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陈域不知自己的一腔热血源于哪里,像一个莽撞青涩的毛头小子,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情。
轮胎滚在沙砾上的声音闷闷的,但时刻提醒着林实,他的到来。
车停下的时候林实已经不知不觉把手中的菜筐装满了,但她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心思早已跑得很远。
直到陈域站在她身后问“干嘛呢你?”
她这才抱着菜筐,站直转过来,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走吧。”
他望着她笑,不明所以。林实早知道这人爱笑,碰见什么事都是如此,漫不经心。
林实没把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很久,越过他走在前面。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里,她先行拿着菜去了厨房做饭。陈域手里提了很多礼品,林实该明白的,他是有备而来。
进去后,陈域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看着条桌旁边的另一个桌子上放着一张相。老人笑着,相貌堂堂,面容和善。不用细想,肯定是林实的爷爷。
一会儿看见奶奶从屋里走出来赶忙迎,喊了声“奶奶”。
老人目光温和,看着他一番打量,慈祥地笑。
许久,奶奶才说“还没吃吧,她做饭去了,你等会儿,我去跟你倒杯茶。”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您先坐,您也喝一杯?”
“我不喝,热水瓶里都是晚上烧的开水,小心烫。”
陈域应了一声,自己去条桌里拿了一个塑料杯倒水。四方的桌子上有一排热水瓶,四五个并列着。
“倒蓝色的那个。”奶奶在一旁提示。
陈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放在一边,慢慢和老人攀谈起来。
林实一人在后屋的厨房里忙活,倒也避免了尴尬。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摘的那些菜,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各种各样的菜都用。最后,她还是挑挑拣拣选了点较嫩的青菜炒了,勉强凑合成一盘,够一个人吃。
她做事麻利,这点是继承了她母亲。不一会儿的时间,她弄了两菜一汤端出去。
老人见状,慢慢站起来说“你们先聊,我睡了。”
“奶奶,您再坐会儿,我要去洗厨房。”
三个人各怀心思,陈域出来打圆场,说“奶奶先去睡,待会儿吃了我去洗。”
林实看了眼陈域,没再说话。
老人家听了话后点了点头,说“那我先去休息了,你俩也早点休息。”
奶奶走后,两人在屋里,一东一西坐着。
林实站在墙边低头看自己的手,陈域坐在另一边靠墙的桌子旁没急着吃饭,翘着腿看着林实,眼神有些玩味。
男人在摸了摸口袋又放下,舔了舔嘴说“干嘛呢?罚站?”
她穿着一套灰色的运动装,腰间系着一个粉色的格子围裙。听见陈域的调侃后抬头看着他,眼里是不甘示弱。
女人的腰线有种无言的诱人,穿着不修身的衣服,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人。
“你吃饭,吃完喊我。”说完,她转身进了身后的房间。
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两个空间。
陈域看着她进去后,笑她连围裙都未摘下,如此慌乱。他转过身来开始吃饭,不知什么品种的青菜混合在一起炒成一盘青菜,酸辣黄瓜,番茄蛋汤。全是素菜,他也不挑食,只是觉得林实经常吃素菜已是习惯。
林实进屋坐在床边低头给彦朗发了条讯息【你告诉陈域的?】
对方回消息迅速,几秒钟马上发过来【???】
她沉吟片刻,料想应该不是彦朗,她从来没带他来过这里。以彦朗的身份,出现在这一片的哪里都不合适。
【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后,堂屋里传来陈域的喊声,他喊“林实”,声音不大,沉沉的。
林实摘了围裙,走出去站在门口,离他远远的,问“什么事?”
“过来。”
“就这样说。”
男人看着她,沉默几秒钟才说“你来看看这是什么青菜。”
这话不假,青菜炒在一起全是绿色,根本分不清是什么品种。
她走过去,看着陈域筷子上夹的菜,说“油麦菜。”
油麦菜很长,她用刀切成一段段的,一堆在菠菜和白菜里确实显得有些特别。
男人没说话,吃了筷子上的菜后,看着林实说“你不问我怎么过来的?”
“我还不知道你是开车过来的?”
陈域闷声笑,说“问我怎么知道路。”
林实看着他不说话,在等答案。
“问的四伯。”
“你怎么问他的?”
“我说林实让我过来陪她。”
她听后没怎么发表意见,只是说“陈域,你知不知道你特别像一个东西。”
“什么?”
“你见过水稻田里的蚂蝗吗?黏在人身上就不走。”
男人听后没生气,只笑,说“我比蚂蝗更厉害。”
这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鸡蛋碰在石头上,自己撞得粉身碎骨。
林实听后去洗手间拿了一次性牙刷和毛巾,对着堂屋里的陈域说“牙刷和毛巾放在洗脸台上了,别再我洗脚的毛巾洗脸。碗和厨房你洗,我睡了。”
说完,没等对方回话便直接关了卧室的门。
陈域看着紧闭的门,心想这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吃完饭后,他把碗筷拿进厨房,那里整洁一片哪里还需要她去洗?准是林实刚刚在厨房里磨叽了很久,出来后又想找借口不跟自己呆在一起。
陈域一人在厨房里洗完后,去堂屋里搬了个马扎在屋外坐着。农村不像城市,除了路边的路灯,哪里都是漆黑一片。这放眼过去真像之前和队友去敦煌看壁画的时候,一望无垠的黑色,只有天上的星星放着亮。
黑夜里,两个亮光慢慢走来,陈域看着那处,不知哪家养的猫走到他脚边。身体圆滚滚的,大抵是狸花猫和三花猫的混合,颜色杂乱的分布在猫身上,滑稽可爱。
它蹲在陈域旁边,不认生,一点都不像林实。
男人把烟叼在嘴里,伸手摸它的毛皮,不知是不是猫被猫摸得舒服了,躺在地上肚皮对着陈域,有些撒娇的意味。
没逗留多久,他抽完那根烟便进去了,猫也跟着他。
他走哪猫就跟到哪儿。
陈域洗漱完,敲了敲林实的门,对方很久才开门,看着他。意识并不混沌,眼神也是,哪里像是睡了。
林实看着他脚边的猫,蹲下来摸它,问“你跑哪儿去了?”
男人见状问“你养的?”
“奶奶养的。”
他失笑,原来是这家的,他还当这猫不认生呢。
好一会儿后,林实站起来问“敲门有事?”
“你喜欢猫还是狗?”
林实疑惑地看着他,说“你就是想说这?”
“不是,外面风挺凉快,出来吹吹?”
“不了。”
她说完准备关门,这人简直是没事找事。
陈域早料到会被拒绝,直接拉着她的手扯着林实到屋外,蛮横不讲理。
他又拿了一个马扎出来,并在林实旁边坐着,一段时间的沉默后。
陈域说“你小时候在这里长大?”
“嗯。”
“明天带我出去转转?”
“有什么好转的。”
她不愿再过那种生活,想想都苦。
陈域不再继续问她,自顾自地说自己“我初中之前是在吉林长大的,也是乡村。那时候我最喜欢冬天,你见过东北冬天的乡村的吗?没过膝盖的雪,都是洁白柔软的雪。”
“还有呢?”
“还有一到冬天就去冰钓,特厚的冰凿出一个洞来,搬个马扎就坐着钓鱼,有时还会去冬泳。”
“冬泳冷吗?”
“冷,下去就不冷了。我姥爷多狠一人,直接踹我下水。我们都是睡炕的,一进屋就不冷了。冬天还吃冰棍,那冰棍放在外面卖,不像这边只有夏天才有。你喜欢哪个季节?”
林实没想,直说“我喜欢冬天,但春天也不错,从学校到家的这段路会经过很多田地。有油菜花田也有水稻田,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野花开在地里,颜色不一,都是一大片的,很好看。但是我也害怕春天,因为春天有很多昆虫动物,我很害怕。我还被蜜蜂蛰过,真疼。还有我也不喜欢夏天,没有空调,只能睡凉席,真不知道那种夏天时怎么过过来的。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我家后面有口井,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去打两桶水,有时候还会看见很多鼻涕虫,恶心又吓人。”
“你知不知道东北人怎么说蛇?”
“怎么说?”
“长虫。”
这称呼听起来有些傻,但也着实形象。
“那你们平时放学干什么?”
“玩儿,扔沙包、跳绳、溜冰。”
“林实,跟我讲讲你小时候。”
话题已经被陈域引到这里,她不再沉默。林实是爱吹风的,不是温热的夏风,而是秋高气爽的冷风,如同这个夜晚陈域带她出来感受的温度。
“你想听什么?”
“不论什么,只要是你经历的。”
林实笑,问“你钓过龙虾么?”
“没。”
“我小时候特别爱钓龙虾,村里有一户人家挖了一个池塘出来说要养鱼。不知道什么原因,鱼没养出来倒是长了很多龙虾出来,我和我姐每天放学都要去钓龙虾的。一个接一个,没多久久就能钓上小半桶。但我们村都是留守儿童,老人不爱吃龙虾也不会弄,我和我姐钓的龙虾总是第二天放学回去就不见了。”
“有一件事,小学时候放学都是要把所有的书全背回去的,我们那地方的小孩过十岁舅舅都是要送辆自行车的,所以我有自行车的时候都已经十岁了。那时候要是谁骑自行车都要把同伴的书包挂在车龙头上,这样回家会轻松一些。有一回我姐骑了辆自行车,那车龙头上挂了三个书包,她要走旁边另一个大一些的桥,结果因为失重一下栽进了旁边的水稻田里,湿透了,还连带着我们的书。”
“还有,我们村每天上学都要经过一条河,没有桥,用了一块简易的石板搭起来的。那河全是脏水,到了夏天就会臭,走它还得下坡,特别陡,下雨的天气还会打滑,如果不小心就会滚到河里。有一次放学,我们村的就一起走,一个石板上不能并两个人。小孩调皮,背对背走,不止谁把北星拱了一下,他一下掉进了河里。扑腾了半天,哭得很大声的,半天才发现那水只到他的膝盖处。”
“你知道北星是谁吗?我爸一朋友的小孩,本来我妈给我取小名叫星星,结果他出生后叫林星。最后为了区分就以东南西北的方向叫,他住在北边叫北星,我住在南边叫南星。”
“那林实呢?谁取的名字?”陈域问。
女人本来还在笑的脸表情慢慢淡下来,许久才说“我爸,要我踏实做人。”
陈域注意到她的变化,问“还有什么趣事?”
林实站起来,低头看着他,像是幡然醒悟,说“陈域,我们不是一类人,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说完,她站起来走了,回屋里。
这情绪的突然转变像极了一场毫无征兆的阵雨,没让陈域惊讶,他做足了准备,等待林实渐渐吐露真心。
男人看着林实的背影说“林实,我们是不是一类人,不能你说了算。”
林实微微闭了闭眼,握紧手说“随你。”
陈域等她走后,静静地坐着又点燃了一根烟。
这人不就跟夜晚的天空的一样么,虽然是漆黑,但总有闪耀的星值得被人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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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