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第12章 第 12 章

这副油画大体已经完成，只剩些细枝末节需要调整润色，是个费时又费力的活。

明漾往调色盘上滴了几滴松节油，将黄色和黑色还有绿色混在一起调匀，细细的描绘地上的枯枝落叶。本只有形无魂的落叶逐渐灵气起来，凋零枯败感鲜活浓郁，像从树枝上落在油布上的叶子。

明漾描完地上的落叶，已经夜里两点多。夜明星疏，星空疏阔，整个城市笼罩在夜色里，从窗外看去，遥远的马路笔直向上，明黄的路灯像指引的启明星，直通天际。她顺手想摸出手机，将眼前的一幕拍下，当作下一个练习的素材，才猛然想起，手机在她刚进屋时被随手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客厅里还亮着灯，明漾摁了开关，只留下墙壁上一盏淡黄的壁灯，才过去拿起手机。屏幕显示有未读消息，解锁进入微信，是沈归舟发来的：明老师有时间安排么？我去哪儿找你？几点合适？

莹白的贝齿咬住下唇，明漾算了下时间，嫩白的指尖点击屏幕，给他发了定位：明天下午两点，沈老板有时间么？

夜里已经很寂静，信息发出去，明漾没期待会立刻被回复。倒了杯温水拿回房间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沈归舟回复了：我没问题，随时配合明老师的安排。

明漾看着明老师三个字，哑然失笑，发了一个抱拳感谢的表情。

沈归舟那边立即回：怎么还没睡？

明漾：日常练习刚结束。

沈归舟：注意休息，明天见，晚安。

明漾随手回了个月亮，将手机放到一旁，闭眼睡觉。

*

第二天上午明漾有课，早上急匆匆的叼着土司往外冲，卡着最后五分钟的点将车停在五教门外的空地上，火急火燎的往二楼跑。

教室里，子衿已经帮她占好了座位，前后左右确认了遍老师还没来后，才安心的趴在桌子上喘了口气：“为什么秦姐的课是早八，灭绝人性啊。”

子衿左手撑着小脸，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听说是学校故意安排的，秦姐课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学校料定我们不会逃，所以故意安排在早八点，让我们不能成天懒懒散散的，没了朝气劲儿。”

明漾叹气：“我昨晚将近三点才睡的。”

“这个给你们吃，”一道朝气晴朗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伴随着三明治牛奶放置在桌面上轻快落下。

明漾直起身，抬头看他，薄靳穿着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身姿清爽干净的站在桌前，一张热烈清俊的脸少年感满满，带着燃燃的笑意，明朗的看着她。

明漾下意识的跟他笑起来：“你回来了？比赛怎么样？”

薄靳是她们班的天才少年，油画素描一骑绝尘，碾压班内所有人。他前几天代表学校去美国参加比赛，规模大，等级高，是世界范围内的选手切磋交流。

若是在这次比赛上拔得头筹，明漾眼里亮了亮，看着薄靳的目光像在看一块移动的金子，那他一副画能上百万了。

子衿和明漾往里移了个位置，薄靳顺势在明漾身边坐下：“挺激动的，见到很多厉害的选手。水平就正常发挥，反正尽力了，没有遗憾。”

薄靳身上这股爽朗坦荡是明漾很喜欢的一点，没有传说中那些天才的孤僻，跟谁都能聊上两句，也毫不吝啬将自己的技巧说给别人听。自己画的好与不好也不遮掩，偶尔碰到挫折，自嘲两句，但那股生生不息的希望劲儿，永远使他在全力以赴在努力。

明漾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话到嘴边，看见秦姐从门外走了进来，乱糟糟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三人也不再说话，收敛思绪，认真听课。

秦姐原名秦旋，长相属于一眼看过去就很舒服的类型，用明漾的话说，是放在古代，肯定是正宫太太的长相。身材比例绝佳，气质温柔，画如其人，线条舒畅润滑，没有任何锋利触感。她手下的每一幅画，眼色线条兼容完美，自然舒适。

明漾当时选择这个学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秦旋。她虽然年纪轻，但不说在国内，在国际上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她笔下的每一幅画，参加拍卖的话，起点便在三百万以上。少年成名，一路顺达，但她的画却从来不匠气，永远灵气十足。所以明漾当时毫不犹豫的选她为导师，她偶尔灵感枯萎的烦躁和不安，实在太需要这样一位老师指点方向。

一节课八十分钟，秦旋的声音温柔如细雨，滴滴答答的落在人心尖上。一边说一边画，给教室里一双双求知的眼睛示范讲解。下课铃突兀响起，众人才仿若如梦春醒。

秦旋放下画笔，笑着看他们：“这个月底前的课题作业别忘了，一副景色图。月底之前记得都给我送过来，或者邮寄给我。”

“秦姐姐，算期末加分么？”

下面起哄，跟秦旋讨价还价。

“这可不行，”秦旋笑的开心 ，“这学期算裸分。”

“啊！魔鬼啊！”

听着阵阵哀嚎，秦旋心情极好的挥挥手示意他们下课，人却没走。每次下课她都会多留一会，好给过来找她的学生答疑解惑。

今天只有上午一节课，三人慢悠悠的下楼梯，子衿提议：“去绘画室？”

明漾迟疑了下，摇摇头：“我得回去睡会觉。”

“好吧，”子衿看向薄靳，“你呢？”

“院长让我去找他。”

子衿揉揉脸颊，打起精神：“那只有我自己去绘画室了，我可要悄悄努力，惊艳你们所有人。”

明漾冲她比一个加油的手势，阳光下笑的璀璨明亮：“那你加油。”

*

明漾回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冲了个澡便上床补觉。早起太耗费精神，她得补补。

屋里窗帘紧闭，遮住烈日炎炎，安静漆黑的空间只余浅浅的呼吸声。

明漾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有些迷蒙的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放到耳边，声音软糯轻柔带着睡意朦胧：“喂？”

沈归舟举着手机的动作一顿，那苏软的语调像吹过心尖的羽毛，让他麻了半边身子。

安静的呼吸中，沈归舟哑声开口：“在睡觉？”

手机那边蓦然响起一道男声，明漾懵了一下，确定自己没点外卖没有快递后，反应了一秒钟才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整个人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你来了？”

“嗯，在你们小区门口，大门保安要跟你确认后，我才能进去。”

“那你稍等，我现在跟他说。”

挂断电话后两分钟，沈归舟被放行。

黑色路虎直接停在明漾公寓楼下，沈归舟看了眼四处景色，才往里面走。

明漾没有提前收拾，在给门卫打了电话确认放行后，甚至还躺回被窝继续醒神。一直到门铃响起，才懒散的从床下下来去开门。

门被打开，沈归舟从上到下将面前的小姑娘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中肯的评价：“很可爱。”

明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奶白色的过膝长裙，可爱的娃娃领，衣服图案是巨可爱的兔子在啃胡萝卜。坦然的接受他的夸赞，侧开身子让他进来。

“你先随便坐，我换个衣服。”明漾一边说一边往卧室走，走到一半又突然回头问他，“你吃饭了么，我午饭还没吃，要点外卖。”

“我吃过了。”

“那我点自己的了。”

话虽然这么说，明漾还是下单了一份下午茶。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沈归舟正站在落地窗前看她的画。她背着手走过去，有些期待业余人士的评价：“这幅画怎么样？”

沈归舟定定看了半响，忽然道：“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桐已秋声。”

明漾诧异的挑了下眉：“沈老板学识渊博。”

这副画就是按照朱熹老先生的这两句诗画的，旁边的落款旁白她还没有填上。

沈归舟转回身：“我还是喜欢你跟子衿叫我归舟哥。”

明漾摇摇食指，笔直纤细的指尖在阳光下透明：“归舟哥听着就没有沈老板财大气粗。”

“还区别对待？”

“有钱能使鬼推磨，时刻提醒自己抱紧大腿而已。”

沈归舟将腿往她身前一迈，三分玩笑：“那你可抱紧了，别回头掉了下去。”

明漾清凌凌的眸子狡黠明亮：“那不会，我属502胶的。”

明漾外卖送到时，她正在调色，听到门铃声头也不抬的对沈归舟说：“沈老板，麻烦帮忙拿一下外卖呗。”

沈归舟对于她娴熟的指使见惯不怪，过去将外卖拿了进来，还打开袋子一一拿出摆好。明漾调好色洗了手便坐在餐桌前。她给沈归舟点的咖啡点心，自己则是一碗红烧牛肉面。

大概是路上耽搁的久，面已经有些坨了。明漾也不在意，在汤汁里搅拌开，便低头吃饭。

沈归舟抿着咖啡坐在她对面。她低头吃饭时，露出的脖颈修长白皙，仔细看，脖颈后面没入衣领的部分像是有一颗红色小痣，妖艳夺目。

盯了几秒，沈归舟收回视线，打量她的公寓：“你自己一个人住？”

“嗯。”明漾嘴里有面，应了声点点头。

“买的？”

“嗯。”

沈归舟对明漾的家庭背景有了预估，比他预想的还要有钱。

这里的公寓靠近大学城，交通方便，南北通透，一个大平层，没有大七是买不下来的。

明漾简单吃了几口填饱肚子便放下了筷子，洗手时又跟沈归舟确认了一遍：“沈老板确定穿不穿衣服都可以？”

沈归舟站在大厅中间，明亮的阳光洒在他周围，像是模糊了一层光晕，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是声音轻缓带着丝笑意：“我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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