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订集里的工具人 第8章 记得名字吗？

高三的课程枯燥乏味，转眼过去两个多星期。马上接近月底的考试，高三以来的第一场考试年级极为重视多次强调，教室氛围从开学时的欢脱转变为凝重。江彦在陆清韵耳边唉声叹气无数次，尤其是在痛失两节体育课后。

“天杀的一中，我当初怎么就报考了这里！”

“让我年纪轻轻就一把辛酸泪。”

“……”陆清韵默默拿出学校禁止携带的违禁品耳机戴上。

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像登录游戏界面做日常，在中午和晚上领取固定NPC发放的体力一样，到卫灼跟前刷存在感，说你好，再见。

卫灼显然已经习惯，有时不等陆清韵开口，他就率先打招呼了。

但是，陆清韵是个喜欢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他会突发奇想在说再见时加一些小动作，比如在下巴处比手枪手势，用手指扯下眼皮扮鬼脸。卫灼会沉默地看他，最后不情愿地妥协，僵硬地做一样的动作，呆呆的，特别好玩。

唯一让陆清韵不愉快的事，便是宁黎傅煜、沈秘书和卫熙了。

校园篇进度卡在30.31％，同桌加二人宿舍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都没能让两人感情升温，陆清韵深深地唾弃傅煜。

沈秘书和卫熙在沙发事件后进度条和原来一模一样，亮眼的1％。接触不能推动进度条愁怀了陆八七，东西都不吃了，哪怕陆清韵带了猫最爱的可乐鸡翅。

陆八七白天被送去猫咪学校运动，晚上回来和小羊前辈组队打游戏交流感情，终日不思饮食，整只猫瘦了一大圈，变成正常小猫的体型了。

夜间睡觉，陆清韵胸口轻盈不少。

考试时间定下来了，周四到周六三天，考完即放国庆中秋二合一。学校是个优秀的裁缝，用剪刀裁切去一半假期。

考前的周三下午有节体育课，这回没碰上雨天，也没有科任老师占用。体育老师更是体贴地没让大家跑步，体委点完名便原地解散了。

宁黎抱着篮球噔噔跑来找陆清韵，眼睛亮亮的，特别期待。

“清韵，我准备好啦。”

想起来了。

陆清韵上学期末答应教宁黎打篮球。

那时候陆清韵根本不知道宁黎对他有感情倾向，只当宁黎是忽然对篮球产生了兴趣，他作为朋友教朋友是在正常不过的了。毕竟一般人，哪会想到同性别的好友爱慕自己。

傅煜眼神犀利，好似含着锐利的刀片。

陆清韵现在对傅煜的不满已经积累到临近点，他指了指蔚蓝天空。

“小黎，你看天上，有只绿色的□□。”

宁黎疑惑地抬头望天，陆清韵非常迅速地冲傅煜竖起国际友好手势。

傅煜：“……”

傅煜不乐意吃亏，伸出手指想要还击，谁料宁黎先一步低下头，他默默把手指划过额头，假装挠痒。

宁黎担忧道：“清韵，你近视加深了吗？”

“也许，大概。”陆清韵含糊道。

宁黎：“清韵，我在家看过一些篮球的科普视频，现在能分清球员位置了。”

“那太好了。”陆清韵面露遗憾之色：“不过小黎，我不能教你了，傅煜篮球打得也很好，让他教你吧。刚好你们都住学校，下了晚自习他也能陪你继续练习。”

宁黎怔了怔，咬住下唇：“为什么不能教了？”

为什么？陆清韵想了想。

这时卫灼路过，要往他们身后的石椅走去，陆清韵一把将他拉过来。

“因为我不小心忘了答应你的事，恰巧卫灼又拜托我教他打篮球，我答应了，对不起呀小黎。”

“我……”卫灼迷茫地开口，嘴里才崩出一个字，陆清韵先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于是他生生卡住了，站在一旁奇怪地点了头。

宁黎不知所措地抚摸着篮球，强扯出一抹笑容：“那就没办法了，时间过去那么久，忘了也正常，你教卫灼吧。”

“不就是篮球，谁教不一样。”傅煜揽住宁黎的肩膀强势地往人烟稀少的空地走：“我肯定比陆清韵教你更认真，更快让你掌握技术。”

“你就吹吧。”宁黎不满傅煜拉踩陆清韵的行为，但脚上老实的跟着走了。

“呸。”陆清韵对着傅煜的背影大拇指向下。

卫灼问：“为什么撒谎。”

“卫灼，你想打篮球吗？”陆清韵强词夺理道：“我带你玩呀，这样就不算撒谎了。”

卫灼直说道：“我不会。”

陆清韵忍俊不禁：“江彦还说喊你一块打，结果你压根不会啊。”

“江彦是谁？”卫灼仔细想了想这个名字，没印象。

陆清韵话音一顿：“不是吧，两个星期了你还没记住同班同学的名字嘛，开学那天江彦找你自我介绍过的，肤色有点黑的男生。”

卫灼冷淡地“哦”了声说：“你同桌。”

“对，我同桌。”陆清韵说：“想学吗？我教你。”

“不想。”卫灼在石椅上坐下：“球面在地上滚过都是灰尘，很脏。”

“好吧。”陆清韵跟着坐在一边。

“你不去和他们玩吗？”卫灼看向篮球场上你追我赶的几名男生。

陆清韵道：“我体育课不会做剧烈运动的，我讨厌流一身汗，打完篮球又没地方洗澡，多臭啊。”

陆清韵叹气：“要是江彦也不打就好了，每次体育课结束回到教室，熏我半天。”

“你可以换个同桌。”卫灼建议道。

“那不行。”陆清韵嘴角微微上扬：“现在的位置是我精心挑选以后的风水宝地，我前桌数学课代表，后桌语文单科第一，江彦小道特别消息多。”

卫灼垂着眼眸，不说话了。

陆清韵瞧见了，想逗他玩的心思冉冉升起，“卫灼，你不知道江彦的名字，不会连我的也不记得吧。”

卫灼说：“我记得。”

陆清韵：“那你说我叫什么，念一遍吧。”

卫灼侧转过头，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眸光深深，动了动唇，声音低沉清冽，语气认真地说道。

“风竹散清韵，煙槐凝绿姿。”

“你知道的古诗词不少。”陆清韵没读过这首诗。

卫灼摇头：“你哥哥取的。”

“我哥哥？”陆清韵一愣。

卫灼道：“卫熙说你出生前三个月，陆时觉翻了很多书籍，最后取了这两个字。在我出生以后，他也想效仿，但被驳回了，每年生日总会提起。”

“从我记事起，你的名字就很熟悉了。”

“风竹散清韵，煙槐凝绿姿。”陆清韵念了好几遍，一条小腿一晃一晃，鞋底摩擦地面飒飒作响，他抿着唇也压不住笑意，一下绽开了，露出一截洁白的贝齿，面颊上出现两个小酒窝。

卫灼离得近，看到清楚，是一深一浅。

关于名字的起源和寓意家里人没提过，陆清韵不感兴趣，名字左右不过一个称呼，今天是头回知道，特别欣喜开心。

因为这个名字是他最崇拜的哥哥陆时觉取的。

他的哥哥不苟言笑，在印象里永远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陆清韵敬慕他，又不敢接近，曾经偷偷跑进陆时觉的书房，八岁的他天真地想，只要把哥哥看过的书了解一遍，自己也能变得一样聪明，成为相颉颃的人，两个人会有聊不完的话题，陆时觉会深刻意识到，有他这个弟弟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

陆时觉的书种类很多，摆在书桌上的是一本外文小说，陆清韵没有看懂，他的英文水平不够支持他阅读，他沮丧地把书合上放回原位，左挪挪右移移，祈祷哥哥没有发现他来过的事实。

“卫灼，我以后和人介绍名字，就不说什么清幽韵律了。”陆清韵肩膀舒展靠着石背上，理所当然道：“你篡改一下记忆吧，好不好？当我告诉你名字的时候，引用的是这首诗。”

“好。”卫灼道。

篮球场传来一阵进球的喝彩，陆清韵戳戳卫灼：“纂改好了吗？”

“好了。”卫灼无奈答道，心觉陆清韵好幼稚。

-

第二天考试，晚上提前会放学布置考场。

陆清韵从办公室领回一叠纸，上面印有学生的准考证号和座位条。他抄好了自己的，犹豫了下，连带着抄了卫灼的。

按理说他没必要干这件事，卫灼是转校生，成绩肯定是清零从头开始，必然全科去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个位置，每间教室门口也会贴着考生名单，不需要陆清韵多费心。

陆清韵想了想，他是班长，受班主任嘱托，有照顾新同学，让新同学感受到新班级友善氛围的义务。情理上，两家交好，两位兄长是好友，那么他们的关系也应该亲近一些。

“陆哥你好偏心！你怎么不搬帮我抄，真想换同桌了是吧。”

江彦在一边看半天了，撇着嘴，捂住胸口戏精上身：“你难道忘了，以前叫人家小彦彦的时候了！”

“你好恶心啊。”陆清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把名单那叠A4纸甩到江彦眼前，冷冷道：“我们玩完了，五百万，拿着钱滚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江彦翘着兰花指擦拭不存在的泪，语气哀怨婉转，马上要唱出来了一般：“你这个，冷酷无情的负心汉～”

演得声音大，引来前后一阵哄笑。

陆清韵不和他闹了，太丢脸。把纸条折好，递给后排同学，请她帮忙依次传下去。

过了一会儿。

叶茵拍拍他的肩，将一张便利贴交过他。

陆清韵打开一看，四个字，“麻烦你了”。

字迹流畅如行云流水，笔触锋利，在便利贴卡通猫咪图案衬照下，显得格格不入。

陆清韵笑了下，卫灼居然有这么可爱的便利贴。他刚写完几页化学题集，准备换一科复习，陆清韵趁手将便利贴折成小条卡进内页，充当书签。

布置考场不需要太多人，留下一组学生就够了，其余学生可以提前放学了。

每到这时，陆清韵不由地感慨当个普通学生多好。

身为班长，俗称高级牛马。不管轮到哪组学生都需要留下来坐镇，既然留下来了就不可能光看着不动手，肯定是要上手帮忙的。

陆清韵拿着拖把站在教室门口，好似门神，走廊上学生没走净，不宜拖地，不然沾了水的地面会印上黢黑的鞋印。

江彦一个滑铲滑出门口，自以为很潇洒地朝他挥手告别。

“清韵，我和傅煜去练球了。”宁黎双手抓着肩背，乖乖巧巧的，“明天见。”

“明天见。”陆清韵说。

宁黎和傅煜往楼梯口下去，没走几步，傅煜突然转过身，背着走，锁定目标，抬起手比了个中指。

陆清韵气笑了。

要不要这么记仇。

陆清韵这样做是正确的，有道理的，傅煜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气的。

所以傅煜遭天谴了，脚下一个没留神，往后退时撞上拐角边的石柱上。极其清脆的一声，是个好头。

陆清韵被逗乐了，笑骂了句“傅狗活该。”

宁黎被吓到了，不知所措地揉傅煜的后脑勺，嘴巴张张合合应该是安慰的话语，关心则乱，手劲没控制好，力度有点重，傅煜龇牙强忍，痛但爽。

陆清韵看得起劲，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他抬眸轻仰，是卫灼。

“你还没走啊。”陆清韵说。

卫灼道：“我以为你会来说再见，你每天都来，像做任务。”

NPC打卡，能不像嘛。

“今天特殊嘛，要布置考场。”陆清韵唉了声：“我也想早点放学，校门口有家卖烤红薯的小摊，十点就撤了。”

卫灼问：“夏天吃烤红薯？”

“我就喜欢吃反季食物，夏天吃火锅，冬天吃冰棍，主打一个叛逆。”

陆清韵双手交叠在拖把杆上，摇了摇：“上高中以后十点四十分放学，没什么机会去，只能托低年级的朋友代买。”

“把红薯从中间掰开，金黄一片，流着糖心，热气卷着甜腻腻的香气扑面而来。”陆清韵试图用语言描述有多好吃，小孩子气的想法，自己吃不到也馋一馋卫灼。

卫灼表情没变化，好似无动于衷。

他说：“我可以去帮你买。”

“帮我买？”陆清韵挑眉，有些意外：“然后呢，在给我送过来吗？”

卫灼道：“可以。”

陆清韵笑了一声，漆黑的瞳仁一转有了小主意，直起脊背说道：“等我两分钟。”

说着，他拽着拖把走进教室，棉布条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湿润水迹。

没一会儿，陆清韵背着书包出来了，校服大衣系在腰间，他摘了眼镜，左手拎着一个鼓起的黑色塑料袋。

陆清韵散漫地说道：“卫灼，我们逃吧。”

教学楼通往校大门有两条道路。一条宽敞整洁，是大部分学生的选择，一条昏暗幽深，少有人经，那里栽种着一排整齐茂盛的香樟树，路中途设立垃圾站，气味浓重。

周围静悄悄地，道路上空落落。故障的路灯一闪一闪，和某部鬼片的开场类似，透着幽寂的气息。

两道奔跑的身影一脚划开这鬼气森森的世界。

陆清韵跑着前头，乌黑蓬松的头发飞扬，细窄的腰身上灌了风的校服外套飘飘佛佛。忽地，他停了下来，回过身，背着光束，胸口上下浮动着，笑得得意而放肆，一双清亮的眸子闪闪烁烁。

卫灼停在面前，他的气息稳健：“没有人会带着垃圾逃。”

“知道还跟着跑？”陆清韵缓了缓气。

卫灼道：“我不跟你会离得很远。”

陆清韵弯弯眼角：“去年教师节，学校把准备礼物的任务托给了组织部。经费不多，我们买了一堆水晶球，多出的几个摆在会议室的桌面，玻璃里面封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海豚，我一直不喜欢。”

“因为海豚是假的。”卫灼简明扼要。

陆清韵笑着看他：“你跑起来看着生动多了。”

卫灼陷入短暂的沉默，他轻声说：“学校的操场修好后，每天都会跑步。”

学校的塑胶跑道正在翻新，很长一段时间不需要跑操。

“你这话说的，有点不解风情了。”

陆清韵伸出左腿，鞋尖轻轻地碰了碰卫灼的鞋面，然后一个大后退，像是怕人踩回来。

“这么说不对吗？”卫灼不解道：“那该怎么说？”

陆清韵空着的手抵在下巴，装模作样地思索道：“比如，我好感动，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卡的密码是多少多少。”

卫灼认真道：“我没带卡。”

陆清韵噗嗤一笑：“就说你老实了，真想把卡给我啊，要换了江彦，他指定追着我一顿闹，反要我把密码告诉他。”

“好啦。”陆清韵自然的揭过话题：“我去前面扔垃圾，你在这等我。”

卫灼：“我和你一起去。”

陆清韵：“可是哪里很脏垃圾都溢出来了，你不是有洁癖嘛。”

“不接触到皮肤就没事。”卫灼道。

陆清韵意味深长地“哦”了声，说“早知道刚才踩你那脚用点力了。”

两个人并肩而行，越往前越明亮，影子被拉得老长。

卫灼问：“因为这个，你手下留情了？”

到了臭气熏天的垃圾站，陆清韵一把将黑色塑料袋甩进去，捂住鼻子道：“是不是很贴心，我一直记着呢。”

卫灼同样被熏到了，皱了皱眉加快步伐：“你可以在踩一次。”

“下次吧，下次你也可以回击我。”陆清韵拉住卫灼的衣袖扯扯：“别等操场修好了，现在就跑起来吧，我的烤红薯在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