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有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是说,在二十年前,凤远与如今的安惠贵妃,也就是当时的鲁国公府小姐安宛筝,是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有情人。
凤、安两家虽然没有明着定下婚约,但他们二人之间彼此有情,长辈们对两人的婚事也是心有默契,只等凤远科举中第,有了功名,就会择吉日正式下定。
可婚事还未成,春闱刚过,凤远就在琼林宴上,被前长公主一眼看中。
这位权势滔天的长公主,听闻凤远并没有婚约在身之后,转头就去先皇那里求了一道赐婚圣旨,把凤远指给自己做了驸马。
天命难违,凤、安两家没有落到纸上的口头婚约,只得就此作罢。
据说这个版本是当年流传最广的,毕竟牵扯到新欢旧爱的戏码,总是最能引起世人的好奇心。
而另一个版本则是说,凤远、前长公主和惠贵妃之间并没有复杂的感情纠葛,凤远与惠贵妃只是单纯的少时玩伴,没有婚约,没有情爱,自然也就没有前长公主横刀夺爱这一说。
说凤远与前长公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虽然后来天公不作美,鸳鸯各自飞,但在前长公主出事之前,他们的姻缘一直都是人人称羡的一段佳话。
两个版本截然相反,传得虚虚实实,让人无法判定哪一个才是真的,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凤远与惠贵妃自少时就相识这件事,他们二人之间,就算无关情爱,可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这倒是与武妈妈说的话对应上了。
“那顾老先生可有说,哪个版本才是真的?”凤婵音问道。
“第一个。”明弈坦言道,“倒也不是老师亲眼见证过才如此笃定,而是根据后来发生的事情,推测出来的。”
“据说凤丞相与长公主成婚之后,惠贵妃就回桑州老宅住了几年,再回京时,就是她被赐婚给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成为亲王侧妃的时候。”
凤婵音听出了其中的关窍,父亲与长公主一成婚,安宛筝就离开了京城,时间上太巧合了,容不得旁人不多想。
她好奇道:“那她后来又是怎么入了三皇子府,成为皇子妃,又成为如今的贵妃的?”
明弈甚是委婉地道:“听说,她是在桑州时因缘际会与三皇子妃结识,三皇子妃对她很是欣赏,就亲自向先皇请旨,把她迎入了三皇子府。”
凤婵音:“……”这个说法,鬼才会信吧?
谁会因为欣赏一个人,就把她纳进府里给自己丈夫做妾?
那个因缘际会与安宛筝结识,又对她很是欣赏的人,恐怕不是三皇子妃,而是三皇子!
明弈接着又扔出了一个重磅消息道:“巧的是,三皇子妃请旨的时间,正是二十多年前宫中动乱刚刚停息,先太子服诛,三皇子即将被册封为太子的时候。”
凤婵音心中一震,这个时间点,才是真真正正的太巧合了!
明弈继续道:“那时,三皇子与三皇子妃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府中的妾室倒是生了两个庶子,只是那个妾室身份极其卑贱,是罪奴之后,还曾一度沦落烟花之地,虽然只是艺妓,但名声终归不好听,连个侧妃之位都很难封上去。”
“三皇子妃道自己此生难有子嗣,三皇子若是登基,总不能让罪奴之后继承江山大统,所以要迎一位身份尊贵的世家贵女给三皇子做侧妃。”
“她在这个时机请旨赐婚,还借了一个用喜事冲一冲宫中晦气的名头,正中了先帝除旧迎新的心思,所以赐婚圣旨很快就下来了。”
这个说法,当真是言之凿凿却又冠冕堂皇,凤婵音听完之后不置可否,看着明弈道:“你也相信这套说辞?”
明弈笑了笑,没说自己信不信,而是道:“老师说,真实的原因,其实是先帝选择三皇子作为继承人,鲁国公府出了大力。”
“所以,安家女为侧妃,是鲁国公府和三皇子妃之间达成的交易。”
凤婵音挑了挑眉,感兴趣道:“为何这么说?不应该是鲁国公府和三皇子达成的交易吗?”
明弈摇了摇头:“就是三皇子妃。”
“我们这位圣上,是位守成之君。”他措辞谨慎地道,“中庸有余,魄力不足,不只当初继位的事情,就是如今的朝堂之事,也多赖戚皇后与安惠贵妃的协助。”
凤婵音:“……”你直接说圣上蠢得了。
她都有些好奇了,这位圣人到底得有多“中庸”,才能让明弈如此评价?
“你常说我胆子大。”凤婵音道,“现在看来,你的胆子可不比我小。”
明弈赧然地笑了笑,问道:“这些事,对你有用吗?能不能帮你多找到一些刺客的线索?”
“从这些旧事中来看,宫中的安惠贵妃倒是有可能与你们凤家有怨,她有动机针对凤家,自然也有可能派出刺客击杀你。”
“她地位尊崇,有能力畜养死士,而且也不惧你父亲的权势。”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的地方是,你母亲与她不是族亲吗?算起来,你们也算是亲戚,她就算对你父亲怀怨,为何要选你一个与她有亲的小辈下手?”
凤婵音没有告诉他,惠贵妃不仅没有与父亲结怨,而且如今,鲁国公府和凤家在朝堂上还是盟友,只道:“她怕是还真有针对我的原因,但这个原因现在还只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所以暂时就不说给你听了,等我彻底查清楚了,再告诉你。”
明弈猜其中牵涉到了他们凤家的一些密事,体贴理解地道:“好。”
他事情说完了,也不多留凤婵音了,催着她回去道,“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些,时间很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就算要分析其中的关窍,也等明日睡醒了再说。”
凤婵音却没有立刻走,而是问道:“你对惠贵妃和三皇子当年的事情都如此清楚,那你知不知道,关于前长公主的事情?不管是什么都行,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行吗?”
明弈惊讶道:“你遇刺的事情,还与前长公主有关?她不是已经故去多年了吗?莫非她没有死?”
他大胆地猜测道,“若是她派人刺杀的你,倒是更加合理一些,毕竟当年她落难之时……”他顿了顿,没有说出后面凤家有负前长公主的话,而是道,“若是当年,她与你父亲和离时不是自愿的,那么她确实有可能心怀怨恨,对你们施加报复。”
凤婵音没想到他会往这方面去想,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当初鹿灵山的事情一发生,我也立刻就想到了这位长公主,也跟你一样,以为是她假死脱身,来报仇来了。”
她摇头道,“但是不是,她是真的已经去世了,要杀我的人不是她。不过,我遇刺的事情说不定与她有点关系,所以想要听一听她的事情,原因我现在还是不能说,等以后再告诉你。”
她既这么说了,明弈就没再继续追问,回答道:“我还真听过一些她的事情,不过,先太子出事之后的事情了。”
凤婵音刚才只是那么一问,没想到他还真知道,惊讶道:“关于先太子一党的事情,几乎都成了禁忌,你居然还能得到消息?也是顾老先生告诉你的吗?”
明弈点头道:“那时老师还在朝中任职,所以对这些旧事比较清楚。”
凤婵音高兴道:“太好了,这位前长公主不仅是皇家的禁忌,也是我们凤家的禁忌。在凤家,连敢提起‘长公主’三个字的人,都没有几个,我正头疼无处打听呢!”
“一直以来,我都只知道她是父亲先头的夫人,后来她出了事,父亲就与她义绝和离了。至今,这位前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关于她的具体事情,我都一概不知。”
她期待地看着明弈,等着他的下文。
明弈没做耽搁,一边回想,一边道:“你也知道,安家女入三皇子府之前,皇室刚发生了一场变乱,是先太子和二皇子的谋逆案。”
“叛乱最终被镇压了下去,太子一系和二皇子一系都被杀的杀,圈禁的圈禁,长公主是太子的胞姐,也被一并圈禁到了皇陵。”
“若不是如此,当时并不被众人看好的三皇子,也不会重新进入先皇的眼中,被立为新一任继承人。”
这一点凤婵音是知道的,到如今,都还有人在说当今是凭着运气坐上的龙椅,而不是靠本事。
“但这些都只是公开的消息。”明弈继续道,“而没被公开的消息是,先皇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把长公主一起圈禁到皇陵,只是把她贬为了庶人,是长公主自请前往皇陵,替祖宗守陵的。”
凤婵音震惊道:“为何?长公主是太子的胞姐,按理说,太子谋逆,她也逃脱不了罪责,先皇为何单单宽恕了她?还有,她又为何要自请进入皇陵?”
凤婵音的问题,明弈之前也问过他的老师,他道:“她放弃自由,自困皇陵的原因,无人知道。”
“但是先皇对她从轻发落的原因,老师倒是知道一二,据说长公主与她的亲弟弟,也就是先太子的关系并不亲睦,不仅不和睦,甚至还称得上是关系恶劣。”
“有一段时间,宫中还曾传出先皇要废太子,立长公主为皇太女的消息,最终这则传闻,自然被证实了是一个谣言。”
这个传闻确实有些离谱,凤婵音道:“这传闻一听就知道是假的,我东昭国虽然出过几任垂帘听政的太后,但还从未有过女子为帝的先例。就算先皇再宠爱长公主,怕是也没有那个魄力开历史之先河。”
明弈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因着这个原因,长公主和先太子的关系也愈加恶劣,导致最后先太子起事时,长公主并没有亲身参与其中,所以她才能得到先皇的宽恕。”
原来如此,凤婵音没想到,那位长公主生前,居然有这么一段复杂难言的经历,与亲弟不睦,最后却还是被牵连到太子谋逆案之中,她心底会不会感到愤懑不平呢?
还有那位先皇,如果真的如传闻中一般疼爱长公主,又怎么会让宫中传出要立她为皇太女的消息?这不是把长公主架在火上烤吗?
先太子谋逆,长公主未参与其中,却还是被贬为庶民,看似是法外开恩从轻发落,可对长公主而言,何尝不是一场无妄之灾?
皇家同室操戈,她先是失去了母亲和弟弟,再是与夫家断绝关系,最后又被先帝这个父亲抛弃,她的人生,怎一个凄凉了得?
这也是她自请前往皇陵的原因吧?众叛亲离之下,她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亲近之人,自由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她的心终生都难以从那场祸事中解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