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乐美并不经常出入校长室,其实所有人都不怎么去,就连西弗勒斯自己也是更多地待在私人储藏室里。大战后,滴水嘴石兽的口令一直没有再被更改过,每一次踏足都像是一次郑重的哀悼,这种沉重的情绪总是会令人想要下意识地逃避。
当然今天是个例外。12月,对魁地奇球场和高架桥的最后修缮已经彻底竣工,校董会的代表们当然会亲自过来“慰问”。莎乐美知道西弗勒斯一向厌恶应付这种场合,虽然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到恰到好处,但这也不妨碍她偶尔想关心一下男友的情绪。
在从窗口望见蒙特贝洛和另几位先生走出城堡主楼后,莎乐美拿着一本正看到一半的画册走进了校长室,“西弗勒斯,我……”她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而是迅速收敛起笑容,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和语气,“我来领取关于您对我课程记录的回执。”
办公桌对面、地球仪旁的棕色沙发上竟然还有一个背影坐在里面,莎乐美适才将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些画像上,这才发现卢修斯竟然并没有和他的同僚们一起离开。
“当然,波利尼亚克教授。”西弗勒斯的视线没有偏转向她,依旧直视着卢修斯亲切中带着计算的目光。他说话的语气比平常要缓和一些,情绪也更饱满,毕竟他们虽然算不上真切的挚友,但在外人眼中一向过从甚密。
如果不是在批阅蠢孩子们的论文时需要暂时屏蔽掉大脑才能避免痛苦,她才不会忽略在当下的情形中,卢修斯一定会亲自到场并尽一切可能地像同僚们展示自己或马尔福家并没有受到清剿的影响。
在听到西弗勒斯说出“波利尼亚克”时,卢修斯就已经微微转过头去看她,带着那种一贯的精明微笑,在她即将走近时微微颔首致意。
“日安,卢修斯叔叔。”她在走到他身边时停下回礼,“没想到您正在这里,看来我来的非常不巧。”
“我们也只是刚好叙旧。说起来我和西弗勒斯也都算得上是您的故交,像这样的会面却还是头一次。”
莎乐美又假笑了一下,然后走到西弗勒斯的办公桌前从角落的一沓信笺中抽出位置靠下的两张夹进手中的书页里——那应该是两张白纸,因为她从不上交课程记录。西弗勒斯这才将目光向她投去,似乎正无声传递什么信息,莎乐美还未做出眼神回应,就听到卢修斯的声音慢慢悠悠从背后传来,“ 我想,西弗勒斯应该不会介意你加入我们的谈话吧?如果你有空赏光就更好了,莎乐美。”
西弗勒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冲着莎乐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她微微挑了挑眉毛,坐在了另一张沙发上,“当然。不过我想你们应该已经完成了谈话中最重要的部分?”
卢修斯笑笑,“也许你会希望西弗勒斯亲自告诉你。”
他当场拒绝,但情绪依然很饱满,甚至用指腹轻轻敲击着桌面,“出于我个人,我目前还并不打算转述。”
“噢,别扫兴,我的朋友。”然后卢修斯做出一副略带愧疚的表情看向莎乐美,说自己真遗憾最近不能亲自去巴黎拜访她的父母,他一直很想购买温德米尔女士手中的一批梅森瓷偶。
她当下了然,笑容真心实意了起来,“更不巧了卢修斯叔叔,我父母最近忙得无暇顾及私人生意。不过我手上正好还有几件Ridgway,这对您来说更方便也更高效。”
“没关系,我很有耐心。”卢修斯笑笑,握着新制的蛇头手杖缓缓起身。依旧用那种作态十足的高雅腔调,“我想年轻的教授一定还有课程事务需要商讨,那么我先告辞了。”转身前他又冲西弗勒斯点了点头。
他在说话时特意加重了“商讨”的语气,莎乐美立即会意,“我送您。”他们在一段空无一人的走廊中放慢脚步。
卢修斯状似无意地提起了上次在温顿庄园的会面,说那次没有看望到养伤的西弗勒斯令他懊恼至今;即便波特小子确实替他们说过几次好话,但一切进展得这么顺利,他也照样费了不少口舌和'好处’;况且凭西弗勒斯的行事作风与他们之间的交情,他的工作会比邓布利多在任时便捷很多……
明里暗里地卖人情当然远远不够,但她的微笑更加明显,“当然,卢修斯叔叔,您是他的多年老友。您帮他也无可厚非。”她故意想要他把话说得再直白一些。
“你知道,有的时候我也需要一些海外藏品。而且,茜茜另给你备了一份厚礼。”
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替我向茜茜阿姨问好,我会去信给我母亲。”然后她就止住了脚步不再相送,折返回校长室中。她和西弗勒斯互相交换了一个“我们都清楚但没必要在这里谈论”的眼神。
莎乐美顺手拿起他桌面上的信件翻了几封,不外乎是一些致辞或扩建图书馆、天文塔或中央庭院的提议。她突然笑出来,将一封署名为利亚姆·赛尔温的贺信举到西弗勒斯眼下。那可真是一封自认为“才情洋溢用词考究”的华美篇章。
西弗勒斯无奈地皱皱眉,迅速对此做出评价——真是浪费纸张。他将那张烫着金色花边的牛皮纸从莎乐美手中抽出来丢回桌面上,轻声细语地问她,“特意挑选出这么一封来恶心我,莫非赛尔温先生也与你熟识?”
“我在英国当然没有那么多年纪大的旧识,不过半小时前我才读过他小儿子的论文……”她故意停顿,直到西弗勒斯配合她故意做出很期待下文的神色,“果然是有家学渊源。”说完又是连连冷哼。
他突然感到一种横亘时空的畅快,好像自己在莎乐美学生时代受过的那些气突然扳回一局,立即送上算不得嘲讽的调侃,“看看吧,莎乐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学生能将您这样的淑女气得如此失态。”
他的收获是一个白眼。
“他们真应该知道自己对文字的热爱恰恰是对语言的亵渎。”莎乐美继续发泄自己的不满。
“我在这一点上同意你,但说句公道话,至少他能写一段完整的句子,风格还很喜剧。”
“说实在的西弗勒斯,用如此冗杂的废话叙述出如此混乱的逻辑也需要天赋。”
“这就是你给他的批语?”
她立刻恶劣地笑起来,像一朵粲然盛开的罂粟,“当然。他当时都快气哭了,结果就憋出来一句My father will hear about this!”
这下他真的开始好奇她的回应了。
“我说,(怜悯的语气)你把你爷爷喊来也没用。”
“精彩的答复。如果你还是孩子一定会被我扣上十分。”但他还是笑着鼓励性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继续坐回桌后处理一些日常的琐碎工作。直到莎乐美看完了那本《鸥科海鸟图鉴》他也还是没有回复完那些该死的多余的信件。但她吵着要立刻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