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城自然景区内,有一座由钛合金搭建而成的观景台,崖壁外悬空三十三米,底深四百米,号称世界第一。
初秋时节少游人,整个景区像被冬音棠璃两人包了场。她们手牵着手,一人在前牵引,一人在后跟随,很有默契地走过台阶,到玻璃圆台上驻足。
棠璃摘下黑色眼罩,看见远方的霞光云海不由嗟叹了一声“好美”,转头看冬音,却见对方面色发白肩膀止不住颤动,奇怪地问:“冬师傅你咋啦?”
冬音细若蚊蚋地说:“我有点恐高。”
“恐高还带我来着玩儿,自己找虐噢?”棠璃故意把话说得轻佻,行动上却丝毫不含糊,立即把冬音揽定在怀里。
“来这里好几回了,每次都以为能适应……嗐,还是高估自己了。”冬音回拢住棠璃的腰,努力睁开眼睛,说道,“我特别喜欢这里的景色,一年四季都很阔美,不管怎样都要带你来一趟。”
“干看风景哦?”
“当然不是,”冬音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带垂穗的小型锦盒,在棠璃眼底打开,“结婚礼物。”
锦盒里置有玉佩、玉连环和平安扣,依次表示以玉寄情、环环相扣、定情终身,玉佩为蓝田软玉,方形镂空,纯白无暇,后两物为翠玉质地,清透典雅。
“形状和原料是我选的,成品是玉工师傅做的。”冬音说。
“冬师傅有心啦。”棠璃接过盒子,用指腹轻抚三样珍品,“怎么不送戒指?”
“戒指原为禁戒之物,银戒为帝王宠幸的嫔妃所戴,金戒为妊娠期的妃子所戴,阿璃一不用禁身,二不必生养后代,戴它做什么?”
棠璃笑她直梗不通融,内心却被对方深敛的爱意烘暖。
“阿璃有没有什么东西送给我?”冬音向她讨要起来。
“嗯——”棠璃恶趣味地笑道,“给你换一个项圈,金镶银钻的。”
“真是的,说正经的啦。”
棠璃道歉说:“对不起冬师傅,我没你想得那么周全,两周前定制了一款婚戒,如果你不喜欢戒指,我就让她们改款成其他饰物。”
“谢谢阿璃。”冬音在她侧额落了吻。
棠璃顺势以额相抵,伸手摸了摸冬音的头发。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青灰色的头发保持着原来的造型,就没变过。明明对外树立的形象那么的明达包容,怎么到冬音这里就专横起来了呢?她不禁内省起自身来,良久道:“头发的颜色和长短,今后冬师傅自己来决定吧。”
“你不喜欢这款发型了?”
棠璃轻嗔道:“傻子,你的身体你的喜好由自己来做主。”
“那协约呢?”
“作废,不过游戏还玩。”
“好。”冬音又亲了棠璃一下,这次是在嘴角。
两人的结婚纪念册颇有噱头,分两组拍摄,第一组为古典先秦婚服,第二组为小众潮流风,掺杂中式元素,没选择西服礼裙是因为她们对此不感冒。冬音不喜欢西式礼裙,棠璃也一样,除了特定场合极少穿它。纪念册配文用的是旧时结婚证书上的字词,删改子孙绵延那一段,堪称完美——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杨柳荫荫,诗酒年华【1】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为了还原周人结婚场景,她们特意租借了古庙家寝马车,聘请了数名愿意扮演随从的人参与拍摄,此外,还雇佣了专业摄影师,将场景剪辑录制为微电影。
等到黄昏,拍摄正式开始。
迎亲的车队缓沉肃穆地行驶着,执灯烛的人役在冬音所坐的墨车前照明。车队至棠家大门前停下,与棠璃双亲拜揖后,身着女款爵弁服的冬音持雁跟随两人步入门内,到达庙门前,冬音向棠璃母亲相揖三次,将雁礼放在地面,行稽首礼,下堂而出,身着纯衣纁袡、头戴钗饰的棠璃随之出门。
徒行到马车前,冬音亲自将棠璃扶上座驾,低声说了句“小心”,棠璃与之四目相接,看到那双多情眸时不由地轻笑。
冬音为棠璃驾车数米远,再将引车绳交给御马者,自己则乘坐先前的墨车抵达家寝,静静地等候棠璃的到来。
新人相拜,坐食筵席,饮合卺酒,入室设席,方可告罄【2】。
第二组结婚照不讲究繁缛的礼节,非常的随意随性。两人皆穿暗黑系的裤裙衣衫,刺绣立领,马褂盘扣,颈戴护符珠串,腰际束一条琼琚缎带,外穿一件同系外套,颜色为暗乌金或帝释青,分别手持折扇兰章,神情玩味,举止松弛。
棠璃将微电影和照片发到公众平台上,粉丝们纷纷称绝:你俩算是免费为店家做商品宣传了。
两人在鼎城江城分别结了一道婚,前者是为了结给棠璃亲友看,经典正式,而在江城的那场报复似的不正经。
她们在江城临郊地段租了个酒吧作为结婚地点,场所非常隐蔽,没有鲜花拱门礼炮鸣彩,司仪宾客不少都是二十门徒内部成员。
阮竹接受邀请捧着鲜百合前来祝贺时,差点以为走错了地,特意退后几步拿出手机对照着门牌看了几眼,确定无误后才进了门。
进门后,阮竹又被里面疑似在开展不法活动的女人们惊愣在了原地。
西北边的卡座内,一群人在掷骰子猜数划拳喝酒,东北侧有三四个人在比赛扳手腕,正北方向的调酒师在向宾客表演高危绝技,正西向的沙发上,有一个穿得很hip-hop风的卷毛女子卧躺着,右腿翘在左腿上,脚尖微晃,双手举高正在玩任天堂游戏。她的身旁盘腿坐着一个短毛女子,看样子是她的电游玩伴。
几秒过后,荆落看见了阮竹,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站起身,嬉笑着朝阮竹走去,“小阮来啦,欢迎欢迎,这里是铁特儿俱乐部,随心随意地玩儿就行,别拘束。”
阮竹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瞪着她。
“要死啦二姐,嘴能不能不要那么毒!”身后的玩伴跟着走向前,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荆落的脑壳。她是二十门徒之一,五姐游隼。
“事实而已,你看你都邀请了什么神仙过来,把小阮都吓傻了。”
阮竹不太耐烦地问:“冬音姐姐她们在哪里?”
“在室内打桌球。”游隼笑着撞了一下荆落,“这不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宾客嘛。”
荆落双手合十朝她拜了拜,表示服气。
宾客到齐后,充当司仪的荆落把客人集中在一块,自己则同冬音棠璃站在歌台上,用癫到搞笑的措辞宣布今天的压轴戏即将开始:
“英勇酷拽的特儿们,今天邀请各位来到此地,不是为了莺莺燕燕炊金馔玉纸醉金迷,而是为了追求刺激,请始终记住我们的准则——‘低调,齐心,慎独,逐新’,这一准则将贯彻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连我们长姐、姐嫂的婚礼办得都跟那些精贵们毫无区别,那我们二十门徒的称谓不就是虚有其表了?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咥咥然地大声回应:“是!!!”
“那好,为了与众不同,半个小时后我们会到室外玩一场游戏,游戏的名字叫做‘占山为王’,在准备过程中,请各位拿取吧台工具箱内的防御攻击武器,抽签确定队伍。根据游戏的规则,红黄蓝三队中,抽取到星号的那名成员就是你们的领袖兼狙击手,她会占据绝对的地理优势,对你们发号施令,替攻城的你们狙灭敌军,当然了,你们当中也需要有人时刻替她打掩护,如果敌人发现了她并成功击杀,那么就代表整支队伍出局。攻克完两座敌营,就代表那只队伍获胜。”
“领袖中弹五次出局,队员中弹十次出局,击中头部一次性出局。可不要想着如何耍痞哦,防弹衣是特制的,它会计算你的中弹次数,到达指定数目就会传讯给裁判员,到时通讯耳麦会宣判你出局。规则宣读完毕,多嘴问一句,大家想不想玩游戏?!”
“想!!!”
“好了废话不多说,祝大家好运!”
半个小时后,全副武装的新人和宾客们转场至郊外游戏场地。
场地面积极大,也极其仿真,设有战壕哨岗,废弃房屋与工厂集装箱,地形并非完全平阔,有小坡植被掩身。红黄蓝三个兵营之间间隔约有一百七十米,想要完全攻占对方的领地不仅需要耐性还需要讲究策略。
游戏参与者共有四十二名,每队十四人。红队领袖是长姐冬音,黄队领袖是三姐肖尘,蓝队领袖原本是阮竹,她说对这类游戏没有游玩经验,就把领袖位置让给了二姐荆落。棠璃是蓝队的一员。
肖尘指挥得当,发挥稳定,游戏一开始,黄队就以压倒性的优势猛攻到了蓝队的阵地,荆落见形势不妙,立即给冬音发出通讯,说想联合红队消灭劲敌。冬音答应了,派出六人精锐小队,从小树林绕路到黄队主营后侧突袭,一口气灭掉了全部的守营成员。
肖尘号令正在攻略蓝营的大部队一分为二赶往己营,又使用游击战术东躲西藏以物掩体趁机射击,与红队六名成员抗衡起来。
蓝队队员将滞留在营阵里的黄队队员殄灭后追赶到黄营,半途与从侧道包抄来的红队大部队相遇,两方齐力将所有的黄队成员击灭。
肖尘寡不敌众,原本最强的一方反被最先清剿出局。
将黄队领袖“斩首”的是红队,根据游戏规则,黄队的阵营归红队所有。共同的敌人被击溃,蓝红两方便没了联盟的必要,荆落和冬音商量妥当,两方各退二十米,十分钟后再开战。
临战之际,蓝队突然退兵,冬音怀疑有诈,只让少数队员跟上去,得知蓝队多数成员已退回营地,冬音这才派主要军力攻了过去。
正当双方酣战时,藏在红二营附近集装箱内的棠璃和两名队员接收到荆落的指示:“你们三人要出奇制胜,宁愿绕远路都不要打草惊蛇红二营的成员,我们的目标是快速攻到红一营擒王,到达目标地点,遇到守营队员,就自行安排谁作牺牲谁作刺客,明白么?”
三人都应声说明白。
在棠璃的带领下,她们向西潜行,一路提心吊胆,好在途中没惊动红二营守员。
迫临一营时,棠璃的肩膀被站在哨岗上的守员射中,激光接收系统蜂鸣闪烁了三下,肩部传来轻微的痛感。三人迅速躲藏至树干后,持枪蹲伏于地。
“棠姐,”一个经验老道的队员说,“我去吸引她们的火力,顺带灭掉几个,你和她冲到巢心捉拿音姐,怎么样?”
棠璃觉得方法可行,“那就拜托你了。”
“客气。”言罢,那名队员冲了出去,一个滑扑躲到了大型锈桶后,找准时机一枪击毙了哨兵。另外两名守员闻声赶到,几声激烈的电子枪响过后,蓝队大兵和一个红队守员相继被宣告出局。
棠璃趁最后的那名红队守员不注意,击中了她的额头,接着问身旁的队友:“我们之间需要有一个人吸引冬音注意,我还是你?”
“我去吧,棠姐偷袭加油。”
棠璃向左走出小树林,借助杂物阻挡行动轨迹,很快抵达红方主营,她蹑手蹑脚地登上塔楼顶部,持枪进楼,向临窗而立的冬音喊了声:“大可爱,快看过来。”
对方措不及防地转身看向她。
棠璃朝冬音额心扣动扳机,听到获胜提示音后微笑道:“这叫围魏救赵调虎离山暗度陈仓,你学会了吗?”
【1】尾句“卜他年”化用的是苏轼的《望江南》,原句为“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2】情景描写大多引自《仪礼·士昏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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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