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金銮殿内,乾元帝震怒。
“朕登基十年,自问问心无愧,但是为何还是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他抬手指向下方文官阵列前首的沈流云,“沈卿,你说,朕还是比不上皇兄吗?”
被点名的中书令沈流云一个激灵,连忙出列道:“陛下政绩日月可鉴,无人能及。”
“是吗?那你说,泰山上的封禅台为何会无故坍塌?”
没等沈流云回答,乾元帝便冷笑一声。
他拂着手底下的龙骑,将视线又转向最前列,已经开始接触政务的几个皇子,缓声道:“最近御史台总是有人启奏,要朕早些册立国本,众卿觉得,朕是老到了什么地步?又是需要册立朕的哪个好儿子当太子呢?”
话尾森然,大殿上此时寂静一片。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很快各位朝臣包括皇子们也都跪了下来,口道:“陛下息怒。”
“息怒?”乾元帝将奏折用力扔到大殿上,冷笑:“不知道是朕的哪个好臣子,或者是好儿子给朕出了个难题啊。”
立储立储立储,乾元帝看向台下神色各异的人,平时一向都有主见的儿子们也都如鹌鹑般低头不语,他心中不住的冷笑,这皇帝他才当了十年,这么快就有好儿子坐不住了吗?
“行了,都起身吧。”
尚书令韩越适时出列,道:“陛下,依臣之见,现下最要紧的就是修缮封禅台。”
封禅台突然坍塌,定然是有人力作祟,那么必须得重新修缮封禅台,在真相查明之前,必须得派要人督查。
见说话的是自己爱妃的父亲,乾元帝语气不由得温和几分,“那依韩卿之见,这钦差大臣,朕该派谁去呢。”
朝堂主要的势力比较明显的三派,主要是安王(韩贵妃之子)、贤王(沈皇后之子)、保皇党。
听到乾元帝这话,沈流云的心顿时就提起来了,心里不住的骂韩越这个老狐狸。
但是韩越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既没有推荐贤王这一派的人,也没有为了撇清嫌疑而推荐那些保皇党。
“微臣举荐新科探花郎,苏青羽苏詹士。”
这真是个出乎意料的人选,但是却并没有人出来反驳,就连一向热衷挑刺的御史台也没有动静。
苏青羽是戍国公长孙,而戍国公又是先皇后的生父,若是派苏青羽,就更是表现了乾元帝的坦荡。
他对自己的政绩并没有任何心虚的地方,就算梦到见到了先帝,他也问心无愧。
乾元帝沉思片刻,道:“苏青羽听旨。”
文官队列比较末尾的位置走上前一个人,身如修竹、面若冠玉。
……
听完彩月的话,赵奚颜意外道:“竟然是派青羽兄长。”
旋即他思忖一下,点头道:“倒也合适,就是这官升的有点快,青羽兄长回家肯定要被外祖念叨。”
云星往兽脑金炉里填上香片,“殿下现下胃里可还难受,奴婢待会给您煮一碗山楂消食汤可好?”
今日郁府家宴,主要是为了让侯府众人在公主面前露脸,大厨手艺实在不错,赵奚颜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好,”赵奚颜颔首道:“驸马呢?”
“驸马他……”彩月的表情有些稀奇,“听驸马的近卫说,小侯爷正在收拾东西。”
云星满眼笑意道:“小侯爷说,他十分期待与殿下同住公主府。”
明日进宫面圣之后,他们这刚组建的小家庭就要回到公主府居住。
适才在家宴,郁桀省就直接跟郁魏鸿表明了此事,本朝公主下嫁,驸马都是跟着公主住在公主府,哪怕义勇侯是超品侯爵,也不能有例外。
更何况……郁桀省至今并没有被受封世子。
赵奚颜点头表示了解,然后道:“这小侯爷爹不疼娘不爱的,哦,后娘不爱的,我都有点同情他,方才席上,他那继母态度可真是殷勤。”
房间里香炉里香片正在缓慢燃烧,满屋子沁满了香气,彩月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口中随意道:“侯夫人想必是以为,驸马随殿下离开之后,阖府上下就统归她管了吧。”
赵奚颜坐在郁桀省常坐的躺椅上,他后背靠下去,半躺着,合上双目,慢悠悠道:“管她呢,反正这世子之位只能是驸马的。”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彩月心里一个咯噔,她小心翼翼看向赵奚颜,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知,殿下是如何看待小侯爷的。”
不能怪她多想,自家殿下虽然表面随和,但是骨子里却是淡漠的,只有被他放在心上的人,才会让他费心思。
“怎么看待他呢?”赵奚颜并未睁眼,低声呢喃道:“或许……是朋友吧。”
那被赵奚颜定义为朋友的郁桀省正在自己的私库里盘点。
吴管事正拿着账目在一旁清点,他斟酌着问道:“大少爷这是要将私库里的珍玩都带到公主府吗?”
郁桀省扶着面前的一把镶嵌着白玉玛瑙的匕首,眸中透出怀念,他淡淡道:“将一些值钱的都带着送给公主吧,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吴管事点头,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屋外就有近卫敲门,说是公主殿下身边的彩月姑娘求见。
郁桀省示意彩月直接进来。
彩月端正的进门,微微行礼道:“小侯爷,殿下让我给您带句话,‘小侯爷莫不是要把整个院子都搬过去?日后总归还是要回来的吧,小侯爷不会这么没志气吧’。”
虽然是带话,但是彩月到底是稳重,只是一板一眼复述,并没有添上表情情绪。
郁桀省一愣,事实上他就是这么打算的,毕竟这个府中,虽然他是嫡长子,义勇侯在公开场合也算是倚重他,但是,他与张氏母子四人才算是真正的一家人。
顿了顿,他道:“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彩月带完话就直接告辞了,徒留吴管事顿在原地一头雾水。
他合上账册,疑惑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日后要休夫?所以说郁桀省日后还要回来。
郁桀省嘴角却溢出了笑意,他低声道:“殿下多虑了,这爵位本就是我的,我又怎么会将它送与他人之手?”
吴管事这才明白过来,也对朝华有了改观。
他是郁桀省母亲的陪嫁管事,本来以为自家公子这是娶了尊黑菩萨回来,但现下看来,这位殿下对待公子也算是有心,是一樽玉菩萨。
而对待他家公子还算有心的赵奚颜此时正在敦促云星跟着大厨学习。
云星拿着从大厨那里得到的菜谱,一脸苦色,“殿下,好多字啊……”
赵奚颜屈指敲了一下云星,“就是要治治你这晕字的毛病。”
云星“哎呀”一声,揉着额头,撅着嘴巴,闷声道:“知道了,奴婢会好好学的。”
明日从宫中归来之后就直接回公主府,赵奚颜想了想,还是打算见一个人。
他朝从郁桀省那刚回来的彩月招手,“听闻二夫人手上有许多前朝孤本,本宫很感兴趣,你去请她来。”
彩月应声去了。
温氏听闻公主召见,便一刻也不耽误,直接就抱着一匣子书跟着彩月过来了。
赵奚颜翻看着手中的孤本,其中诗书最多,但其中也不乏山野奇志。
温氏温声道:“殿下若是喜欢,便将这些都带回公主府吧。”
赵奚颜合上手上的书册,轻轻摇了摇头,“本宫就是随便翻翻,孤本收集不易,我还是不夺人所爱了。”
屋内弥漫着淡淡熏香,温氏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思也渐渐被抚平,她轻声道:“阿省是个好孩子,必不会叫殿下吃亏的。”
这话说的,赵奚颜挑眉,“你不应该担心我会叫他吃亏吗?”
温氏理所当然道:“殿下是君,阿省是臣,就算他吃些亏,那也是应该的。”
赵奚颜失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二婶整日呆在家中,可觉得烦闷。”
听吴管事说详情之后,他才知道,郁二爷在前几年不知道为何染上了求仙问道的爱好,整日往道观里跑,基本不问家事。
也正因如此,义勇侯也不放心温氏母子三人分府别居,索性直到现在也并未分家。
这个义勇侯,面子上的事倒是一点也不敷衍,就是心是偏的,他今日在席上也看出来了,他跟那小儿子才算是父慈子孝。
而跟郁桀省,那就是,父严子敬。
温氏闻言愣怔了一瞬,才道:“从前是不适应的,但是现在竟也习惯了。”
一句习惯,道出了多少的辛酸……
她向来不愿麻烦他人,也不愿娘家人知道自己的处境,弟弟每次寄信询问,她也只回一切安好。
赵奚颜了然,温声道:“婶婶日后若是闲来无事,也可多去公主府走动,我府里尊养着奶娘,她一个人也很无趣。”
温氏迟疑了一瞬,还是点头应了。
随后公主又继续翻看孤本,遇到不解的也会问她。
温氏口中解答,心思却已经飘远。
公主的嗓音不像寻常女子般尖锐,反而音调偏低,偶尔还带着丝喑哑,语气轻柔……
定是当年那场大火!
温氏心疼的想,殿下的嗓子当时定是被熏到了!
想到这里,她道:“殿下可喜欢冰糖炖雪梨?”这个对嗓子最好了。
赵奚颜本来正在跟温氏讨论孤本上的内容,但是被被问了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下意识答道:“挺喜欢的。”
温氏顿时一喜,竟然直接起身告辞,说是自己最拿手这个,要去给殿下做一盅,于是便风风火火的走了,半点没有来时的拘谨。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被能被投喂,赵奚颜还是很高兴的,他下意识道:“有劳婶婶。”
郁桀省清点完仓库回到主屋,就见赵奚颜正惬意的坐在踏上的矮桌旁,愉悦的喝着冰糖雪梨汤。
这人见郁桀省进来,就招呼道:“婶婶亲手做的,你快尝尝,我特地给你留了一碗。”
话毕赵奚颜才看清郁桀省手上拿着的白玉玛瑙匕首,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直接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郁桀省坐在矮桌的另一侧,直接将匕首放在上面,用勺子搅了一下碗里的汤,袅袅热气翻腾而上,他浅尝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已经在拨动把玩匕首的赵奚颜:“送给殿下防身。”
赵奚颜眼中兴味,他反手直接将匕首拔开,用刀刃指着郁桀省,语气严肃道:“别动,不然扎你。”
眼前对着匕首,郁桀省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继续喝面前的汤,并且叮嘱道:“此刀还算锋利,殿下用的时候当心些。”
沙场上浴血的将士反应最是迅速,但是这人却一动不动,并没有任何防备……
赵奚颜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被取悦到了。
看着面前低头喝汤不语的人,赵奚颜突然道:“你很好。”
福华:朝华姐姐声音就是没有我的好听
温氏(一脸心疼):殿下当年定是吃足了苦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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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取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