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丽打趣她:“瞧你大好的年华,说些小老太太的话,真是让人无语。”
吴冉两手一摊:“人生嘛,出了校门的那一刻,就彻彻底底的身不由己了。要想自己过得好,还是务实一点吧。”
顾清英不笑:“裁员怎么裁?”
吴冉没注意毕丽在使眼色,一个劲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们财务部开会说了,公司这次啊,主要就是拉下脸来裁掉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直白一点就是走后门靠关系的。”
顾清英大吃一惊:“你们财务主管开会的时候说话这么直白?他不怕有人告他吗?”
吴冉奇怪地反问道:“这有什么怕的?就算他不明说,我们大家也知道原因啊。”
顾清英看着毕丽,问道:“你知道原因吗?”
毕丽摇了摇头:“好像有所耳闻,但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顾清英“哦”了一声:“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件事?说是不追究的,看来还是有影响。”
公司里最近都在传客服部一名女同事,夜班时将座机电话线拔掉,再将公用手机关机,只管睡大觉。类似这种情况,她做了不只一次,但凡是她独自值夜班,十有**会是这样。问她也是不怕的样子,因为是内推进来的,知道了推荐人是谁,也就不敢再做进一步的打算了。
吴冉却说不是这件事。
毕丽也起了好奇心:“该不会是那件吧?”
吴冉向她挤眉弄眼:“是不是财务部的那件?”
顾清英用疑惑地眼神看着毕丽:“哪件?吃回扣的那件事吗?不是已经处罚了吗?”
毕丽接道:“业务部的某个业务员拿了一张没有主管签字的报销单,直接去财务部领钱,还说只要现金,并且是马上就得报销,不准拖。如果现在不给钱,就直接找上一级的领导。因为他是内推进来的,是某位领导的侄子。”
“对喽,就是这个。”吴冉继续道,“我们财务主管都要气死了,那个人直接上手抢。我们全员上前拦着都没拦住。”
顾清英说:“也不是所有内推的人都不好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苍蝇臭虫的,不能说所有的人都差。”
毕丽上眼皮一抬,睃了她一眼,道:“对呀,清洁部的一个阿姨不就是内推进来的吗?人可好了,态度啊、工作啊,算是没得挑。人家从来不乱走动,即使休息的时候也会在自己工作区域内,不管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也不乱说话。”
吴冉耸耸肩:“反正吧,到了年底,总会有动乱人心的事发生。上学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总说秋后算账,我看是隆冬清账。”
毕丽笑言:“不就是隆冬清账吗?年下清了账,接下来就是过年喽。”
两个人相视一笑,低下头忙着吃饭,又说起了春节假期的打算,没再注意顾清英的脸色。顾清英满腹心事,顿感浑身肿胀起来,渐渐皱起眉头。她手里的筷子一下一下落到饭菜里,并不往口中送,又抿了抿嘴巴,毫无食欲。
“怎么又要裁员呢?难道我又要失业了?”
整个下午,顾清英的心都处于忐忑之中。她的办公位并不能将整个办公室尽收眼底,只能看见小助理的背影和胡珈的侧面。小助理的座机是最忙碌的,几乎放不下,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右手拿着笔不停地记录着。作为小助理的助理,毕丽现在不在公司,午饭一过,拿着资料跑外去了。她要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去办事。
顾清英先是看着桌上的台历,心里头默念着上面的日期。今天才是十二月一号,一直默数到十二月三十一号,头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像是瞌睡虫。数完了之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又拿起桌上的水杯,装作要去接水顺便看看其他人的工作状态。她知道自己是整个行政部最清闲的,得了裁员的消息后,更要好好看看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闲散样子。她站起来,往前走了没两步,手里头倾斜的水杯滴落出一些水来,胡珈抬头瞥着她,乜斜了一下,对小助理轻声道:“我出去一趟。”
胡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提起包就向外走,故意又瞥了顾清英一眼,顾清英忙躲闪了眼神,退回到自己的办公位坐下,将水杯轻轻放在桌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胡珈,顾清英就有些怕意,好像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人,又像是做错事窝藏在这里的人。
冬天日头短,下午三四点,已是阴沉沉的。时间似乎也慢了下来。顾清英觉得一天之中最难熬的就是三点到四点,这一个小时真是煎熬。好容易熬到下班,电梯口很是热闹。已婚人士们搭伴去买物美价廉的饭菜,单身贵族们交流去买网红新品。随着下班时间的到来,这一天预示着即将结束,也象征着刚刚开始。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一桌子好吃的东西,在顾清英看来,很是扎眼。妈妈劝她吃几口,顾清英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垮着一张脸回了自己房间,又将房门关上了。妈妈叹了口气,一个人坐在桌前吃饭。
手机响起清脆的铃声。顾清英拿起来一瞧,无奈地笑了。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电话不来的时候,心里头老觉得有个事儿;等到这电话真来了,又有些厌烦。但她决定要将这电话接起来,仿佛例行公事一般。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司茼芹。
“怎么了?什么事?”
仿佛从未有过那次不快的事,司茼芹一如既往,嘴里头夹杂着吃豆子的声音。顾清英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在打电话的时候吃东西呢?
“没什么事。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没事就聊聊天嘛。最近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呀?”
顾清英快速回道:“没有!”
“啊?什么事都没有啊?”
顾清英假笑一声:“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能有什么事啊?就这么活着呗,还能怎么样?”
“也是,还能怎么样?我和你差不多,一天天重复着过日子,所以啊,找你聊聊天。”
顾清英语气有些清冷:“你说吧,聊什么?”
司茼芹愣了一下,聊什么?对哦,聊什么呢!以前可是张口就来,今天怎么好像没话了呢?她可不想说出那些令人不悦的事,尤其是关于自己的话题,那会惹人笑话。可是,她与顾清英之间还有什么是共同认识或经历的?时间真是快啊!马上这一年就要过去了。现在就已经没有话可说了,到了明年,怕是更没话要说了吧!那么,还有什么人或事是两人共有的呢?
要不就说说工作上的事?
“哎,清英,你那工作好不好呀?有没有碰到什么烂人呀?我这工作吧,好人是真好,烂人也是真烂。”
顾清英笑在心里:烂人?你不就是一个烂人吗?但嘴上却说:“有啊!哪里没有烂人啊?讨厌的人多了去了,你要说哪一个?”
司茼芹觉得这两次的通话,顾清英的语气变化很大,不是以前那样的逆来顺受了,有点像是吃了枪药无处投射似的。她可不是个任人扫射的主儿,这话啊,哪说哪了,说不到一处去,那就先不说了呗,可不能给自己心里添堵。
“哎呀,不说了。辛苦了一天,说那些干什么?我这边有事儿,等我再找你啊!”
手机一划,通话结束。顾清英看着手机屏幕,自语道:“可别再找我了!”
其实也是真有事儿!有两个人向着这边走来了,一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司茼芹将手机扔到手提包里去,立马起身迎上去,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她陪着儿子来打篮球,坐在场外很是无聊。
篮球教练是男性,身材有些胖,那是年龄增长的缘故,却又无法从脸上看出近似的岁数,或许有五十多岁,也可能四十岁左右,他的腿脚麻利,声音洪亮。他或许是个健谈的人,与每一位小学员的家长有着亲切而诚恳的交流。
“岳老师,我儿子怎么样?上课的时候认不认真?”司佟沁满怀希望地看着眼前的教练,期望可以从他的嘴中得到满意的答复或是肯定的话语。
“很好啊,有发展潜力。”这样千篇一律的说词,虽假犹真,家长们还是乐意听的。
“是吗?那太辛苦您了!谢谢您!谢谢!”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位岳老师并不是真正的篮球教练,连陪练也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个保护孩子的“保姆”。小学员的家长们大多是不知道实情的,其实看这位岳老师的身形,也能看出点门道来。但因为他不参与上课,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说词。
司茼芹的儿子十一岁了,学习成绩还不赖,但因为明年想跨区上中学,所以要给自己增添一点竞争的筹码。他从十岁开始加了篮球课,一周里有两天是放了学直接去篮球馆的,司茼芹在那里给他办了卡报了课,周末里再有一整天的训练。寒暑假由教练挑选了去参加比赛。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也有锦上添花的功效,司茼芹对此还是有所希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