱拖着走。
她再不乐意,还是分得清要愿赌服输。
五条悟望着她气呼呼拖行李箱越过他跑他前边的背影,渐渐变冷的目光掠过连绵的丘陵,海风灌满他的外套,衣角翻飞。
前些天,他查看「窗」的记录,发现日本各地咒灵锐减不少,猜测是占用夏油杰身体的冒牌货一直在收服咒灵,而咒术师们并没有去执行那些任务,咒灵就消失了。这种事居然没引起高层重视,甚至连五条悟也一直没察觉。
要不是他去查看记录,或许会一直跟冒牌货擦肩而过。
根据各地减少的咒灵痕迹,五条悟顺着一条直线一路查到和歌山县,这里最近盛行海边有美人鱼会吃人的传闻,一月末到二月初以来,岛民死了有四个,刚才和他们一起登岛的人几乎都是死者的亲戚,特意赶过来参加葬礼。
短短数天,连续死了四人,八成是咒灵作怪,所以他预测冒牌货下一个目的地就在这。
以防打草惊蛇,他找到一个术式是捏脸的咒术师,让他将他和蓝改头换面,捏了两张放到人堆里显得无比平凡的脸。
两人找到加太旅馆,这是一家上了年纪的三层旅馆,他们在前台大爷那里登记好房间,拿了各自的房间钥匙,放好行李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分头去寻找关于咒灵的线索。
因为五条悟的六眼打眼看去,没发现咒灵,但是许多地方都残存了丝丝的咒力残秽。
蓝把夏油猪猪扔给了五条悟,理由是,她暂时不想和叛徒一起行动。
面对她的孩子气,另外两人也不甚在意。
自从登上这座岛,蓝望着安静的海面,脑子里总是响起船夫说今天有风暴的事情。
她想了想,刚走出旅馆没几步,折返回去,在旅馆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把伞。
她喜欢雨天,下雨天做什么都会被掩盖,不会被人发现。
顶着大太阳,蓝举着黑伞,挨家挨户敲门,直白询问:“请问您家里最近有人生病吗?或者死人了吗?”
她这种问法,自然惹得居民神色不霁,愤慨地抄起扫帚赶她离开。
即使他们家中真的遇到了什么,在那些人眼里,这不是该对一个外人说的事情。
小岛生活就是这样,有固定的圈子,在你对他们有利益时,他们笑容相待,你只是陌生人时,他们便拿你编排。
所以,在这么指甲盖大点的地方,秘密最容易泄露,东家讲完,西家就知道了。
蓝坐在大树下的石墩上,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探出舌尖舔着手里拿的牛奶雪糕。这是便利店大叔的女儿送给她的,作为对她听她梦境的报酬。
树影在蓝脚边婆娑盛开,她凝睇着四周,卖饼的商贩叫卖,卖炭的老板骑着自行车经过十字路口,刚打完鱼归来的渔夫们拖着渔网,两个踢皮球的小男孩把皮球踢到了便利店门口,所有人都能听到清脆的碰声。
便利店大叔探出头骂他们,说再踢他家门就拿猎枪毙了他们。两个小孩抱着皮球吐舌跑开,显然是惯犯。
“我梦到我是一条人鱼,在海里能自由呼吸,我的尾巴很漂亮,我的歌声也很动听,可等我一醒,我发现我变成了人类。”
蓝闻声侧眸,说话的女孩就是便利店大叔的女儿,她眉眼凝结愁色,本是很秀气漂亮的女孩,现在肤色蜡黄,嘴唇干瘪,皮肤皱巴,现在像脱水的鱼。
“你就是人,小姐。”蓝纠正道。
女孩睁大眼,瞳孔颤动不停,摇摇头,自言自语着“我是人?”,渐渐背离蓝的视野。
蓦地一声叹息响起,两个老太太到蓝旁边坐下,“哎哟,她可真可怜。”其中一名老太太道。
“那位小姐叫什么?”蓝问。
另一个老太太接话:“檩子,岸边家唯一的女儿。老岸边真可怜,唯一一个孩子就这么疯了……”
他们口中,那位说自己是人鱼的檩子是得了疯病。
看上去事实似乎也是如此。
海风腥咸,吹到蓝的鼻腔,空气有些干燥闷热。她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红得滴血。
风暴真的要来了。
蓝又和老太太们聊了会儿,基本是她问她们答的模式,老太太们聊得很高兴,说起谁家八卦来那是一个喋喋不休,使蓝基本摸清了这座岛上近来被死亡笼罩的事件。
死的四个人都是有家庭、生活幸福的人,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家庭,因为一场离奇的病病倒在床,便悄无声息死去。
是什么样的病能一下子死了四个人?
蓝觉得可能是严重的传染病,两个老太太却说,他们是被渴死的,死之前一直喊着要喝水,其中一个死前喝了两大桶饮用水,都不够,突然就死了。
风暴来临前,先是干燥闷热的海风,突然就下起冰凉的雨打得人措手不及。
蓝举着黑伞,回到加太旅馆。
一收伞,只见大厅的沙发上翘腿坐着一个白发男人,双手捧着一份软糯的草莓大福,张嘴就要咬,看得蓝瞳孔骤缩,一个箭步扑过去,从五条悟手里夺食,顺势躺倒在他双腿上,累了一天的身体被甜食治愈,脊椎也有五条悟的腿能当枕头。
“躺着吃不会噎吗?”
五条悟把蓝拎起来,让她坐正了再吃,“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慢点吃吧。”
吃了甜食,蓝终于有力气说话。
“只给我买一个?老实说你自己是不是吃了十个?”
蓝揪着五条悟衣领,后者墨镜下的双眼毫不心虚,“这怎么可能,老师我可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
夏油猪猪拆穿谎言,“不,他就是。”
蓝叹了声气,“没办法,别的孩子都有好老师,我真是可怜。”
“好啦好啦,给。”
五条悟像变魔法般凭空拿出一大盒草莓大福,递给少女,见她眼睛睁圆,咻一下拿走那盒大福,他摇头失笑,说回正题,“有什么发现吗?”
讨论岛上八卦这种事,蓝本来想拉着五条悟去了她房间说。就是这位五条老师真的很古板,一听要进她房间,坚持到门口说。
没办法,蓝三言两语迅速交代她今天打探到的事情。
“唔,那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病。”五条悟道。
他探查的主要是这座岛有什么没被大众利用的空间,那种地方最容易藏人。想着冒牌货会不会藏在里面,他就差下水道没看,几乎把岛上的什么地方都找了个遍。
蓝点点头,转身要进房间。
骤然,她的肩膀被一只大手轻轻摁住
“蓝,你很累吗?”五条悟道。
他从蓝一登岛就注意到她的脸色微微发白,瞳颤如被惊了神般,一开始他觉得可能是晕船不适应,便没过问,毕竟她又不是巨婴,不需要他事事都帮她,大半天过去,蓝的脸色不见好转,而她的表情也令五条悟很熟悉。他曾在某人脸上见到过极其相似的表情。
蓝睁大眼愣了下,摇头,“没有,五条老师,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叫醒我啦,我要睡到自然醒,下雨天就是要睡觉才行。”
五条悟静静望她,笑了笑,“有时候依靠一下老师,我很乐意。”
蓝:“……好。”
关上房门,蓝光速洗了个战斗澡就爬进被窝,蜷成一团,双手堵住耳朵,试图屏蔽周围一切的声音。但那些幽怨的声音像蔓草般缠绕住她的腿脚,令她白夜生寒。
刚上岛时,那些声音并不多,她尚且能听清夏油杰对她说话。
到现在,声音繁杂,像有数万个人在她耳边说话,使她心神不宁,也听不见夏油杰说话。
……
雨夜,风暴来临,窗户被风雨打得啪啪作响,哐当哐当的声音吵得蓝陷入梦魇。
一声响亮的雷电撕碎她的梦魇,她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又做了那个关于五条悟的噩梦,梦到他把全世界都杀了个遍,最后把她也杀了。噩梦果然是噩梦,五条悟这样为咒术界一天只睡三小时,毫无怨言做打工人的男人,怎么会杀遍全世界。他是最强咒术师,又不是极恶诅咒师。
床头柜突然震动,她转头,看到是她的手机在响铃。
玻璃窗的闪电照亮少女平淡的轮廓,她摸黑接通电话。
“出事了吗?”她问。
电话那边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和雨水的噼里啪啦声,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海、滋滋滋、边……线、咔咔咔、索……”
电话因为失去信号,自动挂断。
不妨碍蓝猜测,电话那边的五条悟发现了什么。
她飞速穿上衣服,拿起黑伞便跑出旅馆。
暴雨夜,狂风撞击她的伞面,小腿裤子全湿,肩膀也湿了大半。
夜路上跑出来不少岛民,如白昼的手电筒灯光照亮前路,所有人都朝海边跑过去,伴随的还有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
蓝跟着人流赶到海边时,那里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哭喊声不绝,脚下像软塌塌的沼泽,黑压压的海看不清灯塔,大雾弥漫四周,遭遇海难的船卡在石礁,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躺在担架上被救护人员和警察抬到众人眼前。
蓦地蓝耳畔吹来一股阴凉的寒风,一只手拍了下她肩膀,她刚跑过来的喉咙还在刺痛,现在干涩得像被一块石头堵住。
“蓝,你怎么还是来啦?”是五条悟。
他接过少女手中的伞,将伞面朝她那边倾斜,望见她惊魂未定的神色,粗重的喘息,看上去像受惊的麋鹿。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蓝道。
她伸手就着五条悟的手把伞扶正,“雨不是我这个方向下的,这样撑伞更好些。”
有无下限,雨水根本落不到五条悟身上,他手臂上似乎还残留少女细腻冰凉的触感。
“我是想说我来看看有没有线索,你不用过来,谁让你总是好奇心这么重啦。”五条悟道。
他知道,蓝尽管说着要睡懒觉,但她要是发现不对劲,她肯定会第一个冲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两人说着,目光投向四周,每个人的脸掩藏在雨伞之下,只有为了查看死者中有没有他们的亲人时,会抬起伞,露出一双双漆黑的眼珠。救护者中,一名黑色卷发的青年医生短暂吸引了蓝的目光,他不像是会出现在这座岛上的人。
在警察不耐烦赶走死者家属时,青年医生主动抱住家属,温声安抚他们,轻哄般拍着他们的后背。
五条悟目光一凛,在层层叠叠的人群里,一眼看到了额头露出黑色缝合线的男人,他立刻把伞还给蓝,“你先回去。”
随即他抬步走进风雨里,给蓝留下一道渐渐被黑暗吞噬的背影。她有些恍惚,掐了掐手掌,让自己清醒些。
*
【二零一八年,三月四日,日曜日,星期日】
五条悟在第二天早上叩响蓝的房门。
他抱臂轻靠门框,微合酸涩的双眼。
他追了缝合线一晚上,海船遇难现场人太多太乱,负面信息庞大,他难以追查到缝合线有没有留下来咒力残秽,只能凭借肉眼跟到拐角,缝合线的气息便消失,他几乎快将整座岛翻了个遍,都没再见到缝合线。
晴光倾泻到他身上,门被人打开,少女边穿外套边走出来。五条悟睁开眼,低头,只见蓝的脸色比昨天更差,苍白瘦削,青蓝色的眼珠直直望着他。
“今天是要去看尸体吗?”蓝问。
五条悟本来就是要找她去看尸体,看看能不能听到尸体说话。但见到学生这副模样,他沉默一瞬,笑起来,抬手揉了揉蓝柔软的金发,“不哦,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这是早餐,看尸体的事情明天再说。”
他将另一只手拎着的热乎汤饮递给蓝,然后转身,再一次给蓝留下他走进阴翳的背影。
蓝拎着早餐回到自己房间,没有打开它,走了几步到落地窗前。
蔚蓝的天空飞过海鸟,楼下街道两边的岛民陆陆续续出来,一片祥和安宁的岛居生活。
蓝被那些无孔不入的怨毒声音包围,在昨天的风暴夜里,那些声音勉强被遮掩一些。现在,没了电闪雷鸣,它们就像行走在白天的恶鬼,对着蓝的耳边又哭又笑。
这座岛到底隐藏了什么?
起码肯定不是它表面上的疫病、海难……
蓝想到这,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再去敲五条悟的房门。
半晌。
无人回应。
夏油杰也不在。
蓝猜五条悟是一个人带上夏油杰去看遭遇海难的尸体,她跑下楼,凭借她还不错的记忆能力找到岛上唯一一家医院——和山医院。
望着医院的十字标志,她出神半晌。
然而在这里,她并没找到五条悟,给他发的消息也没人回复,她正想着直接摸进停尸间,他们咒术师就是这点很方便,有敏捷的身手在,做偷鸡摸狗的事不怕被普通人发现。
可还没等她摸进停尸间,苦于没钥匙不知道怎么进去,也不会撬锁,她身后骤然响起一道柔和而充斥湿意的男声。冰冷的停尸间中的寒气仿佛满溢出来,使她心脏骤停一瞬。
“您是来找我的吗?”
蓝闻声转身,放在兜里的手准备使用术式,直到看清眼前人后放弃了使用术式。高大的男人一身白大褂,一头黑色的短卷发随意落在眉眼前,鸽血红的眼珠笑吟吟注视她。是昨天出现在海难现场的医生。
她很快理好措辞,“我能进去看一眼嘛?是这样的,我是来岛上采风寻找灵感的……”
很无理的请求,她一不是死者家属,二不是警察或医生,没什么道理放她进停尸间,三什么人采风跑来停尸间?
但这位医生点点头,竖起一根修长的食指在唇前,“那这是我们的秘密哦,不能说出去,否则我会被扣工资。”
他刷身份卡后,滴的一声,他拉开停尸间门,先一步进去,站在门边,像邀请生者来到亡灵世界的地狱使者。
蓝眼睫颤了颤,忽略掉耳畔作祟的那些声音,径直走进去,正中间的病床架子上盖着白布,一只僵硬浮肿的手露在外面。医生很快戴上手套,从一边掀开尸体白布,让蓝能够完全看清楚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她出乎意料的平静,对于发青的尸体,生不出一点害怕来,仔仔细细看着他。
“您怎么会想到来这座岛上采风?”医生突然问。
蓝的目光落在尸体脖颈侧边的鳞片状凸起,语气平静,“在网上看到过,这里发现人鱼的传闻。”
医生眼睛微微睁大,“您是相信岛上会有人鱼?”
“岛上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海里有。”蓝道。
「暴风雨瓢泼的昨夜,漫天幽怨的哭喊如飞雪。
生者与亡者的哭声交错,蓝从中捕捉到了像海妖般的吟唱,蛊惑人心。
恍若在对她说:“来我们这边。”
黑压压的海面,大雾弥漫。蓝顺着细微的吟唱望见了医生的身后,巨大的礁石错落,躲在雾里凝视岛上所有人的存在似乎就在那。」
闻言,医生垂下头,捂住脸,深吸一口气。
“实不相瞒,我是这些天上岛的,这里有患者得了怪病,他们身上就出现了这样的鳞片。”他指着尸体的侧颈,低垂头颅让蓝看不清他的神情,“这是医学无法解释的现象,我向外界上报过这里的古怪,但没有人过来。”
他顿住,“昨天,我听闻了一个传说。”
“也许,这是一座被人鱼诅咒了的岛。”
医生语气很轻,说话间,他们离开了停尸间,走出医院,漫步在岛上,沐浴在湿润的海风和温暖的阳光下。
“这里在平安京时代被称为人鱼岛,很多商船遭遇海难,幸存下来的人接受了这座岛的馈赠,在这座岛上安家立业,他们以向外泊船出售稀有鱼油为生,而鱼油就是从人鱼身上提炼而来,千年来,死去的人鱼的怨气累积到现在,变成了诅咒,他们诅咒了这座岛……这个故事,您相信吗?”
医生话音落下时,一声撕裂的尖叫蓦地扑到蓝耳畔,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冲到她面前,尖锐的指甲抓住蓝的双腿,她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蓝,她血淋淋的嘴角扬起怪异的笑。火焰,铺天盖地的火焰在蓝眼前燃烧,穿着巫师袍的神婆围绕篝火敲锣打鼓,很快有人将女人拉开,是她的家人,他们悲伤地抱紧女人,把她连拽带拖地带回院子里,里面在做法事,女人凄厉哭嚎着,状态疯癫而魔怔,不见一点清醒。
而她诅咒的话语萦绕在蓝耳畔。
“你再不逃,会落得跟我们一样的下场……”
浓郁的血腥味混杂在鱼腥气中,地上残留着大量闪闪发光的鳞片折射她青蓝色的眼珠。
海风把蓝的头发吹乱,她凝眸抬起,只见三月飘雪。
本章开始入v,开设小抽奖,大人们参加下可以试试手气~啾咪啾咪,谢谢入v以来一直支持我的大人,v后会日更,时间稳定在零点,不定时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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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最初的2018年X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