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之下 第20章 20

“地狱之说是用来愚弄平民和无知者的傻话。”

“神会宽恕我，这是他的职责。”

娜塔莉亚的死亡，让我消沉了许久，我总是独自喝闷酒，望着宫墙外的天空出神，我不明白，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来人世间一趟，是为了把人间的苦痛全部经历一遍，然后在混沌中挣扎着窒息吗？

我不要这样，不要麻木地死去，我宁愿痛苦地活着，让他们所有人，都为我的痛苦付出代价！

气温攀升，短暂的春季都如此燥热，我有些乏了，这几日死气沉沉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我像砧板上的鱼肉，不可避免地走向任人宰割的结局。

死亡是悲伤的源泉，它代表着痛苦与绝望，但绝望又孕育了希望和新生，每个人的出生和生存各不相同，但他们都同样会迎接死亡，同样一生都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只是大多数人表现出了害怕，少数人表达出了向往。

那我是怎样的呢？我其实对死亡并没有多深的敬畏，在这皇宫里，我见过了太多人的死亡，有含冤枉死的，有挣扎窒息而死的，有坐等死亡的，有死前格外在意自己的身后名的……太多太多，人们的死法总是千奇百怪，可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却千篇一律。

我害怕死亡吗？可能是有的吧，但我更害怕遗忘，害怕丽莎会忘了我。她的身边总是有很多人，不论是追随者还是追求者，她从来不缺少什么，更不会缺少我一个。

我在院子里颓废地躺着，瘫坐在躺椅上，双眼紧闭，手耷拉在旁边，整个人像一团可肆意践踏的泥团，等待着风干。

我需要吹吹冷风来让我稍微清醒些，不要溺死在这个时间点，我还有许多事要做，这个王国还在等着我。

不知枯坐了多久，久到我已经再次苏醒，混混沌沌的，不知这是何处。

“伊丽莎……，丽莎，丽莎，伊丽莎白……”

我在一片混沌和迷茫中向虚空伸手，呼唤着她的名字，睁开眼却只见随声而来的侍从。

“你去把我未婚妻喊来，我想她了 。”

我稍稍坐直身体，微微点头，向他示意。

“遵命，陛下。”

说罢我又瘫坐在椅子上，扶额苦笑，有些惫懒了，这空气中都弥漫着苦涩味，一切都腐烂了。

伊丽莎白走来时，我只能模糊地看见她的影子，但我立刻就认出了她，因为我早已这样望过她的身影，千千万万次。

我将她的手紧紧抱住，嘴里一直呢喃着她的名字，苦涩的嘴角难以抑制地扯出一个笑容，再没有消退过，我们就这样在这里，保持这样一站一坐的姿势，停留了很久，明明没有相拥，却让我在苦涩中感受了回味的酸甜，好像浓缩了我的整个青春。

“丽莎……，丽莎，你别说话，就这样，就好。”

我沉沦了，在这毫无生机的阳春里，溺毙于毫无生意的沼泽地，丽莎在岸边陪着我，永远地陪着我，再不离去。

“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那个懦弱的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所失去的，我希望在上帝面前，能堂堂正正地站着，像我在这里一样。”

“彼得鲁沙，你会没事的，我会陪着你，她……，只是去见她信仰的神明了，不是消亡了，你也不会。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要去看，不要去听，用心去感受，感受心脏的跳动，我爱你。”

“丽莎，我该怎么办？”

“活下去，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当你掌握实权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加冕礼。”

“嗯，可是我好累，娜塔莉亚走了，没有人再陪着我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会陪着你的。”

“丽莎，你真好，我可以吻你吗？”

她温柔地笑了，如缓缓绽放的郁金，我倾身吻了她的唇，一触即分，却让我回味无穷。

克里斯伯爵之子，拉米尔-克里斯近日很少到宫中来给我当伴读了，当然，我也没有心情读书就是了。

当我结束了疲累的一天，去娜塔莉亚的墓前探望的时候，却意外看见了他的身影，墓前放着鲜花，他穿着萨拉凡，好似精心打理过一样，和我颓废邋遢的样子截然不同。

“克里斯，你，怎么来这里啊？”我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陛下，臣，想探望一下公主殿下，并无别的打算。”他向我行了一个简短的骑士礼，而再此之前，他私下见我从未行正式礼。

“你先起来吧。”我抬手示意他站正，无奈地叹气，沉闷似乎紧紧围绕着我，挥之不去。

“你，钦慕娜塔莉亚吗？我是说，男女之情。”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公主去得太早了，她不该，也不会甘心，这么早回归永恒。”

“嗯，我也觉得，但这都已经这样了，我只能学着接受。”

“陛下，臣有一事想禀报给您。”

“你说。”

“托尔斯子爵，是保守派的核心团体中的人物，他们为了谋杀公主下了死手，不惜自断臂膀。但臣还查到，保守派的领军人，不是瓦西里，而另有其人。”

“是谁？”我向前一步，缩短了我们的距离，压低了声线，瞪着他询问着。

“臣无能，没能查到此人是谁。”

“那瓦西里现在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有人想拉他下台吗？”

“一直都有，只是按兵不动罢了。”

“我知晓了，你退下吧，再有消息，即刻告诉我。”

“是！”

“等等，还有一件事，你拿什么来保证你的忠诚？”

“臣，以前不一定忠于陛下，但现在，我会永远忠于公主的意志，所以，我会永远忠诚于陛下，我可以接受陛下的任何怀疑和考验，直到我的死亡。”

他说着，半跪下向我行了个骑士礼像我刚见他时那样。

“希望你的忠诚经得住考验。”我抬手示意，不等他起身，便转头离开了这里。

落雨了，莫斯科潮湿的天气阻碍了我出门活动的脚步，被困在皇宫中，举步维艰。

伊丽莎白近日和普拉尼亚一起研究宫廷糕点，御厨们的花样又翻新了，我也跟着享受味觉的盛宴，郁积已久的烦闷有被消除些许，我又有了面对世界的勇气。

丽莎她这几日换着法子地逗我开心，一直未见成效，但我早已感知到她的心意，她能理解我的，这比什么都重要，都促使我振作。

雨季来临后，潮湿的街道总是浸湿鞋袜，落得满身污泥，精心挑选的服装，总是被污染，只剩刺眼的廉价感，夜幕暗沉，寂静无声，只余灰烬的四散。

“我不想，今夜无眠。但生命的雨季，打湿了我的双眼。朦胧中前进，泥泞中挣扎。是纯净的雨滴，涤荡了生命的尘埃，还是激昂的斗志，打破了夜晚的平淡。

窗外，是落花的掷地有声么？为何，夜竟是如此的喧闹。地上，星月哭泣的泪水么？为何，你们隐而不现。不要逃避，这是生命的雨季，就让回忆被岁月的浪潮冲洗，就让真实在初升的朝阳中演绎。”——俄罗斯佚名诗人

一切都向上帝安排的轨迹运营而去，历史的车轮滚滚往前，不曾为谁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