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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共白首 第53章 第 53 章

作者:阿黎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5-22 13:23:58 来源:文学城

傍晚的宫苑,人声寂寂,春和风风火火得穿过院子,将院中两个正在给花草浇水的小宫娥惊得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春和姑姑的步子竟这般急?……”

“从来也未见姑姑这般过……”

二人相顾一叹,又继续给花草浇水,这些可是自家主子亲自侍弄的,伺候得比人还精细。

“主子,不好了!”春和一阵风似得直奔内殿,扑到了瑾穑跟前。

却见她那歪在春榻上,正话本子看到精彩处的主子头也未抬,慵懒地道:“也是做姑姑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慌慌张张、毛毛躁躁的。”

“哎呀!主子,”春和急得直跺脚:“那二道门上的小寺人怀升,叫纥古里给拿了!”

“一直给董壑送信的那个小寺人?”终于,眼神从话本子上头抬了一抬,看向了春和。

“就是他!”春和急得一甩帕子:“这可怎生得好?”

她这厢急得快烧着了,这春榻上的人也不过就抬了那么一抬眼皮,复又垂下眼睑,继续悠悠地翻了一页话本子,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地道:“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的顶着,你急个什么?!”

“啊?”春和听了,愣在当场,嘴巴张得老大。

此时,那个待要顶起个天的‘高个子’的人,坐在芙蓉楼的雅间里,连打了两个喷嚏,得了这个消息,亦是四平八稳,处变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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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是晚膳时分,宫人们正在上灯,

兰亭正在给自家主子卸妆,忽然小黄门来报,圣驾正往这边来,叫准备准备。

一听这话,兰亭一脸惊喜,立即将已卸下的簪钗一一插戴回去。

郑岫不过浅浅一笑,镇定自若:“谁说送汤无用?这,不是来了么……”

“主子英明。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奴婢受教了。”

主仆二人在镜中对视一笑。

远远望见侯在宫门外的郑岫,十步之外已经端庄地行了大礼。

慕容衍将人亲手扶起来,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晚风犹凉,怎么站在外头?”

换做旁人,可能会撒一撒娇地抱怨个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或是‘盼君盼得望穿秋水’云云,郑岫却只是浅浅一笑,不答反问:“陛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许久没来了,过来坐坐。”慕容衍与她相视一笑,神态自然。

“姐妹们都以为,除了左昭仪姐姐的宫苑,旁的地方,都入不了陛下的眼了……”

慕容衍伸出手,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就你淘气,敢当面说道。”

郑岫就势一依,娇娇柔柔笑着倚进了他怀里:“陛下又不是洪水猛兽,臣妾说的是实话,陛下还能因此治了臣妾的罪?”

“你的汤,倒是不错。”

“原来,陛下不是来看臣妾的,是来……喝汤的……”

想当初,郑氏与董氏、楼氏女同日进宫,三人面圣之时,皆是大家风范,举止有度。御前回话,其余两人都是一套一套的官话,虽都是美娇娘,但这般谨言慎行,目不斜视的,任谁,也提不起兴致了。说不过两句,他已然毫无胃口。倒是这个郑氏,胆大的很,那时正好一只飞虫落在他脸上,她不禁掩帕一笑。

他问了一句:“你敢取笑一国之君?你不怕朕吗?”

豆蔻年华的小女郎,明眸皓齿,宛然一笑,已是甚美,此时还丝毫没有惧怕,反倒是仰面看着他,笑道:“陛下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何要怕?”

出征之时,有次他心烦意乱,就带了纥古里出去跑马,跑得累了,便君臣两人饮马河边,氛围轻松愉悦,倒是回到了过去一般,只论主仆,不似君臣。

他正收到了瑾穑回给他的信,心里甚是熨帖,自顾自自得道了一句:“也就是一个她了,敢这样对我呼来喝去的。”

想是夕阳太美,气氛烘托得太好,一向警醒的纥古里竟然脱口而出:“也不尽然,臣瞧着您对郑嫔主子,也与旁人有几分不同。”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给自己来两个大嘴巴子,瞧他这张臭嘴!

那日,慕容衍心情甚好,倒是笑着与他道:“从头到脚都花了心思,苦心钻营,将朕的喜好研究得透彻,既然这般花心思讨好,何苦驳了她面,拂了她的意?”

于是这般,纥古里便在心里深深几下了,原来,君王的不同,也是分人的。到面子上还是到心里,终究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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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两日,纥古里便将查到的详情细细来禀。

那个叫怀升的小黄门为董壑传递过两次是一整箱子香艳的最新话本。包括何日何时,在哪家书铺买的哪本话本子。

“都是些话本子?”

“是。臣亲自也带着怀升去书铺中佯装买书,与书铺掌柜旁敲侧击,验证过了,确实如此。”

“董壑就没有参与过?”

“董大人只是交代怀升听命春和,并没有直接与左昭仪接触过。”

“那昭仁殿那边呢?”

“昭仁殿上上下下所有婢子、寺人都已审问过,陛下离京这半年里,左昭仪每月去昭仁殿检视一次大殿下的课业,除了第一次是与大殿下、董大人三人在殿中长谈之外,其余几次都是大殿下、燕世子与董大人皆在场,并未有二人摒退左右独处过的情形。”

“证词可靠吗?”

“臣亲自拿了人,一一分开审问,大殿下那边,臣也旁敲侧击了一下,应不会错。”

“嗯……那,那日的两个宫婢?”

“臣怕打草惊蛇,为第一时间锁拿,待臣前去,已皆自尽了……”

“平日往来之人呢?查了吗?”

“查了,都无甚可疑。”

“手段倒是干净!瞧瞧你这宫苑的差,当的这副样子了,这可是在你的辖下,眼皮子底下!这般明目张胆!无法无天!”

“臣请主子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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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原来您早有安排?害得我这两日吓得魂都掉了。”

“我能有什么安排?那被拿的小寺人又不是咱们的人……”

“那您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啊?”毕竟,也是她暗通董壑的证据啊。

她犹自看着她的话本子,语气平淡:“急个什么?若是他连这点事都摆不平,那死便死了,有何足惜?”

春和听了这话,怔怔站在一旁,半晌无言。

“觉得我太过凉薄?”她眼皮抬了一抬,看向春和。

春和无声,默了许久后摇了摇头:“若是主子于他无用,想来,也是任咱们自生自灭,便是不踩上一脚,已显仁慈了……”

“既然知道,还这副样子?”这丫头这些年下来,到底有所长进。

“在章台时候的您,不是如此的……这些年,竟被生生逼成了这样……”春和说着说着,流下泪来,又默默拭去。

她见不得那丫头如此,赶紧叫她下去了。

她从来也没有质疑过董壑办事的手段,此番,不过顺水推舟,看看董壑如何施展破局,也瞧瞧他在这深宫内苑的根系有多深厚,果然,董壑这人,深不可测。设局之人想要一箭双雕,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这只局中的‘雕’,倒是作壁上观瞧了一出好戏,果然,人还是不能心软,这心一软,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这些糟心事没有乱了她的心,反而是春和最后的这句话,叫她心神有些不宁,心头一个烦闷,便将手中的话本子随手摔在了地上。

却正不巧,那话本子在青砖上滑了开去,停在了正进门的来人脚下。

慕容衍弯腰,将那砸在他脚下的书册捡起来,看见封面上赫然写着《风月俏郎君》几个大字。

一见来人,脑中的弦瞬间绷起又轻轻放下,她起身冷笑了一声:“如今,这里里外外的婢子寺人,是都死绝了?!”

“是我让他们不要通传的。”终究是心里有些理亏,说话的腰杆子都没那么挺了。

“哦,这般偷偷摸摸地进来,是瞧瞧我这有没有做什么内外勾结,伤天害理的事?”

他心知,她这是知道了。也是,怀升被拿,她岂能不知。

“你怎好叫董十一去办这些事。”这下忽然又感觉自己寻到了道理,瞬间气势都足了起来。

“不叫他去,难不成托郁相公和董相公?”

叫郁审言和董垩那两只老狐狸替她去买《风月俏郎君》这样的香艳话本子,这画面,委实不敢想。

“何况,我这可是奉旨勾结。”

慕容衍不解地看着她:“我何时叫你去托他买这些个乱七八糟的?!”

她坐在榻上,朝他摊开了一只手,示意他将书拿来。熟练地翻到一个章回,折了个角,递给他看。

他不明所以地拿来看,扫了两眼已觉得眼熟异常,也是,这胡姬酒肆勾人的桥段,他已生生领受过,回味无穷,怎能忘怀。

慕容衍这才想起当日他笑着叫她要多学些的话,不禁拿龙颜都红了几分,尴尬地干咳两声:“你以后要买什么,叫纥古里去便是了。”

“那时,你们远在北疆,我是飞鸽传信还是八百里加急给他?”此时,瑾穑丝发披肩,慵懒地没有梳妆,这样笑语盈盈,偏头看他,只是,那笑着的眼里,满满都是刀子。

“怎的?还不依不饶了?”人是喜欢的,就是这性子,着实厉害了些。

“以后,夜深了便不要来扰人清梦了。”

“翻墙也翻得,不是更有情趣。”《风月俏郎君》上写得明明白白,该哄就得哄,该放下身段,这一身龙肉龙骨也不是不能软。

“再有情趣,怕也不如人家的汤好喝……”纤纤十指,握着那册《风月俏郎君》,笑着抵在下颌上睨他。

笑着将人活剐了,这心狠手辣的劲儿,是她干出来的事儿。慕容衍无奈摇头:“如何才肯罢休?”这刀子接一回两回的便罢了,这不停地朝着心门上扎,这谁受得了。

“明日,宣徐茂进宫一见。”放肆归放肆,见好就收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你呀你……哎……”慕容衍边笑着摇头,边揽着人往榻上倒。

红烛罗帐,外间的虫鸣正催得人昏昏欲睡,忽然,听见耳边慕容衍状似无意地呢喃着问了一句:“你与董壑,何时相识的?”

她脑中立刻绷起了一根弦,那昏昏睡意刹那间消了个干干净净。

二人彼此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平静,无一丝紊乱。

片刻,她幽幽开口:“那年,除夕宫宴,你跟皇后来敬酒,怀都喝多了,我扶他出去透透气……”

她心知他最听不得什么,果然,慕容衍语带不悦地冷声打断:“累了,安歇吧……”

“太极殿外正下着雪,我们走着走着,便到了那处前朝旧主手植的梅林,我看着雪中的红梅怒放,甚美,便对怀都说,为他去折梅……”

“我不想听了……!”身侧的君王发怒一喝,粗暴地叫停。

她这不服输的性子,哪里肯闭嘴,自顾自沉浸在回忆里,继续着道:“那一刻,阊阖门的烟火燃起,顿时照亮夜空,白雪红梅,我看见董壑……”

一只男人的大掌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她想挣开继续说,但却被紧紧捂着,说不了话,论力气,哪里是他的对手。

二人怒目相对,互不退让。

她眼里写满挑衅,无声地瞪着他:不是想听么?听个够啊!

慕容衍被气得够呛,喘气都开始大口大口的。论怎么气慕容衍,她称第二,料想也无人敢称第一了……

幽幽长叹一声,夜静、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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