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小时工?你以为你是大学生啊?只靠着兼职和小时工的工资生活啊?你认为那点钱够你自己交社保的吗?”时雅满脸的不高兴,“随便你了。我也不是你公司里的人,不知道你在公司的处境,说多了,你会觉得我不体谅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啊,我就是觉得与其拿四十万呆在家里无处可去,不如每个月挣点死工资有个地方落脚。”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人谈不拢,家庭气氛就显得奇怪。与其夫妻俩可以躲避着对方的劝说,还不如其中一人做出让步,先回避一下。耿桑对爸妈说现在天冷了,晚上回去的话不方便,整个人快冻透了,还是趁着白天阳光正好,坐白天的车回公司方便一些。
这个理由过得了关,老人心疼儿子嘛。而耿桑的两个儿子就不太体谅自己的搬了,他们这个星期有些失望,因为爸爸什么都没带,没有玩具,也没有零食。耿桑这人不太会发火,加重语气说了两人一句,尤其是大儿子:“你都几年级了还想着玩儿?现在不好好学习,长大就更累了!可别指望着让你爸妈养了你的小,再养你的大。我和你妈没那么大的本事。”也不知道两个人听懂了没有——当然了,弟弟两岁多的小人儿,肯定是听不懂的。哥哥哼了一声就跑开了,弟弟有样学样,也冲着爸爸哼了一声,乐颠颠地去追哥哥。耿桑在那一瞬间觉得还是将工作调回来好。
耿桑一上车就开始闭眼假寐,领导给他发信息,让他帮忙订票。两地的车票充足、好买,即使是节假日,也不影响随时买票的决定,很是方便。
耿桑知道领导是想与他坐同一班列车,两个人搭伴一起回。耿桑回说自己已经坐上了归途的列车,领导不信,耿桑将车厢的境况录了几十秒发过去,领导才信了:“这么早就回去?”耿桑回复:“晚上太冷了。”
领导回说只好自己回去了,又夸了耿桑聪明,因为晚上确实太冷了。耿桑没回复,继续闭眼假寐。他心里一点都不乱,反正已经抱定了被裁员的心理预设。他也说不出究竟是如何想的,宁愿抱着四十万回家,也不想调回去受人非议。
每到周五的早晨,耿桑就会很开心,哪怕当天受到了领导的批评和客户的刁难,他也不会沮丧,一到周日的早晨,他就心情低落,因为这个周末要结束了。时雅说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还好啊,双休日呢。我连休息都没有,周末又怎么样呢?依然要工作,把公司里的活儿带到家里来,一刻也不能闲。周末过完了又是周一,循环往复,真是烦死了。”
时雅也不是一个会发脾气的人,但现在一提到工作,她就面部狰狞。她说她恐惧失业,这是因为从外地辞职回来之后找工作种种不顺的后遗症。
以前多漂亮的一个人啊,现在可不行了。先不说别的,但看这脸色,就知道她心火和血液循环有问题,还有不定时的心悸,肺功能也得多关注一些,消化系统以及内分泌也得多顾及。她没有去医院专门检查过,只要看脸上哪里长了痘痘,就自测一番。
周一的时候,领导又开早会,主要内容就是打预防针——关于年底大概率会裁员的事。领导说话慢条斯理,这种事不需要藏着掖着,早说早好,别到时候冷不丁被裁掉,心理上承受不起。他说他也有被裁员的危险,这种事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大家都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不分你我。
这话对也不对,即使领导也失去了工作,公司给予的补偿也会比那些普通员工强好几倍。
领导最后说,如果谁有路可以走的话,就不要在这里耗着了。耗着自己有什么意思了?明知道自己饭碗不保,还要在这里白做奉献,这是傻!都说好饭不怕晚,但也有好饭被放馊了的时候。这话用在入职时间不长的员工身上有一定的道理,因为他们走的时候,得不了太多的赔偿金,而那些年限长的人,一定会耗到最后的。
只要没有被裁员,该加班还是要加班,将员工身上的价值尽力“挖掘”出来。领导让程序员做了一个小程序,在手机上填写加班意愿表,无论个人的选项是什么,到最后都要跳转到自愿加班的结果栏上。最后再将名单进行投屏滚动,随即抽取人员进行当日加班。大家在背后议论纷纷,都说领导幸好没有生活在古代,否则的话,他得想出多少酷刑损招,得有多少人深受其害啊!
有些时候,你得有共情的能力,甭管是非清不清,黑白明不明,你得将自己代入到对方所处的环境或情感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显得自己是个冷血的人。
每次看到陶循,顾清英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仿佛天地中只有她自己是可怜的,他也是可怜的。而那些与他们相关的人,却是独处于快乐之中。
陶循看到顾清英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叫了一声“姐”。顾清英笑了笑,给他递上了一个饭盒:“妈妈知道你是不会上去吃饭的,她让我拿下来给你。夜里气温低,胃里没有东西,身上会格外清冷。以前天气好,总还可以忍下心来,现在可不能看你在这种天气里遭罪。”
“有!”陶循从衣兜里拿出几块巧克力。
顾清英乐了:“这点儿热量管什么用啊?”
陶循将饭盒打开,荤素都有,满满当当。他欣喜地说了一声谢谢。
“快吃吧!你吃完了,顾鸿筝也就回来了。你这苦行僧一般,顾鸿筝也不领情啊。”
两个人拣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来。当顾清英落座的的时候,陶循先是递给她一张纸垫着,再往旁边挪了挪,两人保持了中间三个成年人的距离。她小口小口吃着饭,顾清英看了一眼,便直视前方笑道:“男人嘛,豪放一点,不用不好意思。”
陶循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回答着一开始的问题:“她领不领情是她的事,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两种行为不冲突。本来我也是有错在先嘛,不能怨她生气。所以,受这些苦,我没怨言。何况,我也不觉得这是在吃苦。做错事就应该受到处罚,何况我这也是自愿的。”
顾清英笑着回道:“你的想法很是清奇啊,和顾鸿筝一样,突然间就发这种无名火,一点也不为你着想。我说她自私,你没意见吧?”
陶循回看着顾清英,坚定的眼神迎上顾清英充满疑问的眼神。“有!可以说吗?”
顾清英挪开了眼神,笑着点头。
“她充其量就是固执,不能说是自私。两个人在一起,既然认定了对方,那么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都不要选择隐瞒。之前我俩已经计划好了以后的生活走向,但计划不如变化快,当走向突然偏离了预定的轨道时,我就应该如实相告,而不是自以为是想要凭一己之力扭转局势,也不是想当然地认为自己一定有解决办法的能力。表面上,我是在为她着想,不想让她为我担心,其实我才是自私的,当局面改变不了的时候,我就想用逃避来解决问题,结果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顾清英偏头看着陶循,问他:“你是不是害怕顾鸿筝啊?其实她有什么好呢?”
陶循蹙眉反问:“她有什么不好呢?”
顾清英笑道:“她是我妹妹,和我长得又相像,我当然觉得她好。但你是异性,想法肯定与我不同。像顾鸿筝这个年纪的女人,在很多人眼里已经不值钱了。你还当她好?我替你不值啊!”
陶循笑道:“姐,如果我不知道你的为人,我会认为你说这番话是故意试探我的。我不管顾鸿筝在他人的眼里是怎样的,在我的眼里、我的心目中,她就是好的,无关她的年龄、学识、工作。就算她是坏人,只要我觉得好,别人的看法,我不在乎。”
顾清英的脸上乐开了花,像是迎着春风绽开的香蕊。
“唉,这样煽情的话,听起来又假又真,让人心情复杂。但是受听!”
“她被拖成了所谓的大龄剩女,是我们当初计划所造成的,也是我后来擅自做主的错,与她无关。而且我觉得即使我们之前不相识,如果是在这个时候对彼此有意的话,即使她年龄大,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感情一定要与某些东西挂钩,我认为首先是爱,然后是尊重,接下去才是物质层面。两个人真的彼此有意,是不会过分在意那些外在言论。很多事是要靠两个人自己去解决。”
顾清英正色道:“是你的想法,还是你与顾鸿筝共同的想法?”
陶循俏皮地一笑:“我觉得如果我俩的三观不一致,也就不会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