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当我和哥哥还是孩子的时候,我思考过“神到底存不存在”这个问题。
科尔夫人总说,我们必须做个好孩子,不然神——上帝会惩罚我们。
可不管是我,还是科尔夫人,还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给不出上帝存在的证据。
因为很多时候,善人得不到回报,恶人也得不到应有的惩罚——甚至完全相反,善人受到了责罚,而恶人逍遥法外。
不仅如此,有些人生来就拥有一切——财富,地位,关爱,而有些人,生来便被世界抛弃,在什么罪过都没犯下的年纪,便背负上莫须有的惩罚,在痛苦中消耗完这一生。
我想,或许人类的原罪,不是人犯下的,而是神设计的。因为神很无聊,所以想看见人类的痛苦;纯粹的痛苦也很无聊,所以神还想看看人为了似有若无的希望挣扎的样子。
这就是为什么,神给了汤姆力量,然后把汤姆给了我。这也是为什么,神安排母亲看见了父亲,安排邓布利多教授看见了格林德沃……世上的所有人,都被神赋予的痛苦和安排的安慰折磨着。
所以如果上帝存在,人类的命运都是由祂所设计,那我想祂不应称之为神,“恶魔”反倒更贴切些。
所以从一开始,我和哥哥就没相信过上帝。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只有人。是人在约束彼此的行为,互相关爱,并彼此伤害。
所谓的“善““恶”,也不过是人类为了维护秩序想出来的说辞而已。
为了确保每个人服从秩序,人类编造出了上帝的故事,只有这样,人们才能因为恐惧或向往,服从秩序,生息繁衍。
大多数人很弱小,只有依附强大的秩序才能存在;大多数人也很贪婪,所以必须由秩序束缚他们的**,然后给予他们希望——这就是“上帝”的存在意义。
而我和哥哥不需要信仰神,因为我们自己就是神。
不用对一个外在的神祈祷,我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爱着哥哥,连同我们所有的罪恶一起。而如果有必要,我也可以对着自己的灵魂下跪,忏悔我的罪孽。
忏悔我到底是多么无可救药地爱着哥哥,在这爱里感受到了多么浓重的绝望,又是怎么一次次地拯救濒临死亡的自己,直到重新站在哥哥面前。
这就是确保我生存至今的法则。
而支撑我活下去的另一种力量,“仇恨”,和“爱”其实是很像的东西。
正如“爱”可以填补人性的一切弱点一样,“仇恨”也能做到同样的事。
在这个意义上,神和恶魔,其实是非常相近的的存在,都远远超过凡人地强大。
这就是为什么一部分的凡人寻求神的帮助,而另一部分转向了恶魔。
我的母亲就属于后一种,而她也如愿以偿。
现在她留下的血脉,已经实现了她的愿望,成为了她希望看见的、无所不能的恶魔。
哥哥负责破坏人的秩序,而我,负责摧毁人的信仰。
人给母亲造成的痛苦孕育了我们,因此,母亲留下了我们,来毁灭让她痛苦的这一切。
只不过母亲没能撑到那个时候,没来得及被她所创造的恶魔“拯救”。
毕竟也是和我血脉相连的家人,对她,梅洛普·冈特,我感到了些许遗憾。
或许母亲本来也有机会像哥哥一样,得到我的爱。
很奇怪,在今天之前,我好像从未细想过母亲的事。
母爱是无私的,伟大的,是人类的爱里最强大的一种——至少,超越了兄弟手足的爱。这是我从人类那里学到的知识。
但我却无法对这知识感同身受。
可能是因为,母亲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我。
她选择的,是哥哥。
她希望被汤姆拯救。
她爱着哥哥。
而我是多余的。
啊……原来是这样。
和哥哥相反,我隐约在仇恨的,似乎是母亲呢。
原来我的世界里,除了哥哥,还有别人存在啊。
穿过黏腻的雨幕,在那黑暗深处,我找到了一抹摇摇欲坠的灯火。
这里就是莱斯特兰奇告诉我的,冈特家族最后一脉的住址。
我没有打伞,也没有使用防水咒,因为我好像需要这冰冷的雨,替我冷却灵魂中不知为何一直在燃烧的一种东西。
说是仇恨,似乎没那么剧烈,说是悲伤或绝望,好像又太滚烫了点。
如果是哥哥在这里,一定会嫌弃冈特老宅的破旧,以及斯莱特林最后一支血脉的落魄。
但哥哥所厌弃的那些东西,我并不在意。
这种破旧和腐朽,对我来说,意味着别的东西。
意味着我在这里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甚至面临着被我不想要的东西吞噬的风险。
而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所以莱斯特兰奇是对的。我的确应该先来拜访这里。
我微笑着,敲响了大门。
我确信里面的人一定是听见了,因为像他这样孤独的灵魂不可能错过外界的任何一点邀请——哪怕是死神的邀请。
但答复过了很久才传来——你总是得给凡人一点时间。
“谁?”
一个沙哑而阴森的嗓音,混在冰冷的雨声中,融入漆黑的夜色里。
不论是谁站在这里,此刻都会感到诡异和恐惧吧,但我完全不一样。
我灵魂深处,一个没有被任何人(包括哥哥)触碰过的地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被那声音扰动了。而让我有这种感觉的原因,似乎是,熟悉。
我想了想,用蛇佬腔回答了他。
「可以開門嗎?外面很冷。」我抓住自己的手臂,想要表演出那种颤抖无助的样子,却发现自己好像不太需要表演,「我迷路了,幫幫我。」
于是,不论是出于好奇还是怎样的情感,这个世界上另一个流淌着我的血液的人,打开了房门。
我对他露出一个我准备好的微笑,那是只有对哥哥表演的时候,才会如此卖力的微笑。
但他却吓了一跳。
「你、你是誰?」
我歪了歪头,望向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我的倒影。
是因为我的样子太狼狈吗?我没来得及弄干自己,因为在冷雨里走了太久,皮肤和嘴唇也没有血色,更别提黏在额头和脸颊上的头发,如果打理过,它们会让我很迷人,但现在只会让我看起来像个幽灵。
所以,他是被吓到了?
看来我应该给自己留点时间,收拾收拾才对……
「Sis。」
男人呆呆地注视着我,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呢喃,我准备好的说辞也因此被掐灭。
就像我第一次看见哥哥和阿布拉克萨斯接吻,也像我第一次认识到邓布利多教授和格林德沃的关系,即便是魔力失控第一次杀人的那一天,也比不上今天,比不上现在,比不上我脑内正在发生的一切。
如果不是大脑封闭术,我想,我的灵魂一定已经被撕裂了。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我一直在逃避的,最后一个真相。
母亲没有选择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就是母亲。
所以我不可能拯救她,她也不可能拯救我,我们,只能被汤姆拯救。
但那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幻梦,哥哥不可能爱我,就和父亲不可能爱母亲的理由一样。
因为我们才是恶魔,而哥哥和父亲,只不过是被我们诱捕的,可悲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