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吃饭 第17章 Chapter 17

农历腊月三十的夜晚，北京时间八点整，春节联欢晚会准时拉开帷幕，一片歌舞声中，明晏躺在林祈佟家的沙发上，举着手机打字。

【晏】：伦敦现在是中午吧？你们要看晚会吗？

对面回复得很快。

【水哥】：是中午。看的，还在做午饭。

【晏】：好羡慕你家里人，能吃到你做的饭。

【晏】：我也想吃你做的。

【晏】：我就不会做饭，已经被我妈狠狠嫌弃了。

【水哥】：我以为你们两家人一起过年，会选择去餐厅吃年夜饭。

【晏】：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年的时候是出去吃的。

【晏】：后来他们都觉得在餐馆吃饭没年味，就坚持自己做了。

【晏】：我是不是打扰你做饭了？

【晏】：晚点再聊？晚点我们视频。

【水哥】：好，晚一点我打给你。

“明晏！过来端菜！”厨房里传出清澈的女声。

“来咯！”明晏踏进厨房先大声夸一句，“这个鱼太香了！佟姨，你的厨艺怎么又精进了！我今晚要吃三碗大米饭！”

佟茗笑得两眼弯弯：“你吃一整锅都行，管够。”

“那我就连锅带饭一起吃了！”

晏西荷笑骂道：“别贫了，赶紧，把菜端出去。春晚已经开始了吧，小佟的网课应该也结束了，你去叫他下楼吃饭。”

“嗻。”明晏端着菜出去，在餐桌上放好，上楼喊人。

“阿佟，吃饭了。”

没有回应，明晏敲了敲房门，听见林祈佟的“进”才推门进去：“你还没上完课吗？我爸做了你最爱的蟹肉粉丝煲，香的不行。”

“刚刚在聊天。”

明晏定睛一看：“这不是陆声吗？你们俩在聊天...半个小时？！”

“你跟我都没有煲过半个小时的电话粥！”

林祈佟觉得没必要回应这个问题，站起来松松肩膀，推着明晏下楼：“快走，我也很久没吃明叔做的菜了。”

“你还没说清楚...喂，你们俩到底聊什么聊这么久？”

“你烦不烦。聊你了，骂了你八百句。”

林祈佟明显不想回答，明晏尝试过就适时放弃：“嘁，不说拉倒，你们俩都不厚道。”

电视机屏幕里，第一个小品已经开演，明晏吃一口看一眼，吃得不专心，笑也不敢笑，生怕自己在饭桌上失态，在黑料本上再添一笔。

晏西荷吃的差不多，给两个小伙子每人盛了一碗汤，说：“小佟，刚刚听阿茗讲，你下个学期结束就要去英国哦。”

明晏之前完全没有听林祈佟提起过，小品不看了，饭也不扒了，只等林祈佟回答。

“是。前两天刚商量好的，想转到那边的私立高中读A-Level。虽然德伦也开设了课程，但是选择上的自由度不够高，升学率也不如英国的学校，我不想浪费时间，反正迟早要去，干脆早一点。”

林祈佟口条清晰，毫无停滞，说完还气定神闲地端起汤喝了一口。

晏西荷握着佟茗的手拍了拍，欣慰道：“小佟从小就聪明有主意，早早决定好要读剑桥。现在既然提前出国，一定是十拿九稳了。”

“唉，他有主见，反而是我舍不得。”聊起这个，佟茗有些感伤，“他现在还每天回家呢，这一出国，一年也就能回来一次...小晏啊，以后你每周从学校回来，就住佟姨家怎么样？”

明晏的情绪高不起来，但他从不让话落下：“那当然好啊，我要霸占林祈佟的房间。”

晏西荷笑明晏没出息：“小佟隔壁的房间不早就成你的专用客房了嘛，里面那一堆东西，全是你的。”

换做平时，明晏大概还能就着话头聊上几百句，此刻却没心情，打了几个哈哈敷衍。

大人们吃得差不多，留下明晏和林祈佟收拾残局，空碗被一个个摞起来，明晏抱着碗问：“你嘴上装密封条了？我一个字都不知道。”

林祈佟知道明晏要兴师问罪，说：“你先把碗放下，我再和你说。”

碗和碟被塞进了洗碗机，明晏靠在旁边的冰箱门边，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一副审问的架势：“说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现在也知道了啊，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

“喂喂喂，刚刚是谁说的？‘迟早要做，干脆早一点’？你对自己的事情也这么双标啊。”

林祈佟不和他争辩，尽力使自己的话里多一点温情：“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也不是一去不复返，就四五年的事。再者说，我去国外读书挺好的，你没事的时候不是爱翻外文旧书嘛，以后每年都能给你带两本回来，还有不同的坚果巧克力。”

“...谁稀罕你带。”

林祈佟看着明晏赌气的样子，无声叹了口气，又说：“明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我是，你也是，我们不可能永远走同一条路，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情谊，我们的关系也不会改变。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一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二是因为我知道，不管你有多不情愿，你最终都会像我支持你一样，支持我。”

“靠，你还拿捏我是吧。”明晏低低骂了一句，最后还是放下了自己的不乐意，“算了。我知道，你从小就想读剑桥，现在离梦想又近了一步，是好事...我会习惯的，以后也会多替你陪陪林叔和佟姨。”

“谢了兄弟，那...把我的房间让给你也不是不行。”

“拉倒吧，谁要你的房间。”

林祈佟盯着明晏看了一会儿，明晏觉得他怪怪的，问：“干嘛这样看我...”

林祈佟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该插手，摇摇头道：“没什么，你牙缝里有菜叶。”

明晏默念了一万句“退一步海阔天空”。

明晏和林祈佟走出去，偌大的客厅里，两位父亲正在讨论下一辆新车的品牌选择，两位母亲捧着对方的手端详，大概是在讨论严肃的护肤话题，明晏拿起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安浧在15分钟前发来了消息。

【水哥】：还在吃饭吗？

【水哥】：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明晏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刚收拾完，什么事啊？要视频吗？

安浧没有立刻回复，明晏不急，抓一把开心果剥起来。

格林尼治标准时，下午一点三十分，电视上是两位不知名男星的歌唱节目，安浧的思绪飞到亚欧大陆的另一端。

他看着明晏回复的消息，心中百转千回。

在半小时前的餐桌上，安浧得知了父母决定安排他出国读书的消息。

“为什么？我已经决定好要考哪所大学了。”

安天尧坐在安浧对面，似乎也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感到抱歉：“小浧，我们知道这个决定有些仓促。但是你爷爷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你姑姑也在伦敦，我和你妈妈商量过，做生意嘛，在哪里都差不多，不如我们搬过来，一家人在一起相互照应。”

“爸，妈。我理解你们的决定，但我不想出国读书。我可以一个人在国内读书，我有足够的自理能力，可以照顾好自己。”

郑秋容有些着急：“你一个人怎么行。是，你是有自理能力，但前提是你身体健康，可万一你生病呢？起不了床，走不动路，谁照顾你？难道就靠躺在床上光合作用吗？儿子，一个人读书、生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难道忍心让妈妈隔着千山万水，日夜挂心吗？”

安浧难得犯倔：“我不想改变我的学习计划。我现在的成绩很稳定，再坚持一年半，我有信心在清北之间做最后的选择，我不想被外因影响。”

安天璘在旁边打圆场：“小浧，我突然想吃甜点了，不如你帮我把冰箱里那个蛋糕切一下？我特地订的芝士蛋糕，你肯定喜欢。”

“...好，我先去了。”

安浧往厨房走，还能依稀听见姑姑和父母的对话，他没有立刻去冰箱里取蛋糕，而是先给明晏发了消息，结果蛋糕切好又觉得自己把话说的太早，可惜已经没有办法撤回。

晚会进程即将过半，安浧终于回复。

【水哥】：刚刚去切了个蛋糕，转头就忘了。

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后面还发了一个挠着头难为情的小狗表情包。

【晏】：问题很小。

【晏】：我也经常这样。

【晏】：没关系，想起来了再说呗。

【晏】：那我们要现在视频吗？我随时都可以。

安浧立刻打了个视频过去。

不久后被接起，屏幕里是明晏的半张脸，有点喘：“水哥，等我上楼回房间哈。”

“嗯，不急，不用跑那么快。”

不久后屏幕里稍稍变亮了一些，画面也不再晃动，明晏漂亮的脸蛋完整地出现在屏幕里，“我OK了！水哥？能看见我吗？”

安浧笑一下，回答道：“嗯，看见了。嗯...还看出你刚刚应该吃了冰淇淋。”

明晏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唇边，不知道自己哪里露馅，他有些惊奇地问：“你不会真的在我身上装摄像头了吧？到底怎么看出来的...我看我脸上挺干净的啊。”

“你每次吃完冰淇淋，嘴唇都特别红。视频其实不算特别清晰，但是确实比平时要红一点，猜一猜试试。”

“哦～原来每次我吃完冰淇淋，安浧同学都会盯着我的嘴唇看啊～”明晏笑得蔫儿坏，“安浧同学，《论语》有云，非礼勿视，你这么做不太好吧？”

小梨涡伴随着明晏的笑容出现，安浧觉得很可爱，笑着反问：“既不需要宽衣解带，也没有上下其手，我多看我男朋友几眼也算非礼吗？”

明晏笑得更开心了，他简直太喜欢安浧这副正人君子又没羞没臊地讲肉麻话的样子：“不算不算！多看几眼，都给你看！唉，要是能再摸一下抱一下就更好了。”

明晏应该是趴在床上，下巴抵着个枕头。

“安浧，我想你了。”

安浧忍不住抬手，他想触碰明晏温暖的脸颊，想戳一戳那个可爱的梨涡，可是他手里只有一块正在微微发热的电子板砖。

“我也很想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前两天发现了一家新开的面包店，等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去。”

“好。”

明晏抱着手机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一侧脸颊在压力的作用下微微变形，他面带愁容：“我和你说一件事。林祈佟他刚刚告诉我，他读完高二就要出国了。”

安浧闻言，一瞬间脸色就难看了不少，他迅速调整，担心明晏发现自己不对劲。

明晏沉浸在事件带来的情绪里，并未注意到安浧的神情，只是有些失落地继续往下讲：“其实他迟早要出国读书的，我也知道这是他的目标，我应该为他高兴才对...但我就是做不到啊！他跟我说，距离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我们还会是最好的朋友...说起来容易。”

“不说小时候，哪怕现在上了高中学习紧张，我甚至还谈了恋爱...哪怕是这样，我们一个月也至少要见上一次。”

“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我爸妈总是黏在一起。后来我交到一些朋友，再失去一些朋友，我才慢慢知道，时间和距离能够轻易地改变一段关系。如果想要维持一段良好的关系，就要想尽办法去见面，去创造联系。否则，从前再怎么好，也只能留在从前。”

明晏牵了牵嘴角，似乎对自己的发言有些不满，他说：“我这样想是不是太悲观，太自私了？这毕竟事关林祈佟的前途，我不应该钻这种牛角尖...而且阿佟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未必会变得不如从前嘛。嗯...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格局，有点小气？”

“不会。”安浧回答得斩钉截铁，他补充，“一点也不会。你只是舍不得...你只是珍惜这段情谊而已，没做错什么。”

安浧的表情依然不算好看，明晏自行向别的方向理解：“你怎么了？又吃醋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醋劲这么大。哎呀，我和阿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就是要好一点嘛，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少提他。嗯？别生气。”

安浧心中五味杂陈，心疼和愧疚轮番作业。

他想，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还有讨论的空间，不用立刻告诉明晏这件事。

晚一点吧，他再争取一下，至少不要在今天说出来。

两人挂着视频闲聊，不知不觉间接近零点，窗外渐渐响起烟花爆竹的声音，林祈佟敲敲房门，等着明晏一起下楼放烟花。

安浧也听见了，对明晏说：“去吧，放完烟花早点休息。明晏，新年快乐。”

“你也是！新年快乐！安浧，我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安浧听着电视里主持人的倒计时，第一次不愿意面对新年的到来。

他走出安静的书房，在沙发上坐下，一家人看向他。

“3！2！1！新年快乐！”

电视机里，晚会一派喜气，安浧的声音有些严肃。

“爸，妈，我们聊一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