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折腾,时间过得快。老同学果然在两站之后下了车。大叔也收回了看顾清英的眼神,两眼直视前方,说道:“你要是不愿意给她电话号码,不说不就得了。”这一站下车的人多,大叔也下车了。
顾清英叹了口气,看着车窗外向着车尾方向走去的大叔。手机里传来加好友的信息提示音,是老同学发来的,上面写着:顾清英,我是高中同学,方想。
哦,是她呀!
顾清英早就看出与自己搭话的人是方想,也没有忘记她的名字,但就是耍赖般地不愿承认。尤其是在听到孔逅的名字,她更不愿和方想说话。两人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就是不想过多接触。
其实方想并不能算是顾清英的老同学,两人不同班;孔逅也是,他与她们二人也不同班。三个人只在某次分班时短暂的呆在一起。顾清英的学习成绩比不上这二位,那次分班完全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她的成绩进步了一大截,那二人退步了一大截,所以才共处一班一个月。高三嘛,天天考试搞排名,换班换得勤。人家不费吹灰之力,过了那个月依然冲进优等班;顾清英还是要回到自己的阶层去。
学生之间的异性喜欢,看颜值与天赋,看学习与成绩。孔逅两者兼备,顾清英当然不可免俗,也偷偷喜欢着人家,过着最大众最俗气的高中生活。孔逅与方想是有所交集的,据说那次成绩下滑就是因为二人走得太近,影响了学生该做的事,导致学习成绩下滑。顾清英与孔逅没有说过几句话,离得最近的一次是因为换座位,顾清英与方想做了一个星期的同桌,孔逅在下课时与方想聊天,站在了顾清英的身边。
做学生时,自己就不起眼;踏入社会,还是不起眼。学生时候的事,也不能作数,难道还要像小女生那样做白日梦吗?未婚的中年妇女,还想那么多干嘛?徒增烦恼,惹人嘲笑。
方想的出现,多多少少打乱了顾清英的生活节奏,两人竟奇迹般地遇到了三次,每次都是在公交车上。方想会奋力挤到车厢后端,与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顾清英热情地打招呼,只是顾清英身边坐着的不再是那位大叔。
“真是巧,又遇到了。”
顾清英笑着回道:“是啊!”
第二次相遇的时候,两个人将高中时期的那一个月共处的时光回忆了一遍。临时组成的班级,值得回忆的故事并不多,好在两人做过一个星期的同桌,能将话题聊得下去。方想下车的时候,两人正好提到孔逅,是她主动提起来的。顾清英早就想知道有关于孔逅的一切,可是话题戛然而止。
周五下班时,两人第三次在公交车上相遇。方想这次没有走到后车厢,只在下客门那里就停下了,喊了一声“顾清英”,两个人挥挥手相互打了招呼。不一会儿,方想身边多了一位男士,方想与他低声耳语了一番,他抬起头看过来,微微一怔,盯着顾清英看了良久,才慢慢地点头微笑。方想对顾清英介绍:“记得他吗?孔逅!我们先下车了,拜拜!”
顾清英的双眼追随着孔逅,心跳得厉害,脸也烫的厉害。谁说三十多岁的未婚中年女性不可以再为爱悸动?真正的爱情是不分年龄的!
想象过无数次的重逢,原来就是这样的。
顾清英整个晚上都在发愣。吃饭时,嚼了两口饭就停住了,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中再也不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演得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人僵住不动;一杯热水握在水里凉掉了,也没在意,依然紧紧握住水杯,两只眼直愣愣地盯着一点不挪眼神。
妈妈不时偷眼观察着女儿,以为女儿又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也不敢多问。
顾清英晚上睡不着,回忆着高中时,孔逅站在自己身旁与方想说话的场景,还有今天对着自己点头微笑的样子。他的笑容很温暖,如同初春冰雪渐渐消融的暖意,又带着一丝酷酷的冷峻。
难道他俩真的在一起?
柯婷娣说过,孔逅有一个六岁的女儿,说不准就是他俩的。对呀,同批同学三十五六岁的年龄,都是成家育儿的阶段,像自己这样还没有结婚的人怕是只有她一个吧!
乱乱乱,脑子真的是乱乱的。柯婷娣后来又说了什么,方想那天是如何说的,顾清英完全想不起来。烦烦烦,心里真的感到烦。就算孔逅现在是单身,还以为人家会看得上自己吗?优秀的人无论在哪个阶段都是优秀的。看人家孔逅的外貌和气质,与上学时无异,人家会注意到自己吗?真是做白日梦!不对,现在是晚上,还是睡觉吧!
如果能再见到柯婷娣就好了,或者是招竣也行,向他们问问关于孔逅的情况。
“呸!”顾清英从床上坐起来,两只手胡乱了一头短发,自语道“干嘛要想着他?问那两个人就会有转机吗?人家已经结婚了,难道自己还要留有非分之想吗?疯子!”
她某本教科书上的某一页,上面写了孔逅名字,那本书珍藏了十几年,不舍得卖不舍得扔。不过十几年过去了,那本书再翻阅的时候少之又少。她在黑夜中将这本书从书架上取出来,里面夹着一张皱巴巴的废纸条,上面用黑色中性笔写了顾清英和孔逅的名字,蓝色圆珠笔虚画了一颗心,将两个名字框起来。那时候肯定是上课走神时画的,将纸条翻过来看,果然是的,这是从数学卷子上撕下来的一截。
顾清英将纸条看了又看,又握在手心里紧紧攥着,再慢慢揉成团,最后扔进了垃圾桶。教科书上写有孔逅名字的那一页,顾清英用修正带给涂抹了去。多么自欺欺人的做法啊!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将青春的印迹抹去了吗?
说来也奇怪,柯婷娣去哪儿了呢?怎么想见她的时候总是见不到人。还有招竣,他又去哪儿了呢?都在一座城市一个空间里生存,怎么说不见就不见呢?自那次之后,顾清英盼着与方想再相遇,可方想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同样的时间同一路公交车,却再也没有重逢。有时会看到方想在路边走,顾清英打开车窗喊着“方想”,两人也只能像隔着一条河似的遥遥相望。
心内还是有触动的,因为见了孔逅,就算没有结果,也觉得幸福。
顾清英将心事分享给索娜,索娜眼珠子一转:“怪不得呢,签文上说你已经与那个人见面了。”
顾清英无奈地说:“你怎么总乐意给我起卦占卜呢?”
“咱俩好呗。”
顾清英白了她一眼:“我不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
“心里好乱。”
“乱?这有什么好乱的?人家是已婚男士,你可不能做不光彩的事。”
顾清英将索娜伸出的食指打走:“我知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不可能去做那样的事。”
索娜突然叹气道:“唉,你知道卢声恋爱了吗?”
顾清英缓缓点了点头:“早知道了,他早跟我们说了,现在都不来吃晚饭了。他也跟你说了?”
“不是,我看见的。卢声很大方地给我们双方做了介绍。”
“哎,娜娜,你工作怎么样了?”
“离职中!我不是找了两个兼职吗?那个老年大学想让我做专职。每天上午正常授课,下午给练习的人做指导;周六下午带学员到各个公益场所做演出,周日上午做试听会。反正是一周七天天天去,六天班,每天八小时。”
“你要怎么选?”
“我觉得我得向生活妥协。鸿筝姐姐说得对,自由职业只是听起来‘自由’,真正做的话,一点都不自由。离职的事,已经提了,没有回头路,但是去老年大学还在考虑中。”
“天天上班呀?”
“好在有寒暑假。再想想吧。”
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矛盾,索娜一开始的轰轰烈烈成了现在的萎靡不振。就像有的人,只享受面试的过程,收到入职通知时又不想去了。若是问想法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明白。
两个人各有各的愁,唉声叹气了一上午,幸好妈妈喊了一声“开饭”。美食当前,烦忧的事就让它独自待一会儿吧。填饱肚子是正事儿!
很奇怪,无论中午吃得有多少,到了下午依然会饿,特别是到了临近下班的时间,那种饥饿感会来得很强烈。顾清英坐在公交车上忍耐着饥肠辘辘,心里催促着公交车快点儿,再快点儿。
公交车终于驶离了这堵塞的一段,顺利走出了两站。站台上有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顾老师!爸爸,是顾老师!”
站台上的人随着声音寻找着顾老师,车上的人也在寻着顾老师。顾清英循声望去,一个长相香甜的女孩子伸着手指指向自己所坐的公交车,旁边站着的人是孔逅。
顾清英表情淡定,盯着孔逅的女儿看了好久,心里翻腾了起来,像海潮翻涌,无休无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