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碳火旺盛,壶中泉水将沸未沸时,冲泡入杯。
裴默双手护着茶杯取暖,脸上笑意不减。
“年少时,我与重明同在顾家私塾求学,重明年长我一岁,常以哥哥自居,对我是照顾有加。我没有兄弟姐妹,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哥哥。”裴默摩挲着杯壁,垂眸道:“只是他这次回京似乎变了许多。”
顾谨欣轻轻摇着茶杯,艰难开口道:“重明他...确实变了许多。只是,在观山楼里,他应该不是有意的,我想他再怎么变也不会拿你的性命开玩笑的。”
顾谨欣还是相信司重明不会伤害无辜之人的,因为这也是她的底线。
“我当然信他。”裴默道:“只是我们之间有着时间的隔阂与误会,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对我无猜无忌了。”
司重明与裴默的误会都是因她而起,对此,顾谨欣无话可说。
裴默看得出她是想岔了,他紧接着说道:“其实就算我们没有婚约,我父亲作为查抄司家的官员,我与他就再不能做兄弟了。”
也许司重明会因为婚约而更加恨他,但是,在这场婚约当中谁都没有错,顾谨欣失足落水没有错,裴默跳湖救人没有错。
他们只是太倒霉了,倒霉得让皇帝知道了
这件事,皇帝虽没有亲口赐婚,但顾裴两家却不能当做无事发生。
顾谨欣:“你看得很透彻,重明他始终是不懂你。”
“父亲说这几日的朝会,裴伯父跟重明对立上了。”顾谨欣道:“你知道的,重明他是明知自己理亏也不肯低头,不肯吃半点亏的性子。其实这次弹劾能压压他的性子也是好的。”
裴默惊道:“父亲弹劾司重明? 由头是什么?”
“事关兵权问题,裴伯父的弹劾也只是将皇帝的注意力落在此事上。其实兵权交与不交,最后都取决于皇帝的态度。”
裴默:“司重明征战沙场五年,多少次出生入死才换来的兵权和荣耀,父亲这么做...无异于要他的命啊!
裴少锋要是因为他而去为难、打压司重明,那他在顾谨欣眼里岂不成了个麻烦?
送走顾谨欣后,裴默在房里急得坐立难安。
吉祥叫人收走纹丝未动的茶水,她伸手去扶他回床上躺着,可裴默心里装着事,又怎么躺得下去。
他推开吉祥的手,他要去找裴少锋。
吉祥很有预见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少主您不能去。”
“为何?”
吉祥梗着脖子倔强道:“少主,你就没察觉吗?”
“顾小姐从进门开始,她对您的身体有半句关心吗?她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要您去劝家主放弃对针对司重明。”
吉祥几乎是发泄地控诉道:“可是凭什么? 司重明到现在对您也是半句道歉也无,都这样了,他们对您已经无情到这个地步了,您又何必为了他们去惹怒主君。”
裴默低头,他扯出一片袖口点去吉祥脸上的泪珠,他轻声道:“我知道她心里没我。按照常理我确实不该再管,但我不能...呃!”
突然,裴默的脑袋像有针扎入般的刺痛,钢针扎入之后疼痛又似烟花般在他脑子里炸开,巨大的疼痛让他瞬间摊倒在地。
“少主!”吉祥焦急道:“您怎么了?!”
“呃——啊!”裴默牙关紧咬。
好痛!裴默双手抱着脑袋就往地板上撞,在疯狂的疼痛中他什么也顾不了了,他只想让这场惩罚停下。
吉祥见状,想也没想的把手掌垫在地上,裴默撞哪里她就垫哪里,即使被撞得红肿出血也没缩走,她一边护着裴默的头,一边对呆愣在一旁的小丫鬟吼道:“请袁先生,快去请袁先生!”
裴默撞开吉祥,他失去理智地吼叫起来,全然不顾体面地在地上痛苦地滚过去翻过来。
袁卉泉赶到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裴默衣衫凌乱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半开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光亮,跟死了一样。
袁卉泉屏住呼吸,伸手抚上纤瘦的颈脖,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后才呼出一口气。
他当场为裴默诊脉,又附耳到他胸口处听了呼吸,除了旧疾以外没有任何新症。
袁卉泉把人收拾一下移到床上,又向吉祥询问饮食,也没有任何问题。
袁卉泉给吉祥包扎伤口时,裴少锋来了。
在他踏入房门的一瞬间,裴默身体狠抽一下,眼睛重新注入光彩。
裴少锋一靠近,还未开口裴默就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裴少锋的手臂,激动道:“父亲!你放过司重明吧!不要为难他,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要喝的酒,不关他的事!”
裴少锋掌心覆上他的手,安抚道:“好,好,我都知道,此事你不要在想。”
丫鬟端药进来,裴少锋离开床边。
他牵起袁卉泉的手,将人拉出门外。
“如何?也是因为旧疾引发的头疼吗?”
“不,上次呕血是因为长时间的喝药,损伤了脾胃才导致的酒后吐血,而这次头疼没有任何诱因,也没有任何中毒症状。”
裴少锋攥紧袁卉泉的手,“难道真是应了温仪的话,是我杀孽过重,才报应到了儿子身上?”
袁卉泉没想到如此不可一生的裴少锋竟也有怀疑自己的一日,对此,他强硬道:“将军因为从不信鬼神之说,所以所向披靡。也因将军的战功,才有今日之裴府。现在说报应,无异于否认自己的过去。”
袁卉泉质问道:“你要否认自己的过去?”
裴少锋一把将他拉入怀中,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是我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