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海拔的原因,哪怕是七月的盛夏,阿尔卑斯山脉的天气总是比英国舒适的多,徐徐的微风吹来时,好像能感觉到群山峰顶常年不化的积雪带来的湿润和凉爽。
女人缓缓走出木屋,靠在门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风把她的轻纱长袍吹得像荡起波纹的湖水。
山岗上终于出现那个黑袍身影时,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女人扔下油灯,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巴蒂哥哥!你在这儿!”她张开手臂,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巴蒂哥哥,你没事吧。”
扑进他怀里之后,伽蓝立刻检查他的身体,又仔细观察他的脸色,确定他没有被变形咒或者钻心咒惩罚之后才松了口气。
“我好担心你,”她埋头喃喃的说,“告诉我,父亲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说什么。”
小巴蒂摸摸她的头发,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她的肚子,带着她往木屋走去,“没有,他暂时顾不上你,他要去捉波特。”
“那哈利…”
“波特不会有事,”小巴蒂打断了她,“波特的消息是斯内普给的,斯内普是邓布利多的人,既然你相信邓布利多,那你就更要相信他的眼光。”
伽蓝撅了撅嘴,表示对斯内普的嫌弃之后,又高兴了起来。
不知怎的,他身上微凉的气息让她觉得非常安心,回到木屋后,她立刻小心的捧着肚子盘腿侧着坐在沙发上——她只能这么坐,因为双胎的肚子大的出奇。
“那你要去捉哈利吗?”
“对,我想过去看看斯内普到底是怎么做间谍的,”小巴蒂坐下来,摸摸她的肚子,“毕竟他深得你父亲的信任,看起来一点暴露的痕迹都没有。”
想到黑魔王那番修剪枝叶的话,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又很快放松下来,不想被她察觉到异常,转头聊起了其他事情。
“摄魂怪接受你父亲的指示,把卢修斯放了出来,还有你的养父和其余食死徒,不过摄魂怪分不清人类的长相,把阿兹卡班所有被指控为食死徒的人都放了,这里面有几个冤假错案,他们并非食死徒,只是被魔法部抓了立威,出狱的时候这些人被施了夺魂咒,你父亲的意思是不用白不用,也算多了几个战斗力。”
伽蓝满头黑线的看着他,心中无比同情这些含冤入狱的人,这下他们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的母亲呢?”她关心的问,“她好像没参加天文塔之战,这很奇怪,她一向冲在最前面才对,她知道我们的事吗?”
“她很好,你父亲仍旧信任她,怕她面对邓布利多有闪失才没让她带队,幸好她没去,因为吉本死了,有我和她在,你父亲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小巴蒂说,“我想贝拉应该猜到了,虽然她的大脑不发达,但是你父亲提到了我是你的丈夫,但是贝拉还没来得及问我,我就幻影移形了。”
“这下被她发现我有两个丈夫了,”她不无担忧的说,“母亲会怎么看我,这么毁三观的事…”
“没什么的,”他立刻安慰道,“我看这是家学渊源,毕竟你父亲不是罗道夫斯。”
这句话让她如遭雷击,她一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别乱说话!”拉巴斯坦匆匆走下楼梯,警告的瞪了情敌一眼,毕竟他从来不愿意在心爱的人面前提起她私生女的身份。
五岁之前,她一直以为他的兄长罗道夫斯才是她的父亲,并时常为了罗道夫斯的冷漠难过。
等她发现生父另有其人时,她立刻察觉到这是血脉的问题,她原谅了罗道夫斯,并把对父爱的渴求转移到了黑魔王身上,但黑魔王对她同样冷淡,他从来没有回过她的信,只是有几次通过贝拉送了几本笔记过来。
也许就像邓布利多所猜测的那样,黑魔王诞生于迷情剂,他永远不会懂爱,他仿佛认定了女儿天生就是他的所有物,他最好的纪念品,女儿会一直忠诚于他,不需要耐心陪伴,也不需要花费任何时间和精力,只需要在她身上加诸一些期待,让她自生自灭就可以,他在女儿身上投注的目光甚至少于任何一个食死徒。
但是贝拉怀着对黑魔王的满腔爱意诞下了他们的女儿,伽蓝怎么可能不懂爱、不需要爱呢?恐怕她比任何人都渴望父母的爱。
她知道母亲爱她,所以她又把目光投向了父亲,努力的回应着父亲的期待,诚惶诚恐的追逐着他的脚步。
但她的追寻,注定是虚无。
她一年四季的给黑魔王写信,希望哪怕是一些只言片语,甚至一些爱的零碎的字句,也许会传到父亲那里。
为什么黑魔王不给她回信呢?是无动于衷吗?还是什么呢?如果是嫌弃她幼稚,感觉厌烦,这更应该是他写信的理由啊。
如果他有一点点在乎他的女儿,他应该写了信来,她在等着一封信,来自父亲的信。
有时候,无视比明明白白的厌恶更让人难过,她千百次向父亲表达却不得回报的爱意,黑魔王千百次欠她的不曾回应的父爱,倘若这一切他认为都是不值一提的话,那么光是对待一个忠心的手下,哪怕在黑魔王眼中,是他与食死徒之间毫无情意的关系,只是单纯的利用,他也该动笔了。
最可怕的不在于令人心碎,而在让人心变成石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不断成长,除了理念不合之外,她无望的渴望转化成了深深的失望,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份失望又变成了厌恶和憎恨,就像小巴蒂憎恨他的父亲那样。
每一封得不到的回信,都给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添上了一道裂痕,最终她走上了和父亲截然相反的道路,就像老巴蒂和小巴蒂,是父亲的冷漠和不作为让他们的选择背道而驰,那些裂痕再也无法修复了。
这就是一个蹩脚且功利的父亲能给子女带来的最大伤害和影响,他们把原本十分渴望他们的孩子变成了最叛逆的孩子。
她和小巴蒂起初并非那种性格强硬,生来就爱和父亲硬刚的孩子,并非那种把疯狂和叛逆写在脸上的逆子,是父亲把他们推得越来越远。
小巴蒂每次谈到弑父时,总是带着一种狂热的仇恨激情,而支撑强烈的憎恨的,必然是同等强烈的爱,他和情感缺失的黑魔王不一样,是一个有着正常情感需求的人,如果说黑魔王对父亲的愤怒,更多是来自于他认为父亲肮脏的麻瓜血统玷污了自己的骄傲,那么她和小巴蒂对父亲的愤怒,则更多的源于,他们真的在父子父女关系中感受到了伤害和痛苦。
拉巴斯坦不由得有些遗憾的在想,那一年一定很重要,她和小巴蒂经历了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这让她对父亲失望透顶,似乎不再那么渴望父亲的爱了,但她还爱着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毕竟她一直都很喜欢在自己身上寻找父爱。
“雷?”白皙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雷,你在想什么呢?”
伽蓝不解的看着对自己发呆的丈夫,“为什么不理我?”
“没什么,”拉巴斯坦回过神,抓住了那只手,“我只是有点遗憾,七年级那年我没有在你身边。”
“那一年很危险,我宁愿你不在,”她安抚的捏了捏丈夫的手,“你不如巴蒂哥哥会伪装,你要怎么出现在我身边呢?那时候父亲还没有恢复肉身,他必须躲避一直在寻找他的傲罗。”
“幸好你不在,因为我无法想象你去卧底是什么样子,”小巴蒂得意的摇着头,语气中满是炫耀,“黑魔王来找我时,他认为只有我能胜任这份危险的工作,指导波特击败所有竞争对手,并把波特从邓布利多的眼皮子底下送到墓地,去完成他的复生仪式。”
“但是复方汤剂很难喝,巴蒂哥哥,”伽蓝想到那一年小巴蒂时不时就要喝一口穆迪味道的复方汤剂,心疼极了,“你是怎么坚持下去的,为父亲吃了这么多苦。”
“的确是为了他,但同样也是为了你,先不说他承诺复生之后把你嫁给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一年我可以和你在一起,经常能看到你,陪伴你,所以我心甘情愿。”
顿了顿,小巴蒂补充道,“我最难过的就是圣诞节后,你跟我冷战了两个月,为了躲我甚至还翘了我的课,后来你干脆去厨房找吃的,不再来大礼堂了,我每天都见不到你。”
“和我在一起有那么难以忍受吗?你居然真的能够狠下心来折磨我,甚至一点也没有思念我的样子,那天晚上我终于看到了你,但你还想溜走,如果不是我当着波特的面说要调查你,把你带回了办公室,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见我了?”
此时小巴蒂的脸色已经差到肉眼可见的阴沉,她连忙缩进丈夫怀里,不敢出声。
“就是难以忍受,”拉巴斯坦毫不畏惧的下了结论,“你利用她对你的信任伤害了她,居然好意思指责她?巴蒂,你真是龌龊,龌龊到让我大开眼界,她是你兄弟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爱你妻子,我也爱你妻子,难道咱俩不是站在同一边的吗?”小巴蒂疑惑的说,“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敌意?你自己好好想想,我…”
拉巴斯坦听了这番颠倒黑白的话,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被这个臭不要脸还无耻狡辩的小三气得暴跳如雷,“你住口!”
他推开了怀中的妻子,跳起来抽出魔杖发射了一个咒语,早有准备的小巴蒂跑的飞快,幸灾乐祸的大笑着,一溜烟的钻进了夜色中。
伽蓝用手撑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两个男人你追我赶的跑出了木屋,窗外十分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咒语爆炸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雷!雷!我害怕!”她嘴一撇,带着哭腔喊,“我怕黑,雷!”
拉巴斯坦听到她的呼唤,暗道一声糟糕,扔下情敌迅速跑了回来,“我来了,蓝,别怕!”
“你有时候为了和他打架,把我都忘了!”她委屈的说,“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拉巴斯坦把她抱进怀里,调整了姿势,把自己的下巴放在她头上,让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有了他,我在你心里好像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还是那么重要,像我小时候那样重要,”她吸了吸鼻子,闷闷的说,“如果没有你,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担心这个问题?你想问很久了吧。”
“那个时候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觉得我背叛了你,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我好害怕你知道这件事会对我大发雷霆,然后抛弃我,为此我非常讨厌自己的心软,我恨当巴蒂哥哥求我时,我同意了陪他一年,但我只能无可奈何的继续下去,想着等你回来的时候,我马上就回到你身边。”
“你回来了,我立刻来找你,我们结了婚,又有了孩子,这样的生活很完美,是我从小期待的样子,一切都走上了正轨,直到那天…”
“那天我深陷神秘事务司,你来救我了,”拉巴斯坦接过了她的话音,“你不想我被邓布利多捉走,于是你把所有人都困住,只是为了我能趁机逃脱,因为我爱你,我听了你的话,我逃走了,你说你为我做了晚餐,让我回家吃饭,你说你会回来。”
“我很抱歉,我没能挣脱他的束缚…”
“我知道,”拉巴斯坦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解释,“如果你能狠的下心挣脱,或者一辈子都不见他,他不会有登堂入室的机会,对吗?毕竟我刚回来那半年,除了一开始雷尔来过那次,你们提起了他,平时你几乎不会跟我说他的事,也没有打算再见他。”
伽蓝轻轻点了点头。
在门口偷听了好一会的小巴蒂简直气炸了肺,对着沙发上的两人大声喊道,“挣脱我?你在做梦!这辈子你都别想甩开我!”
他大步走了进来,想把她撕扯出拉巴斯坦的怀抱,“你这个骗子,这是你欠我的!”
“别对她那么粗鲁,巴蒂!”拉巴斯坦怕伤到她的肚子,连忙松了手,“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对她的吧?你一直都在强迫她。”
“是又怎样?”小巴蒂冷哼一声,坐到另一边,把她拖到自己腿上,“不许哭!”
伽蓝刚抽噎了两声,听到他的怒喝又强忍着把眼泪憋了回去,看得拉巴斯坦心疼极了,刚伸手过来,就被小巴蒂挡住了。
“你说话之前考虑清楚,我是谁,你又怀着谁的孩子,你那么狠心的对待我,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那天我没有捉到你,你肯定会毫不留恋的回到这里,又一次把我抛下,但是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你已经飞走了一次,还想故技重施?你当我是傻子吗?我是挣脱夺魂咒造成了精神损伤,不是智力损伤!”
小巴蒂捏着她的脸,看到她眼里含着两泡摇摇欲坠的泪水,正祈求的看着自己,心软的放缓了僵硬的语气,“我知道后来你爱上了我,你也慢慢承认了这件事,但是既然爱着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呢?他就这么重要吗?你已经为他背叛了你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彻彻底底沦为黑暗了。”
“但我就是很重要,”拉巴斯坦冷冷的说,“无论你如何哄骗,花样百出,她也最爱我,这是你比不了的,你永远得不到的,在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她会选择我。”
“如果我早点告诉她我的心意…”
“没有如果,历史不容假设,”拉巴斯坦痛快的打断了他,“你是个懦夫,你把黑魔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听说她要做傲罗,她可能是个白巫师,你就退缩了,是不是?其实我一直都很佩服你的厚脸皮,巴蒂,你是怎么好意思在得知她的身份后立刻就谋划着要得到她的?现在的一切都是对你的惩罚,知道吗?因为在你心里,你曾把她放在她父亲后面,你活该忍受她对你的折磨。”
“而现在这一切,同样也是对我的惩罚,”他的头望向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努力把泪水逼回眼眶,“如果我没有折磨隆巴顿夫妇,如果那十四年我一直在她身边,她不会爱上别人的,你根本不会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这种沉默让她心慌,伽蓝看看她的雷,又望望巴蒂哥哥,艰难的问出了口。
“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是后悔对我的所作所为,现在终于醒悟了,打算离开我了吗?”
小巴蒂和拉巴斯坦同时回神,就看到了那个算得上他们少年阴影的可怕表情。
他们曾在五年级的火车上见过这个表情。
她的嘴角突然向下撇,眼眶慢慢湿润起来,在他们回神后的惊恐目光中张开嘴。
“哇哇!!呜!”
她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在山岗上不停回荡,又被夜风吹拂到未知的远方。
“我没有!我发誓!蓝,你信我!”
“别哭了,求你!求求你了…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