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婵音听故事听得有点久,等回去的时候已经丑时过半了,冬棋朦朦胧胧地醒过来,点灯看了一眼刻漏,才发现她去了这么久,心疼道:“怎么耽搁到这么晚?明公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凤婵音轻声道:“吵醒你啦?”然后几句话把明弈所说的传闻复述了一遍。
冬棋服侍着她简单洗漱了一下,抱怨道:“府里明明养着一堆护卫,却没一个能用的!都怪荆三他们靠不住,要不然,哪需要你冒着犯宵禁的危险半夜出去?”
“这种心里装着两个主子的人,就应该扣他们月钱!”
凤婵音笑道:“他们在其他事情上还是顶用的,就这件事不好让父亲母亲知道,所以不能派他们去罢了。”
时间实在太晚,冬棋不再拉着凤婵音说话,两人暂时歇下。
天亮时,冬棋拉开院门,找了武妈妈,谎称凤婵音昨日在侯府受了惊吓,夜里都没睡好,需要再多睡一会儿,让武妈妈派个人去和上午教学的女先生告个假,再同安氏禀报一声。
武妈妈:“……”昨天被打的不是凤卓谭吗?她记得她家二姑娘是打人的那个来着。
“那巳时跟着夫人理事,姑娘还去吗?”
冬棋想了想,那时凤婵音也醒了,依着她闲不下来的性子,只要能赶上,她是一定要去的。
她回道:“应是要去的,这事儿就不必告假了。”
凤婵音一觉直睡到了辰时末,她撑撑懒腰,又恢复到了精神百倍的状态。
“得亏我一早就立下了规矩,不许她们夜里留人伺候,不然昨晚哪能睡得这么好?”
冬棋没急着把其他人唤进来,自己给凤婵音梳了头,道:“哪还是什么昨晚啊?已经是今晨了。”
趁着这个时间,她抓紧和凤婵音讨论了一下如何确认身世的事情,有些苦恼地道,“好难呀!我们又不能直接去问老爷和夫人,更接近不了宫里的贵妃,凤家其他知情的人肯定也是不肯告诉我们的。”
“像武妈妈这样府里的老人,也是轻易问不出个什么东西,只要一提到‘长公主’三个字,他们就像被灌了哑药似的,什么都不肯说,咱们总不能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说吧?”
凤婵音却很从容,胸有成竹道:“你说对了,就是要逼一逼。”
“以前在山上,师兄们找不到猎物的时候,就会故意弄出动静,把猎物惊出来,这个方法不说百试百灵吧,但多数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她把自己想的一个计划告诉给了冬棋,然后道,“这个办法笨是笨了些,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先将就着用吧。”
两人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冬棋才拉动铃绳,把武妈妈等人唤进屋。
冬琴进来时见凤婵音的头发都已经梳好了,轻嗔道:“姐姐又抢我的活干。”
一面说着,一面把冬棋推到了椅子上去坐着,道,“姐姐服侍了一整夜,劳累了,快歇一歇,也容我们在姑娘跟前露露脸。”
冬棋和凤婵音都被她逗笑了。
“姑娘今日想要个什么样的妆容?”冬琴替凤婵音簪好最后一支发钗,又翻出胭脂水粉。
“今日天气甚好,化个明艳些的,和这初夏的阳光正配。”凤婵音道。
冬琴打量了一下她的发饰,点头道:“冬琴姐姐梳的这个发髻,倒是正适合艳丽些的妆容。”
……
正院。
凤婵韵一见到凤婵音今日的装扮,就称奇道:“你在自己家里还打扮得这么隆重做什么?又不是要出去赴宴。”
凤婵音故意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炫耀道:“怎么样?好看吧?”
然后又道,“我打扮得好看,我高兴,谁说一定要出去赴宴才能盛装打扮?我就要在家里漂漂亮亮的。”
“你这哪只是打扮得好看一些?”凤婵韵道,“艳光四射的,连这金灿灿的日光都要被你比下去了,跟要进宫封诰命似的。”
两人一路斗着嘴进了正院内厅,安氏听着她们吵吵闹闹的,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今天吵明天好的时候,笑问道:“说什么呢?隔着两道门就听见你们叽叽喳喳的。”
凤婵韵把自己对凤婵音装扮的评价又说了一遍,对安氏道:“她的容貌本就比我好看那么一丢丢了,现在又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爱上了打扮,把我比得愈发朴素了。”
安氏打眼一瞧,也被惊艳了一下,夸赞道,“我们音姐儿确实好看,原本不怎么打扮的时候,就是极俊俏的,如今稍稍换个妆容,就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一番话听得凤婵音心花怒放的,臭美地又在安氏身前转了个圈,笑盈盈地道:“母亲也觉得好看是不是?那我以后多穿些艳色的衣服,武妈妈她们也说,这颜色很衬我呢。”
凤婵韵吃味道:“母亲眼里都只看得见妹妹,看不见我了,母亲你不爱我了。”
安氏伸手揽住凤婵韵,笑道:“谁说的?母亲当然也爱你,你和音姐儿都是母亲的心肝宝。”
凤婵韵娇声道:“那你也夸夸我,待明日,我也打扮得像个花仙子似的。”
凤婵音听出来她这是在取笑自己打扮得花哨,哼声道:“我出去这么些年,母亲多疼了你多少年啊?她现在多疼疼我是应该的,你连这个都要吃味,小气鬼。”
凤婵韵被她说得一噎。如今,被送出去寄养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凤婵音的杀手锏,一要争什么东西,她就拿出来用用,与凤婵韵小时候的庶出身份一样,百试百灵。
凤婵音见把她堵得她哑口了,眼睛都笑眯了,翻旧账道:“你现在知道你小时候有多讨厌了吧?”
凤婵韵恨恨道:“再讨厌,都没有你讨厌,你最讨厌。”
“你讨厌!”凤婵音也回嘴道。
接下来,两个人就“谁最讨厌”“谁更讨厌”这个话题,来来回回掰扯了不下十余个回合。
安氏被她俩吵得耳朵疼,躲去另外一边坐着去了,心里暗叹,真是乖巧不了一刻钟。
她也不去劝,任她们吵,等了没一会儿,那两人果然又自己和好了,亲亲热热地聊起了体己话。
“你这眼尾倒是勾得好,显得眼睛更有神采。”凤婵韵道,“是谁给你描的?我让蕊荷也去取取经。”
凤婵音道:“是冬琴,她在梳妆这一方面,可是当真有些造诣的。”
凤婵韵认可地点点头,叫身边的蕊荷记得去学习学习,转而又道:“平日里看着你和父亲像得不得了,今日把眉眼这么一画,倒是没有那么像了。”
凤婵音心中一笑,顺着她的话道:“姐姐也有三四分像父亲,不过还是更像韩姨娘,你的脸型和鼻子都随了韩姨娘,别人一看就知道,你们是亲母女。不像我,全身上下没一处随母亲的。”
她看似说者无心,凤婵韵这个听者也没有过多在意这两句话,唯有一旁的安氏却心中一突,立刻被此话牵动了心神。
她抬眼看向凤婵音,试图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一点端倪。
可凤婵音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似乎真的只是单纯地、无意地发现了她与母亲长得不像这个事实,然后又自然而然地感叹了那么一句。
安氏稳了稳心神,笑道:“你长得像你父亲,是不太像我。”
凤婵音有些失落地道:“可是大哥哥和四弟弟都有几分像母亲,都是母亲生的,怎么单单就我没遗传到母亲的半分神韵?我也想长得像母亲。”
凤婵韵不知道她话中的机锋,戳了戳她额头,道:“自古以来,多是儿肖母、女肖父,你是女儿,多像父亲一些,有什么奇怪的?”
“你就是贪心,什么好的都要占,长得像父亲还不好?我还想多像父亲一些呢!”
“要是我的眼睛也长得像父亲,那我该有多好看呐!你比我多好看的那一点点,就胜在眼睛上。”
凤婵音摸了摸自己的眉眼,道:“可我的眼睛也不像父亲啊,更不像母亲,也不知我这双眼睛是隔了几代、传自哪位老祖宗。”
安氏听着她的话,心里的惊疑愈加浓重,她看了看身边丫鬟,示意她去叫管事们进来禀事,然后对凤婵音姐妹道:“别闲话了,快些把今日的账本看完,明日我带你们去巡视铺子。”
“虽说你们今后,手下都会有一层一层的管事,巡视铺子这样的事情用不着你们亲自去做,但该学还是要学。有些事情,可以不做,但是不能不会。”
一听到可以出去,凤婵韵眼睛都放光了,顾不得和凤婵音说话,立刻坐到桌案边,乖乖地看账本去了,容貌的话题,成功被安氏按了下去。
处理完当日的庶务,凤婵音和凤婵韵就回各自的院子去了。
从正院回长音阁的路上,凤婵音遇见了詹氏,她这才想起来,似乎很少见到詹氏帮着母亲料理家务,凤婵音把武妈妈唤到身边,问了这个问题。
武妈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大少夫人,不爱理这些俗务,只喜欢诗词文章这些雅事。”
“别说府中的庶务了,连她自己的嫁妆,都是全部交给陪房在打理,再由夫人帮着监管监管。”
“她刚进门时,夫人带着她理了一段时间的中馈,后来见她是真厌烦,就不勉强了。”
凤婵音笑道:“原来我这位嫂嫂是位风雅之人,倒是与我有些意气相投,我也最爱风雅之事了。”
一旁的冬棋:“……”您说是,那就是吧。或许每日清晨在院子里舞刀弄剑的人,不是你,是我。
这时,詹氏等人也看见了凤婵音,走过来招呼道:“妹妹是刚从正院出来?”
凤婵音过去挽起她的手道:“正是,好巧啊,在这儿遇上了嫂嫂。”
往日也不是没遇见过,詹氏不觉得这有什么巧的,但还是应和道:“是啊,好巧。”
凤婵音继续道:“还有更巧的,我听说嫂嫂最爱看书,我也爱看书,这不是巧上加巧吗?”
“你平日都喜欢看什么书?若是有好的,也给我推荐推荐。我从明月观带来的那些书,都已经翻腻了,能否和你借一些来看看?”
詹氏被她挽着,不自觉地跟着她走,点头道:“自是可以,我的书,二妹妹要是喜欢,尽管拿去看就是了,谈什么借不借的?”
凤婵音喜道:“太好了,那我们走吧!”
说着,就拉着詹氏往詹氏所住的疏桐院走去。
詹氏没想到她立时就要去,神色愣了一愣,但还是依着她,带她去疏桐院取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