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双冒着好奇光芒的眼睛全都挂在宣润身上。宣润明俊的面容上略显几许尴尬之色。轻轻扒下金迎的手,羞窘地抽回自己的胳膊,宣润轻咳一声,恢复一贯的严肃表情。
金迎挑一挑眉,神色悠然地收回浮着腊梅香气的白嫩纤手。
他是信任的县令老爷,众目睽睽之下,要与她这名声败坏的小寡妇撇清关系,倒也很正常,哼!
马爱莲皱着大脸盘子,溜溜一转眼珠,朝金迎讽刺一哼,阴阳怪气地说:“死狐媚子!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随便逮个男人就往上攀,也不看人家瞧不瞧得上你,呵,真是不要脸。”
许是嫌她言语粗鄙,宣润越发皱紧眉头。
马义奎察言观色,见他不悦,顿时一慌,扭头呵斥女儿一声,再转回脸对着宣润时,仍旧谄媚笑着,拱手作揖赔礼,自责对女儿疏于管教,又朝身后招手,示意马爱莲到宣润跟前来认错。
马爱莲抹不开面子,磨蹭着不肯上前。
马义奎再次扭过头去厉声催促。马爱莲才终于不情不愿地走到宣润跟前,狠狠瞪一眼一旁神色悠然的金迎,干巴巴地说道:“宣县令,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她这错认得虽然敷衍,但好歹是在认错。
马义奎松一口气,他最怕女儿犯倔,好在今日女儿还算懂事……
不等他把心放回肚子里,马爱莲忽然目露凶光地指着金迎,警告宣润:“宣县令,你也莫怪我将你看扁,实在是你不该自降身份,与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待在一起!别县上下都知她不是好人。宣县令,你最好离这女人远一些,否则定要被她糟践了名声。”
马义奎猛地拽一下女儿,“闭嘴!”
马爱莲没骂够,指着金迎放下狠话:“狐媚子!你若再敢勾引槐辛,下一次,我便不只泼你狗血,我还要你流血!”
宣润黑眸一眯,明俊的面容瞬时笼罩阴霾,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令人心惊胆寒。
“住嘴!马爱莲,休得当街羞辱、恐吓他人。”
马义奎吓得一哆嗦,缩着身子,猛地拽一下女儿,没拽得回来。
马爱莲体格强壮,顶在前面,微微低着头,两只冒着红光的眼睛死死瞪着金迎,眼里似要探出两只胖爪子,掐住金迎纤细白嫩的脖子。
金迎不顾马爱莲的愤怒,偏头凝视着宣润,妩媚的眼眸里闪着晶莹的光,红艳勾魂的嘴角漾起甜蜜的微笑。
宣润对金迎的维护,金迎对宣润的欣赏,犹如烈火烹油,更加激发马爱莲心中的怒火,她龇出惨白的牙齿,露出鲜红的牙龈,要吃人似的,一下疯得更加彻底,嘴里连珠炮似的喷出骂人的脏字,一个比一个刺耳。
马义奎捂她嘴捂不住,后悔平日里对她的娇惯,迫不得已也是气急,咬牙狠狠甩她一巴掌。
“爹?”马爱莲捂着脸,委屈喊一声。
看着小女儿既吃惊又伤心的模样,马义奎心里揪着疼,可是,为了大女婿的前途着想,他只能暂时委屈着小女儿。
马爱莲放下手,眼泪狂飙,“爹!你打我做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就是这个女人勾引槐辛!她不知勾引过多少男人,她有那么多男人还嫌不够,还要来勾引我的槐辛,哄着槐辛把我给他的钱都拿给了她!爹!槐辛爱我,很爱很爱我,不愿顺从她的意思与我分开,她便找人将槐辛打得鼻青脸肿!”
看着发疯的马爱莲,金迎的嘴角疯狂抽动,马乔槐辛还真是会骗呐。她不管他如何骗马爱莲,他们夫妻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与她无关,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将污水泼在她身上!
想着,金迎冷眼朝马爱莲身后看去,马乔槐辛正窝囊地缩在那里,被她一看吓得直打哆嗦。宣润扭头看向金迎,发觉她正看着别处,于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见马乔槐辛时顿时皱起眉头。
“宣县令,你看,我家槐辛脸上的伤,现在还没好呢!先前他怕遭到这狐媚子的报复,不敢向我说出实情,若非我再三追问,还不知他竟受过这样大的委屈!宣县令,你可得为我家槐辛做主呀,一定得治这狐媚子的罪!”
金迎讽刺一笑,抱手走上前,“你要宣县令治我什么罪?”
马爱莲瞪眼咆哮:“诈骗!伤人!通|奸!”
金迎点一点头,看向马乔槐辛,问道:“我骗过你么?”
马乔槐辛连忙摇头。
金迎又问:“我找人打过你么?”
马乔槐辛还是摇头。
金迎满意一笑,在马爱莲憎恨的目光下回头看向宣润,云淡风轻地说:“宣县令你看,我没有诈骗也没有伤人。”
宣润仍旧紧皱眉头,严肃的眼眸审视着她。
没有诈骗与伤人,那……通|奸呢?
他在怀疑她?
金迎长而卷翘的黑色睫毛微颤,心尖尖上像被人揿了一下,闷闷的,不算疼但很不舒服。呼吸一沉,金迎勾起一抹冷笑,若真要上衙门论罪,告她诈骗、伤人的原告是马乔槐辛,马乔槐辛不指认她,她便没有任何罪,但通奸罪不同——
告她通奸的原告是马爱莲。
想着,金迎将视线落在马爱莲脸上,“通|奸,男女同罪,你确定要告我通|奸么?”
言下之意,若论通|奸,马乔槐辛也躲不过。
马爱莲顿时慌了,对宣润改口,“宣县令,不是通|奸,是诱|奸!”
诱、诱|奸?!
金迎无语透顶,只觉眼前一个大大的问号。
被女儿荒唐的言语刺激,马义奎两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宣润轻咳一声,瞥一眼周遭围观的百姓,眉心皱得更紧几分。
几百双眼睛都在看他要如何判案,不容他有一丝一毫的偏颇。这是他上任别县遇到的第一个案子,若是办得有失公允,恐怕难得民心,且在此案了结前,他这主判官与金迎这被告得尽量避嫌。
这般想着,宣润主动远离金迎,斩断人群中那些暧昧的臆想。
金迎扫一眼四周,眯缝起微翘的眼眸,眼神渐渐冷凝。
哼!他是不是为了保住他县令的威严,打算不负众望地治她的罪,然后,像他的前辈——从前那些草包县令一样,拿着莫须有的罪名来威胁她?
宣润抿了抿唇,决定从头梳理一遍案情。
看一眼马乔槐辛,他问金迎:“你果真收过这人的钱?”
金迎挑起弯弯的眉梢,挑衅道:“收过。”
宣润眉头皱得更紧几分,又问:“为何收取钱财?”
金迎斜睨马乔槐辛一眼,道:“与他见一面。”
马爱莲闻言登时激动起来,企图扑上前抓金迎的脸,没能得逞,嘴里大嚷着:“胡说!是你强迫槐辛给钱的。”
金迎翻个白眼,抬起下巴指了指马乔槐辛,“你让他说,那钱到底是我强迫他给的,还是他自愿给的。”
马爱莲扭头看向马乔槐辛,满眼期待之色。马乔槐辛心虚地低下头,缩着脖子不敢吭声。马爱莲痛心且气愤,猛然扑过去抓住马乔槐辛一阵暴揍,“乔槐辛,你没良心!你花我的钱去见别的女人,乔槐辛,你该死!”
围观众人闹嚷起来,七嘴八舌地劝着。
“哎呀,马家娘子莫要打人诶,宣县令还在呢!”
“是呀,是呀,马家娘子你好歹给宣县令一点面子。”
“宣县令,这事你不能不管呀,再不管,要死人了嘞!”
“……”
宣润抿着薄唇,微眯的严肃眼眸里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
“住手!”
马爱莲疯了一般,置若罔闻。马义奎惶恐不已,他毕竟没有真的晕死过去,仓皇扑上前去拉扯他的女儿,撒泼出气的马爱莲一挥她那根粗壮的胳膊便将她的亲爹推搡在地。马义奎结结实实摔这一下子,捂着屁股蜷缩着“哎哟”半天,愣是爬不起来。
围观之人众多,却无一人上前搀扶。
马义奎仗着刺史老丈人的身份,从前没少在别县作威作福。
众人皆暗自爽快,觉着他这一跤摔得恰到好处,摔得很让人高兴,尽管他们都别着脸偷笑,但只要对上马义奎羞恼的目光,仍旧都是一副关切担忧的模样,人人都勾着身、伸出手做着要拉马义奎起来的架势,但他们的脚都生了根似的不肯往前挪半步,主演的就是一个虚情假意。
虚伪!马义奎恨得咬牙切齿,捂着疼得要裂开的尾椎骨缓缓起身。马爱莲终于想起她的亲爹,从毁天灭地的疯狂中清醒过来,心疼地扶住马义奎,急切问道:“爹,你这是怎的了?谁打的你?”
马义奎张一张嘴,欲言又止、欲哭无泪。
金迎忽然笑起来,拍手叫好,引得众人纷纷看向她。马义奎、马爱莲二人对她都有恨。马乔槐辛挨马爱莲一顿打,已经晕头转向但比起马爱莲的拳头,他更害怕金迎的笑。马爱莲的拳头再狠打在皮肉上,只让他疼,迎夫人的笑却是一把刀,能要他的命!
“你笑什么?”马爱莲气愤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