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农村的老人都爱赶早集,例如林实的奶奶,就算是买块豆腐都得约着同村的人一块去。
这是种莫名的执念,大概赶早集是代表着一天的开始。
村里的闹铃是大公鸡,天还没怎么凉便开始在屋外叫嗓子,林实睁眼看了看时间又闭上了,脑袋发疼。只是奶奶出门赶早集的关门声,她醒来了。这个点若是再不起来,她这个不勤快的人可能会传遍整个村里。
林实坐起来还是穿着昨晚换的那套运动服,她早上吃完饭要去移栽树,这样的衣服在合适不过。
卧室的门一推开旁边就是洗手间,她动作快,直接推开了洗手间的门,陈域转头看她,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林实皱起了眉,甩上门,对着门里的人说“陈域,你神经病?上厕所不关门?”
门内一阵窸窸窣窣,冲水声响起后,门才被打开。
男人又是笑,看着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说“忘了,一个人在家待习惯了。”
这话本身就是个病句,他常年出差在外,哪里来的经常一人在家。
林实看着他,走到他面前说“你给我起开。”
陈域没说话让了路,林实这人吃软不吃硬,他该是明晓事理的,不能撞在枪口上。
男人昨晚来时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黑的,连什么模样都没见到过,现在定是一眼望去什么景象全都明了。
这是拆迁后还的房子,一排排的白房子整整齐齐的,新农村比城市差不到哪里去,顶多是买东西看病不方便。
陈域搬着马扎出来坐在屋外,他低头点了根烟,眯着眼看旁边土壤里种的菜。天气渐冷,青绿色的菜上都有些许露水。
林实没多久就收拾好出来。
早饭是吃面条,这不想还好,一弄又得绕到陈域前面去摘青菜。
她站在堂屋里对着那人说“陈域,你能进来帮我个忙么?”
男人把烟捏在手里背到身后,走过来问她“什么?”
“帮我烧壶水,在后屋,正好还要换煤炭。”
“成。”
陈域应了声,走到后屋去换煤。林实见他去做事便自己拿着菜筐出去摘青菜了,心里稍显轻松。
这个时间点摘青菜其实有些冷,露水都能打湿手。
林实弯腰摘菜,半个身子都恨不得栽进那被木栅栏围起来的小菜园里。
换煤烧水不是件难事,很快就能做完。弄完林实吩咐的一切,他又点了根烟坐在屋外,不过这回除了田地,值得看的还有林实。
她弯着腰,臀部圆翘,是个时尚的乡间女人。
林实并不知道陈域在看自己,只是转身看见他后菜发现这人一直盯着自己,眼神不正经。她没跟陈域说点什么,抱着菜筐便去了厨房。
倒是陈域跟过来了,问“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
“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帮你洗菜。”
林实吸了口气,看着他说“厨房太小,你出去坐着吧。”
男人不走,也不洗菜,只是看着林实。
“行了,待会儿要挖树,你多吃点。出去坐着吧。”
“林实?”
“嗯?”
“我待会儿要吃两碗。”
林实笑了,这是他不着边际的妥协借口。
简单的青菜汤面,做好的时候,奶奶已经到家了。
陈域把小桌子搬到屋外,三个人坐在外面吃了一顿较为沉默的早饭。
要去移栽树的事情是早就觉得好的,老人年纪大不能做点什么,林实索性让她去二姑妈家陪舅婆聊天去了。
两家隔得距离不远,慢慢走过去大概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陈域说要开车送,被林实拒绝了,老人坐这种车会晕。
看着奶奶走后,林实去后屋拿了两把铁锹,和陈域一起走回去了。
走回去的路是后来修的一段水泥路,宽阔好走。经过新修的桥的时候,陈域指着那下面问“这是你昨天说的那条河?”
“嗯。”
林实低头看,黑色的河水已经涨起来淹没了曾经那个被她称作桥的简易石板。
陈域指着另一处问“那拱起来的小土包是什么?”
“以前的人去世了不像现在会火葬,以前就直接选一处埋起来,那都是坟墓。”林实说完,又问“吓人么?”
“还好。”
“以前可比现在吓人多了。下雨天路又窄又泥泞,天色很暗,两边都是树和草,一个人往这里走会很害怕,我每天都要和我姐经过这里去上学。”
陈域说“像冒险。”
“左边是别人承包起来种豌豆和花生的,右边是我家的水稻田。”
走到路的尽头,林实指着前面半干的池塘说“这就是我昨天那跟你说钓龙虾的那个鱼塘。”
“现在还能钓么?”
“前面有条河应该还有鱼,不过肯定没有龙虾了。”
“下午我们去买鱼竿?”
林实看着他,这人真是不讲究,两把铁锹被他扛在肩上,他嘴里还含着一颗不知名的野草,像哪个地主家跑出来的傻儿子。
她在心里笑,说“成。”
老房子已经破旧不堪,门推开一片黑暗,林实带着陈域穿过房子走到后面。
一颗瘦高的橘子树,上面有很多绿色的小果实,还未成熟。旁边还有一颗矮胖的树,叶子已经变黄。
陈域问“这是什么树?”
“栀子花树,我们这边的女性一般到了开花的季节,每个人脑袋上都要戴一朵的。”
“什么时候还会再开花?”
“五六月份。这树是我妈给我种的,开花的时候我每天早上都回来挑几朵好看的。”
“得勒,这树我非得给你移回去不成。”
“为什么?”
“你戴栀子花肯定很好看。”
他的嘴太甜,林实以无言回答。
说是拿了两把铁锹,全是陈域一人在出力。他脱了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短袖,手臂上□□的青筋一直延伸到了肩膀,男性的荷尔蒙在他身上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林实问“渴了没?”
“没。”
他额头上有汗留下来,滑到脖子,再到衣服里。
林实看了看旁边的那口老井,硬是弄了半天都出不来一滴水,还发出巨大的类似驴叫的声音。
陈域看她也着急,说“别弄,我不渴,等一个小时就好了。”
林实心想得亏陈域来了,要是靠自己还不一定得弄到什么时候。
正午太阳最大的时候,两人走在相间的小路上,一人扛着一棵树,看来是一道风景线。小的归林实,大的归陈域,他手里还拖着两把沾满泥土的铁锹。
回到新房,两人没闲下来,陈域先进屋猛灌了几杯水才出来。林实已经拿着铁锹开始挖坑了,这新翻的土不结实,这会儿她才是真的能帮上忙。
陈域出来看着她的干劲儿,调侃地说“你下回跟我去东北打鱼,肯定不输男人。”
“我不爱吃鱼。”
“行,下回还是我做事你看着。”
铁骨铮铮的大男人主义。
林实不言,她只想快点做完这些,能少晒会儿太阳。
两人一起干事快,挖坑填土只用了不到一小时。
陈域先进屋洗澡了,林实中午煮了简单的粥。她打了通电话到二姑妈家,对方称奶奶已经吃过了。
午间,两人就着咸菜一起吃了一碗粥,便各自洗了回屋休息。
应该是累到了的原因,林实洗完后躺在床上便睡着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快入睡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实翻身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陈域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她一个激灵是彻底醒了。
男人看着她,问“鱼竿在哪里买?”
“镇上就有。”
“镇上离这里多远?”
“有些远。”林实靠在床头说。
“我们什么时候出门?”
“现在,你先出去等我,我很快就好。”
陈域走后,林实穿戴好出去。
他看着她出来说“你爷爷长得挺帅。”
林实看了看相框里的人像,淡淡地说“我们这里夸人不说帅或者漂亮。”
“怎么说?”
“长得真有排场。”
林实接过陈域递来的车钥匙,这程路友她来开。
陈域系好安全带问“你爷爷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六年级的时候,正好是我出来读书的第一年,脑出血。”
“他其实是个辛苦了一辈子的人,我记事以来他就是很瘦的,又黑又瘦,笑起来总是抿着嘴。一辈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第一次见人吃芒果还不知道那时什么水果,以为别人拿着颗土豆在吃。”
“奶奶多大了?”
“八十八,他是七十五岁去世的,比我奶奶大三岁。”
“他们老两口关系挺好?”
“好,他们是重组家庭,共同的孩子只有我爸。属于老来得子,宠溺得厉害。”说完,她神情黯淡说“算了,不说了。”
陈域不再继续扎根在这个话题上,只是看着前路,问“还有多久到?”
“十几分钟。”
“那挺远。”
“我以前还在镇上读过书,每天放学我爷爷就去接我,踩着他那三轮车。我就坐在后面吃他给我买的菱角,往往到家的时候手都黑了。”
“好不好吃?”
“还行,那时候没什么吃的,菱角也算是个零嘴。”
一路下来,陈域引着林实说了不少。他发现一旦提起小时候,林实总是格外的健谈,但不能提起她的父亲,这是个雷区。
回去的路是陈域开的,他们在镇上买了些菜和两把鱼竿,算是为接下来的活动做了准备。
车厢里流淌着一首歌,小众的歌曲,声音听起来有些悠远。
“我记得第一次去你家酒楼吃饭,店里放的就是这首歌。”
林实窝在副驾驶上,听他这样说,不由得转头看他,问“你还记得?”
陈域笑,没看林实,沉沉地回答道“怎么会忘?”
“我记得有一个地方,我永远永远不能忘,我和他在那里定下了情,共度过好时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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