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马车在洛阳客栈的门口缓缓停下。来洛阳经商者众,洛阳的客舍自然也是熙熙攘攘。但好在洛阳客栈是全城唯一一个以“洛阳”命名的客栈,规模很大,不至于订不到房间。
几辆马车刚停下来不久,于墨就径自下车去找掌柜的订房间,于峰带着王慕安,表情依然如往常那般没有情绪。
陆瑾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眼后面马车上的碧秋,碧秋立刻会意,去扶德佑先生下车。苏凌和碧晴从一边走过来,苏凌看着兄弟俩的背影,问道:“他们怎么了?”
这次来洛阳事关重大,德佑还是担心几个孩子过来办案会不太稳妥,跟着来了。但以往都是于墨殷勤地关照着他,如今这孩子居然理也不理。德佑缓缓叹了口气,眼中情绪不明。
“不知道。”温楚摇了摇头,眉心也拧了起来。蓦地,他又想起了信上那句“提防身边人”。
是德佑先生?温楚询问地看了陆瑾一眼。陆瑾歪了歪头,他也不明白。
那天于峰的表现让他觉得兄弟俩应该已经不再纠结报仇了,可今天他们的反常,尤其是于墨……难道他们又收到了什么线索?
于墨订的房间数量还是够的,没有明目张胆地缺了谁的,陆瑾拿了一把钥匙给了德佑先生,道:“先生先放宽心,于墨不一定是针对谁。”
但愿吧。德佑拿过钥匙,冲他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你们也都早些休息。”
他缓缓上楼,背影已经有些佝偻了。陆瑾突然轻声道:“我好像并不了解他。”
温楚侧过头:“德佑先生?”
两人拿着钥匙朝自己的房间走过去,陆瑾道:“我去年当的大理寺卿,当时很多前辈质疑,不服者众多。今年五月他出山了,帮我镇场子,什么案子只要一提到德佑先生辅佐,那些前辈便没一个有异议的。”
温楚拿过钥匙开了门,进屋点了灯。
“但是我之前从来不知道德佑先生这个人。”陆瑾眉心皱了皱,“他在朝中大臣中威望很高,但是我从来不知道他。”
只知道他号德佑居士,他原名叫什么、字是什么、过去发生了什么,陆瑾一概不知,但爷爷说这个人可信。
温楚坐在桌边,给他倒了杯水:“没问过陆老侯爷?”
陆瑾笑了笑:“我爷爷整天不显山不露水,成仙了似的,我问他也不可能好好说,指不定又编什么故事糊弄我。”
“算了算了,先不管这个,老爷子看人很准的,既然说他可信,他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陆瑾坐过去,端起了杯子,“姜决的事,你有什么计划吗?”
温楚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没有。德兰苑的实验室我跟苏凌去看过了,他没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硫酸、荧光液什么的可能确实是他在实验室里提取的,但这个实验室的真正用途一定不仅仅是这个。”
杯子里的水早就不烫了,陆瑾一饮而尽,音色平淡:“观天象。”
温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他在观测,具体观测什么我还不是很清楚。”
但不用想就知道跟磁场有关。他需要寻找磁场最紊乱的时间和地点,以确保再次启动时光机的时候可以万无一失。温楚不精此道,他不知道姜决来了洛阳之后在哪落脚,也不知道姜决究竟什么实力,虽然他们身在洛阳,但这件事的确无从下手。
窗外,街道上响起了打更声。
陆瑾笑了笑:“那就先好好过个中秋。三更天了,沐浴休息。”
……
八月十五是他们这里的盛大节日之一,一到晚上整个洛阳城灯火通明,展览花灯的、演杂技的、街头卖唱的应有尽有。
陆瑾一身浅色宽袖长袍,与温楚十指紧扣,两人在街边慢悠悠地走着,谁都没说话,但谁都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惬意,时光在这一刻好像被暂停了。
“等等。”陆瑾不知道瞥到了什么,突然停了脚步,笑着看向温楚:“等我一下。”
说完便松开了温楚的手挤进了人群。温楚往路边走了几步等他,没多久,陆瑾就又从人群中挤了回来,手中举着什么东西。拿近一看,是两串糖人,一串是一对鸳鸯,一串是一对恋人。
陆瑾说:“原本我是想要两个男子的,但新的图案得排很长的队等他做,我怕你等太久,就买了现成的。”
那对恋人做的很是精致,男孩女孩都一脸幸福地彼此依偎着,女孩手里牵了跟线,那线延伸到头顶,托着一个圆。是今晚洁白无暇的皓月吧。
温楚眼神微动,接过糖人眨了眨眼睛:“很好看。”
“尝尝?”陆瑾把两串都塞给了他,“好多人围在那,应该挺好吃的。”
温楚咬了一口,把剩下一串递给陆瑾:“甜度适中,不黏牙,试过了,可以吃。”
陆瑾偏了偏头,笑开了。片刻,他转过头接过了糖人,眸中盛着笑意和星星点点的灯光:“多谢夫人替我试吃。”
吃完糖人,陆瑾又发现了新的人群,兴冲冲地拉着温楚挤进去。有人在介绍游戏规则:“大家看,这就是鄙人方才所说的擎天柱。一共四根,四位看官上来比试,最先爬到上面摘到花球的,就是赢家!”
那柱子一人勉强抱住,上面有一些小坑洼和凸出用来增大摩擦力。至于高度,温楚目测得有十来米。
人群议论纷纷。
“这也太高了,谁能爬得上去?”
“这要是半途摔了下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吧?”
“……”
一位穿着一身短打的男子站出来,问道:“老板,这柱子这么高,摔下去出了人命怎么办?”
那老板笑呵呵地摆手:“别担心别担心,咱们这柱子非常结实,伙计弄的时候在上面绑了绳子,大家看。”
他走到一根柱子边,拉起了悬在柱子边那根很粗的麻绳,两手握着用力拽了拽:“这绳子也特别结实,上来挑战的看官身上绑着它,就算半途不小心掉下来也不会摔到地上,顶多不过勒道印子!”
他话音和蔼有趣,人群三三两两笑了起来。
就像游乐园里的登山项目,扣着登山扣没什么危险,爬到顶就会有一个毛绒玩具。
又有人问:“老板,摘得那花球,有什么奖励啊?”
这下人群就热闹了,很多附和的声音。
老板神秘一笑,挥了挥手,身后一个伙计立刻把后面一个托盘上的红布掀开——那是一对玉佩,一墨玉一白玉,晶莹剔透,墨玉尾端吊着白色的穗子,白玉尾端吊着墨绿色的穗子。
“上好的羊脂玉!”老板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度,“珍贝酒庄都知道吧?上个月鄙人花了五十两在那里拍卖得来的,绝无仅有!”
有人切了一声:“才五十两?假的吧!”
“就是就是,区区五十两银子怎么可能买得羊脂玉!”
老板双手抬起来下压示意大家安静,笑道:“五十两,黄金。”
众人:“!!”
立刻炸开了锅。
那玉佩温楚说不上来什么形状,反正精雕细刻挺好看的。绳索攀爬项目是温楚刚上大学时每天的必修课,工作之后在实战用过不少回,但到了这里便再也没用过,温楚看着那绳子心里痒痒的。他侧头看向陆瑾,嘴角勾了勾:“比比?”
陆瑾笑了:“跟我比?你确定?”
“别废话。”
“好啊。”陆瑾拿了二十两银子,“暗荧你跟姜决一人半块,成天挂着跟一对似的,我早看得不爽了。”
他过去交钱:“老板,我们两个的。”
“好,好,谢谢客官捧场!”老板笑得开心,转头招呼着,“还有没有别的看官愿意同这两位组一队?咱们四个人比一场!每位十两银子,第一位摘得花球的便能获得羊脂玉一双,只要爬到了顶都会有小礼品赠送!”
“我来!”
“老板,我一个!”
很快就凑够了四个人。
老板又笑呵呵地重复了一遍规则:“大家把绳子绑在身上,可以抱着柱子爬,也可以抓着绳子爬,切记,只要有一次滑脚就算失败!也就是说,大家必须一次性爬到顶,中间不小心滑下来再往上爬是不算的!”
那两人把绳索绑在了身上,温楚和陆瑾都没有绑绳子。
陆瑾看了眼温楚,挑了挑眉:“不绑绳子?”
温楚:“影响发挥。”
陆瑾笑了一声,拉了拉绳子看着温楚:“我要是赢了,你就嫁给我,怎么样?”
温楚挽了挽袖子,把绳子在手上缠了几圈,一脸冷漠:“谁娶谁还不一定。”
“好。”陆瑾眼尾满是笑意,“你赢了你娶我。”
大概是两人这张脸太具有吸引力了,人群一多半都在关注着这边,尤其是小姑娘们,一个赛一个的娇羞激动。
“准备好了吗?开始!”
一声令下,几人都迅速动了起来。另外两人都是把绳子绑在了腰间,选择抱着柱子往上爬,温楚则把绳子牢牢攥在手里,脚踩着柱子动作飞快,三两下就上了近两米。
而陆瑾,这厮用轻功。他全身轻松,手看似松松地抓着绳子,时不时眼神瞄一眼温楚,然后蹦两下再窜出一米多。
温楚:“……”
他当年绳索攀爬可是满分。温楚抓着绳子飞檐走壁般地往上爬,跟陆瑾不相上下。另外两人却因为不小心滑下一截统统失败,遗憾地退了场。
温楚和陆瑾已经过半,台下叫好声一片,热闹极了。陆瑾一手抱着柱子拿着绳索,脚踩着柱子上的一处凸起,微微低头笑着看向温楚:“宝贝,累了就歇歇,我等你。”
温楚:“……”
他双手抓着绳子,又往上蹿了几步。陆瑾像天神下凡似的,竟然对着人群笑了笑,人群仿佛轰然爆炸,姑娘们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片刻,温楚离那花球只剩一步之遥,陆瑾上去伸手摘了他柱子上的花球,笑着冲温楚扬了扬。
“……”温楚一伸手把自己那个花球也摘了下来,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翻身下了柱子。
“好!好!”人群欢呼声、鼓掌声一片。
片刻,陆瑾也下来了,拿着花球在温楚面前晃来晃去:“没想到啊,夫人不会轻功居然也能这么快。”
温楚把自己手上的花球扔给他:“作弊。”
老板似乎没想到第一局就有人夺了冠。他笑了笑,倒也真的把那对玉佩取了过来:“这位白衣公子获胜!愿赌服输,玉佩在此,公子收好。”
“多谢。”陆瑾鞠了一躬,双手接过盒子。
老板哈哈笑着:“第一轮就有人拔得头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们这里的托呢。”
陆瑾啧了一声,撩了撩头发:“上哪找这么好看的托。”
“哈哈哈……”
笑声一片。但老板将奖品如约兑给两人倒是收获了很大的信誉,一时间交钱尝试的人络绎不绝。陆瑾则带着盒子拉着温楚挤出了人群。
温楚的奖品是一盏走马灯,很漂亮。陆瑾打开盒子,把白色的那枚玉佩拿出来,亲手系在了温楚腰间,然后拿出墨玉,准备挂在自己身上。
温楚突然把走马灯递了过去:“拿着。”
陆瑾接过走马灯,不解地看着温楚。
“我来。”温楚垂着眸,拿过墨玉,郑重其事地挂在了陆瑾腰间。
瑾瑜二字均为玉石之意,谨以此玉愿你平安顺遂,煜煜生辉,此后的路光明坦荡,没有我的日子也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