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兴过后,时近黄昏,冬音棠璃两个东家就地摆筵——搭起烧烤炉,铺好餐布,在树上挂起随行灯,邀请大家吃野外自助烧烤。等到天空黑透,繁星亮起,她们又在平阔地带燃起了篝火。
荆落呈贵妃躺的姿态侧卧于草坪上,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吃了一半的烤年糕,盯着乱舞的火焰发呆,她仿佛已经与这个时空隔绝开来,伙伴们嬉笑玩闹的声音不能影响到她丝毫。
“二姐,”游隼暂时停止了闲聊,拍着她的肩头提醒道,“你这签子头要插到草里祭土地公了。”
“哦。”荆落木讷地应了一声,把剩下的年糕三两口解决完。
“咋啦?赢了游戏还这么不高兴。”
“没咋。”
游隼凑近了些,用气音问:“又失恋了?”
荆落斜瞪了她一眼,“都没恋过,哪来的得失?”
“那是……”游隼恍悟道,“你还没忘掉那个警察啊?”
荆落僵硬地扯出笑脸,“Move on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言不由衷。
前不久荆落在棠璃冬音那场正经八百的婚礼上,与睽阔了两三载的陈曦聆再次相遇,她激动得失了语,不顾场合像个白痴一样注视着她,陈曦聆也看了她两眼,随后淡漠地移开视线。那天陈警官穿着蒂芙尼蓝色的及膝裙,绸缎般的长发轻拂在皎丽而冷感的肩颈上,像忽降于世的神祇。
棠璃说,邀请陈曦聆来参加婚礼是因为欠她一个人情(绑架一事),想趁此机会偿还,顺带拉拢关系。陈曦聆出乎意料地应邀,却在意料之中地拒绝了丰厚的“慰劳费”,反倒给了棠璃九百九十九块的份子钱。
婚礼快要结束的时候,荆落见陈曦聆准备离席,忙跟了过去,一路尾随到了大门外,正当陈曦聆准备坐车离开,荆落立刻冲了上去,把临时写的一张字条塞进了她的手里,不管对方诧异的神色,直截了当地说:“这是我的微信号,记得加我。”
好事是,没过两天陈曦聆就加了她;坏事是,一直到现在对方都没有回消息。近月来那抹靓丽出尘的蓝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来,强占了她的感官和思绪,让她无法思考其余的事情。但荆落必须遵循与陈曦聆立下的规矩:不去陵城找她,等待对方找自己。
愁人得很。
“真忘还是假忘?”游隼怀疑地问。
不待荆落回应,某个女人就扒在游隼肩头贱兮兮地“哟”了一声:“搁着肖想啥呢,枭院士。”
一记锋利冰冷的眼光戳了过去。原本心情就不太好的荆落被似褒实贬的称呼给激起怒意。
上次在游隼家做客,这嘴损的家伙直谓荆落是“高中文凭,院士水平”,被荆落揍了个半死,哭得眼泪头发黏腻在一块,样子可怜巴巴要多惨有多惨,没想到一转眼又开始说缺德的话,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荆落念在今天是挚友的婚礼,不想破坏美好的氛围,只是警告了一声后转过身体想将对方屏蔽。
难受的是她怎么也屏蔽不了杂种的声音,对方说的话实在太刺耳,听得荆落脑子里的火星蹿成了野炊的篝火。
杂种居然开始跟游隼聊最近新出的男同剧,大肆赞美剧情的精良和人物的帅气,最后把心中的臆想原封不动地抖擞出来,说要是美男子能生孩子,女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又说拉子里的T很像男同,可惜只是假小子,算不得真男人。
游隼尚在谴责她话中的糟粕,身旁的荆落就低骂了一句,风驰电掣地从地上爬起,一个跨步飞身正踹,将杂种踢翻在地。
荆落骑在她身上朝她脸上挥拳,打一下骂一句:“死杂碎,跟那群漏脏货帮腔,你爱他们他们都不一定搭理你,在这儿优越个什么劲?看姥子不抡死你,多亏有你们这帮厌女不自知的杂碎在,LGBT活生生变成了GLBT,怎地?这种东西也要入乡随俗本土化吗?!想清楚点,你是女的啊!为什么要帮男同说话?身为女性的你们,站在高尚纯美的男同高度给予弱势女性尊贵的同情心,我是不是还要说一声谢谢了?那行,我说——真,的,非,常,感,谢。”
说最后一句时,挥拳力度增大,游隼见朋友被打得口吐血沫直翻白眼,连忙喊人过来阻止荆落的暴行。
荆落被左右的人架着胳膊拉起身,似乎还没泄足愤,又补了两脚,“你知道吗,你口中完美无瑕的男同们,为了追寻他的爱情,抛妻弃女,弄得家破人散,对妻子女儿不管不顾,那个女孩至今都有心理障碍,像这样的人,你还要帮他说话吗?”
荆落涨红了脸,骂出了颤音,泪水也不自觉地流出。她下意识地想起了陈曦聆,最后那番话影射的是对方身上的事。未离开江城时,陈曦聆给荆落讲述了故事的完整版,并说出了真正的思虑——
“冷静下来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妈妈和我以后该怎么办?”
易感伤的荆落跪在了地上,俯伏涕泪,不能自已,被游隼半扶半拽地带到远处橡树底下,安慰了好半天才缓和过来。
“我告诉你老五,你跟她来往可以,但要是再把那个狗杂碎带到我能看见的地方,咱俩就彻底掰掰,明白吗?”荆落抽咽地说。
“好了好了,消消气消消气,”游隼耐心地顺抚她的背,“就当她脑子有坑,别跟她一般见识。”
“大爷的,”荆落目露凶光,语气豪横地宣泄道,“二维与三维同忾,厌男和厌耽齐飞。”
野宴结束,荆落回到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躺倒在沙发上,尽力克制大脑不要回想刚才的糟心事,可是她无法做到,于是趴在沙发上闷声痛哭起来。等到情绪平定,她拿起手机打算看一些治愈搞笑的视频,哪知收到了意外的惊喜。
头像素净的陈曦聆给她发了一段简短的文字:我来江城了,有时间的话见个面吧。
荆落从沙发上一骨碌翻身站立,脚尖踢到了茶几,不由地发出惨叫,肉身的疼痛抵挡不了内心的欢喜,脸上还挂着泪,拇指却飞舞着给陈曦聆发送回信:
有!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找你!
会面地点定在了之前夜谈过的面馆门口。
荆落看到穿着薄呢风衣、孑然而立等候自己到来的陈曦聆,差点激动地冲上去抱住对方。她笑容可掬地向陈曦聆问了声好,接着调侃道:“陈大警官幸驾江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工作上的事,”陈曦聆的声音很淡,总给人一种公事公办的感觉,“陆杰鹏当上了市政法委书记,他跟领导商量说要把我调到省厅重案组,这次的大案子要是处理的好,大概率就不走了。”
荆落抬了抬眉毛,忻悦的神色溢于言表,“可以啊,那个陆老头儿还挺罩你的。”
“陆书记一直都挺器重我。”
荆落看了看手机时间,“这么晚找我出来就为吃一碗面啊?明天我也挺闲的,我俩可以到更棒的地方去……”
“已经吃过了,不饿,”陈曦聆说,“明天我就要进重案组工作,接下来一整年都没空闲时间。”
“啊,这样,”荆落扬手挠了挠卷毛,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了下去,“那我们进去聊聊吧。”
她们找了个小桌坐下,捧了杯花茶边喝边聊。荆落问陈曦聆为什么不回她的消息,陈曦聆说不知道回什么好。
“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啦,发一个字比什么也不发好。”
“那好,以后要是工作不忙,看到你的消息就回。”
“也不要只回消息啊,你主动点跟我搭话,我会火速回复你的。”
“好。”
“你这几年在陵城过的怎么样,刚去的时候那些人服你么?”
“还行,遇到不端正的态度放硬,自然而然就听话了。”
荆落点头夸赞道:“铁腕管理,强。”
“你呢,在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无业游民一个。”荆落笑嘻嘻的。
“那些枉法的事你们还在做吗?”
“陈警官,不谈这件事情可以吗,除了它,我什么事情都能向你坦白。”
陈曦聆微微一叹:“还是老样子。”
“你不也是么。”
寒暄了一阵,她们从面馆走出,荆落说还想跟她在街巷上走一走,陈曦聆答应了,两人便沿着人行街道漫步。她们身体隔得很近,手背总会不自觉地挨在一块。
走到街的尽头,她们相互告别,当陈曦聆朝反方向渐渐走远,远到了令荆落心慌的距离,她忽然仓促地喊住了她。
陈曦聆回头,偏冷的路灯照亮了一张困惑而昳丽的脸。
荆落快步上前紧紧拥住了陈曦聆,接着单手捧起她的侧脸吻上了嘴唇。陈曦聆起初还有些抗拒,可慢慢地反客为主,侵占意也渐浓,她捏扣住荆落的后颈,用力深吻,技巧生疏的缘故,不小心磕破了口腔黏膜,尝到了腥甜味。
荆落被陈曦聆吻得大脑缺氧,连拍对方肩头表示想停下。陈曦聆退出舌尖,牵带出了晶莹泛红的细丝。荆落舔了舔轻微充血、凝了血块的嘴唇,低头喘息,将下巴抵在了陈曦聆的肩头,重新搂住她的腰。
“把今天晚上的时间留给我,好么?”荆落轻声说。
她们在附近找了家酒店,开房洗漱过后,很快便进入正题。荆落引导着她触碰自己的各处柔软,陈曦聆领悟的很快,就像接吻一样,迅速自然地再次占据主导。
担任管理者比起单干刑侦有更多的自主时间,陈曦聆拾回了先前健身的爱好,扭正了昼夜颠倒的作息,体质体能因此强化了不少,好习惯带来的益处渗透到私事上,反成了对方的“遭罪点”。
不知道过了几轮,荆落快要脱力,她身躯匍匐,手指紧抠着床沿,半张脸埋在床被里,哭声嘶哑。
等她攀上了最高阈值,陈曦聆才上前与荆落的后背紧贴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她直起身体,分膝跪在荆落的腰窝两侧,将荆落散至肩部的凌乱卷发拢到脑后,轻幽地说:“你的头发变长了,从后面看好像山羊的毛。”
“还没有那么卷吧……”
陈曦聆向后退了些距离,抓着她的发根使了点力,迫使荆落反折起身体坐靠在自己身上,又开始挑拨。荆落立刻伸手阻拦,“真的别弄了。”
“最后一次。”
惊潮过后,陈曦聆用线条起伏优美的双臂紧抱起荆落,在她肩头与背脊骨上吻了吻,跟方才的狂放不同,吻的非常细致柔和,荆落觉得自己要溺毙在她的反差里,这个女子的吻和怀抱,让荆落感觉到了梦寐以求的温暖和舒适。
“你不是说自己是T么,怎么体力这么差?”
“话不能这么讲,你这牛一样的耐力谁比得了啊,”荆落有气无力地说,“还有哦,陈警官,在T之前我是女性,这点比什么都重要。”
“那,感觉怎么样?”
“太野蛮了。”
陈曦聆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没事啦,我喜欢,”荆落侧头吻了她一下,“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