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人流稀少,车辆容易辨认,接卫灼的车停泊在路边,墨绿的颜色令人联想到质地细腻的翡翠。
烤红薯摊位的阿姨穿着一件烙上黑灰的旧红格罩衣,手里不停忙活着收拾东西,听见渐近清晰的脚步声,抬了抬头,眯着眼睛看清来人面容,张了张嘴模样意外。
“呀,是你呀小同学,我还以为你不在一中读了呢。”
陆清韵莞尔:“阿姨记得我?”
“可不嘛。”阿姨爽朗笑道:“怎么俊的小同学经常来光顾生意必须记得。”
说着,阿姨目光掠向陆清韵后方:“哟,还带了个帅小伙一块来。”
陆清韵余光瞥了眼卫灼,笑道:“阿姨,我们为了吃上你家的烤红薯,可是一路狂奔来的。”
“天热吃得人少,不好卖,阿姨备的货也少些。”阿姨可惜道:“就剩这一个了,小同学你们一人一半好不啦?”
“好,我们自己分分。”
阿姨方才的动作明显是要收摊了,陆清韵早做好一个不剩的准备,有的卖他就很开心了。
阿姨装好热乎乎的烤红薯,多塞了几个塑料袋给陆清韵:“烫着呢,你们趁热吃啊。觉得好吃多帮阿姨宣传宣传,下回来阿姨挑最大最甜的给你们。”
陆清韵笑道:“一定一定。”
两人一并走,在卫灼的车边停下。
陆清韵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铺在掌心,就着塑料袋掰开烤红薯,焦脆的外衣撕扯破开,露出金黄软糯的内馅,甜腻的清香缠绕着空气中。
“给你。”陆清韵递过去一半。
卫灼没接:“不用了,你吃吧。”
“为什么?”灵动的眼睛夹杂着意外,陆清韵仿佛不相信有人能抵抗得住烤红薯的诱惑。
他低头看了看两只手握着的红薯,灵光一现。好看的眉眼拧着一起,贝齿咬住下唇,红润的唇瓣立刻泛出一圈白,两颊微微鼓起,满是不舍痛苦的神情。
“那,我把我那一半在匀一些给你。”
“不能再多了!”陆清韵眼神幽怨,这是吃货最大的底线。
卫灼解释道:“是我不太吃甜的。”
“这样啊,你早说嘛。”陆清韵松了口气。
他从中间揪出一小块,伸到卫灼嘴边,本就水润的眼睛,似被红薯的热气熏过,更加眼波流转:“那就只吃一点点吧,我把最甜的部分给你了,共犯。”
卫灼静默一霎,张嘴吃掉了,柔软的指腹不可避免触碰到。
陆清韵:“甜吗?”
卫灼:“甜。”
黏腻的果肉在舌尖化开,整个口腔都充斥着甜腻的味道。
“接你的人在哪,需要我送你吗?”
陆清韵咬了一大口烤红薯,满足地弯了弯眼角,闻言,口齿不清道:“没油人接,唔山学住浮近。”
“那我回去了。”像小仓鼠囤食,不会噎到吧,卫灼莫名担忧:“你吃完在说话”
陆清韵朝他点点头:“好。”
卫灼拉开后车门坐进去,正系上安全带,车窗玻璃被敲响。
他降下车窗,问:“怎么了?”
陆清韵弯着腰看他,笑了笑:“做任务呀。”
“卫灼,再见。”
卫灼轻声道:“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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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熙散漫地半靠在沙发上,面色酡红,衣领大敞开,入目是一片厚实的麦色胸肌,雏菊刺青若隐若现,电脑塔在腿上,脚边倒着几瓶空啤酒罐。
空气很安静,只有键盘不时发出的敲击声。
卫熙慵懒地掀了掀眼皮,“我弟弟今天回来这么快?怎么看见哥哥不打声招呼。”
卫灼在楼梯阶立住,淡淡扫他一眼。
“喝酒吗?”卫熙笑道。
卫灼“我未成年。”
卫熙讶然道:“哎呀,我亲爱的弟弟还未成年啊,我这个做哥哥的失职了。过来和哥哥聊聊,让我们加深一下感情。”
“别装了。”卫灼嫌弃道。
卫熙嬉皮笑脸道:“真是的,揭穿了做什么,不过是想和你说说话。”
“我不想说。”卫灼踏上几阶,镶嵌的木黄色阑干切映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形,红白的校服似乎也成了墙上挂着的油画中的一幅。
身后传来卫熙无理取闹的声音。
“聊聊嘛,聊聊嘛。”
“好可怜的哥哥,弟弟一点都不乖。”
“全天下第一个被弟弟抛弃的哥哥。”
卫灼:“……”
卫灼顿住脚步,无奈叹了口气,缓缓走下楼,皱眉道:“小声点,不要吵到姥姥休息。”
“房间隔音好的很。”卫熙笑道。
卫灼捞起落在地面的西服外套,扔回卫熙身上。
一股酒气,熏人。
卫熙不介意的扯下:“晚上有个酒会,老陆说要穿得正式点,我翻箱倒柜可算找到这一件套上,结果一见面他就痛批我一顿,什么不可理喻,不伦不类,不知所谓。”
“他以为他是成语大师吗?”
“所以呢,没吸引到沈秘书注意。”卫灼一语直戳要害:“回家来借酒消愁。”
两兄弟刚到盛海市,姥姥便压着人定制了几套不同款式的西服。哪来的翻箱倒柜没衣服穿?
卫熙挑眉:“真不可爱,怎么老陆的弟弟不是我的弟弟呢。”
卫灼说:“你认陆哥做哥哥不就行了。”
“他认我差不多。”卫熙嫌弃道。
茶几上的木质托盘盛着一叠圆润黄灿的橙子,卫灼拿起一个对半切开,摆在茶几上散酒气,清新甘甜的气息令他陷入某个回忆。
橘子和橙子闻起来,原来这么相似吗?
“你和清韵关系挺好,一起吃烤红薯?”
“他和谁都很好。”
卫灼站起身道:“妈下次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在让王哥监视,我会把事情经过整理成文档发到网上。”
王哥,是现下负责接送卫灼的司机。
卫熙啧啧称奇:“小疯子,损人不利己。”
卫熙:“不在聊会儿?”
“明天考试。”卫灼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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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韵洗漱过后不到十二点就躺下了,他闭着眼睛听英语听力,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当晚,他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陆家的后花园,宁黎站在大片玫瑰群中间,捧在一大束香喷喷的烤红薯,深情地对他表白。
“清韵,请和我在一起吧,以后每一天我都会给你吃暖乎乎的烤红薯。”
陆清韵摇着手拒绝道:“这样,这样不好。”
“你不想吃烤红薯吗?”宁黎把烤红薯怼人脸上,陆清韵踉跄后退,“我想的。”
“陆清韵!”
一阵声嘶竭力地怒吼,傅煜登场。
傅煜咬牙切齿道:“你果然也对宁黎有意思。”
“我没有,你乱说。”陆清韵辩解道,脑海里是陆时八的抽噎声。
【完了完了,进度条清零了!】
陆清韵分神间,傅煜两只手竖起中指,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捅向他。
画面一转,陆清韵出现在公寓里。
陆八七痛哭流泪。
陆清韵蹲下身试图安慰它,谁料手刚一碰到陆八七脑袋,猫“咻”一下化成人形。
陆清韵尖叫一声,跌跌撞撞跑出门。
太抽象了!陆八七抽象得惨绝人寰!
一般抽象的看了就看了,抽象得这样鹤立鸡群的,陆清韵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这一看腿差点软了,宁黎、傅煜和陆八七同时在他身后猛追。
太诡异抽象,陆清韵一个激灵惊醒。
陆八七安稳地趴在他胸前酣睡。
陆清韵思绪涣散,耳后出了不少汗,几秒后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开陆八七,猫滚了两圈迷迷糊糊道:“你干什么?”
“安静点,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他反手把被子盖到陆八七身上。
“你做什么啊。”
陆八七扒开被子,摸不着头脑。
陆清韵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三十分。他双手交叉脱去上身睡衣,赤足走进卧室的淋浴间。
陆八七灵巧地跳下床,蹲在昏暗环境中唯一散发出光源的门口前。
“工具人,你考前复习学疯了嘛,不然大早上的,你搞行为艺术吗?”
稀里哗啦的水声中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小废猫,你以后不准趴我胸口上睡觉,害我睡眠质量都下降了。”
“啊?”陆八七抗议道:“你不能剥夺一只猫的快乐。”
起早了,陆清韵冲过澡以后神清气爽,压根睡不着,陆八七又早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陆清韵现在一看到它,眼前就浮现出那个丑陋的面容,像吃剩的面食发酵几天后生出的蠕动的蛆,身躯不自觉一颤,决定提前去学校。
陆清韵很少早去学校,他一向是卡点型选手。
长廊上或站或蹲着几个学生在温书,有一个扎了低马尾的女生最为豪迈,直接盘腿坐着地上,微弓脊背,偏长的刘海稍稍分开,顺着脸的轮廓垂下,嘴里念念有词。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吹壮士死,然后…然后…”
“然后天梯石栈相勾里。”陆清韵条件反射接下。
“部长你今天来这么早。”林初静笑道
女生是高二年级的学生,教室在高三年级对面楼层,陆清韵退下以后组织部的现任部长。
陆清韵挑眉:“我还没问你呢,你一个高二的跑高三地盘做什么?”
林初静眨巴两下眼睛:“和朋友来看你们年级新晋帅哥,我们不敢靠近,只隔着窗户模糊的看了一眼,我朋友犯困回班上补觉了。我寻思着蹲蹲你,部长带我近距离欣赏欣赏。”
“我?”陆清韵疑惑道:“关我什么事?”
林初静笑道:“怎么不关,帅哥是你们班的,你还是照片的另一位主角。”
“什么乱七八糟的。”
“感情部长你信息这么不灵通。”
林初静左右扫视一圈,翻开语文书单手立起,空着的手拉开校服大衣,从里面套出一个手机,神神秘秘地道:“部长,你帮我挡着点。”
“你这家伙,胆子挺大。”陆清韵蹲下来,遮住摄像头近的一面,“大清早的就揣上手机了,不怕被抓啊。”
“抓手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不一向都是我们这个打杂的工具部干,我吃点中间红利怎么了,又不耽误成绩,校领导有本事以后志愿的累活别找我们。”
陆清韵深有体会,上学期公园志愿清扫,他捡了一袋子动物排泄物,跟队老师搁那立着刷短视频,嘿嘿乐得像个傻子。
书里陆清韵是工具人,到了学校和班上还是工具人。
陆清韵笑了声,突然觉得林初静马尾上的绿格发圈蛮诗意,“好了,快告诉我照片是怎么回事?”
“你别催,我找着呢。”
林初静点开年轻人使用群体多的聊天软件,熟练地搜索出一中万能墙,然后拇指一个劲的往下刷。
刷了一会儿,停着一个带图的询问贴上,这个贴子发布时间有点久了,大概在几个星期前,底下有上白百条评论。
随手拍的,求问图上两位帅哥哪个年级的?匿。
林初静点击照片放大凑到陆清韵眼前。
陆清韵怔了怔,这熟悉的蓝色海报和天道酬勤,这两个熟悉的侧身交谈的人影,不就是开学晚自习那天,在初中楼下的卫灼和陆清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