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咻——”

“咻咻——”

苍翠山林之间，满满都是伴随着树叶飘落的破风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哇哦，今天小十钦有点不好惹哦。”说话间，男子搭弓射箭，箭弩划过长空，那山兔子被刺中脖颈，倒在地上，颓然地蹬了蹬腿，接着便失去了声息。

褚十钦才举起来的弓箭又慢慢放下了，她调转方向，将箭头对准了刚刚说话的那男子。

男子挑眉，“真生气了？谁惹着你了？”

褚十钦没有说话，她慢慢将弓箭放下，看着男子，开口，“二哥，你说如果真惹人生气了，该怎么哄？”

男子有些意外，“怎么？”

“就是……当时脑子不太清醒，我好像是……”褚十钦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确实，戎戎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出于常理来安慰自己。结果她呢？不但不领情，反而还没有给人家好脸色看。

褚十钦二哥来兴趣了，褚十钦是家中最小，虽然之前还有个小妹，但是意外夭折了，因此这一大家子对于褚十钦那都是疼爱有加。而且这丫头也早已及笄，是到该考虑婚事的年纪了。虽然生在像这般氏族对于选择上来说多有不便，但不代表不该考虑这些。

不过褚十钦性子一直都是孤僻的，除了家中长兄，也不见她和哪个男子亲近。现在听她说起这样的话，也难怪她二哥觉得稀奇了。

“是谁家的公子哥将我们小十钦迷成这样？改天二哥可得亲自去瞧瞧。”

褚十钦压根没有往这方面想，因此乍听到自己的二哥这么说的时候，她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二哥当她是害羞了，“你给二哥说说，你是怎么惹人家生气了？”

“就……”这话褚十钦不知道怎么说，而且她也不好提戎戎是个什么人，因此也只说，“说错话，惹她生气了。”

“这个好办啊。”

“怎么说？”

“既然是说错话惹人生气，那就说对的话哄人高兴不就行了。”

褚十钦，“……”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话感觉就有问题，但就是找不到反驳的是怎么回事？

褚十钦二哥一副博古通今的样子，抬手摸着自己不存在的山羊胡子，“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还需要女儿家家的去哄，那简直一点意思的都没有。十钦你听二哥一句劝，这样的男的还是不要的好。”

褚十钦，“…………”现在她肯定了，自家二哥是误会了什么了吧？他就是误会了吧！

“你发什么呆呢？二哥也是过来人，要听二哥的话。不然你看看你二嫂，哪次和我吵架了需要她来哄我的？那我错是我错，她错也是我错。以后啊，找另一半就要找一个像二哥这么体贴懂事的。”

二哥在氏族里面是出了名的，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褚十钦现在心里面只后悔，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想着找二哥问自己问题，这不是等于自讨苦吃呢嘛。

“还有啊，咱褚家在宁霁也不是小门小户的，你看人的时候得留心一点，不求门当户对，那起码你嫁过去也不能吃苦了不是。”

褚十钦弓箭一丢，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过，这事情你得先跟父亲商量一下，婚姻大事，还是得父母做主才行。”

褚十钦深深呼了口气，大吼一声，“二哥你不要睁眼说瞎话好不好？我没找谁，我就是随口问一问！”

“哟，”褚十钦二哥满脸不信服，“你这是恼羞成怒了？怕什么，二哥又不是外人。那你要是害羞，实在不行，你去找你二嫂说，你们女人家家的，能聊到一块儿去。”

褚十钦是真的无语凝噎了，她都不知道就她二哥这个这么容易发散思维的脑袋，再加上这么喜欢叨叨的嘴巴，是怎么让自己二嫂甘心嫁给他洗手作羹汤的呢？

真的是奇怪。

明明二嫂是那么温柔娴淑的一个人，说起话来的时候，柔柔弱弱的。那气息，怕是真和二哥吵架了，都吵不赢吧。

就像戎戎一样，戎戎说话的时候，也是温声细语的。

褚十钦心下一惊，自己怎么会联想到这个？

她咬了咬下唇，转身走了。

“诶，小十钦，你这么急干什么？你弓箭都不要了？”

她在林间飞快往远方奔去，头也不回地对自家二哥喊道，“你帮我收拾一下，我有要紧事。”

·

醉仙楼。

“你这儿今日怎么这么冷清？”午时过半，戎戎推开云烟的房门。

“你怕是记性不好，今儿是双日，我一月只唱半月，只唱单日。”云烟从纱帐瞥见戎戎走到客厅坐下，一边从内屋的床榻起身，走出来，一边缓缓说着。

没有旁的人在，她只着白色单衣，外面松松罩着一件淡紫色的细罗长裙，裙边还缀了点白色的小花，倒是衬她的气质。

“就算是这样，你挣的银子也是比我多呢。”

云烟看她，并未坐下，她走到戎戎的身前，垂手去摸戎戎脸上的红色胎记，“要是没有这个，你怕是比红艳还要颜绝。”

戎戎听得这是在夸自己，便，“嘻嘻……”地笑起来，反问道，“你怎么不拿我同你做比？”

云烟才坐下，倒了杯冷茶，呷了一小口，将茶盏悠悠放在手心旋着，“我老了，可不能和你比。”

“但你看着年轻。”

云烟正思索这话该怎么接。

突然有人敲门，“云烟姑娘，我来请个人呢。”说话的是底下的丫头，依依。

云烟思路突兀地断了，应了一声，“进来。”

那丫头推开了门，一眼就将目光定在了戎戎的身上，“红艳姑娘说是戎戎姑娘八成就是在云烟姑娘房里呢，让我一来看，果然不假。”

戎戎见提起自己，便站起身，“什么事？”

“底下来了个客人，指名道姓的要戎戎姑娘你去作陪呢。”

戎戎眼底尤带着浓浓的震惊，她一手指着自己，“你确定是我，不是云烟么？”

依依点了个头，确认道，“是叫的戎戎姑娘你去呢。”

云烟笑了一声，“既然是叫你，那你就快去吧，我这儿再休息会呢。”

戎戎点了个头，跟着那丫头下楼去了。

云烟红艳的屋子都是在三楼，戎戎的也是在三楼，回廊也是九曲几折，戎戎一手拎着裙边，下楼时，轻声问道，“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但就是想问。

不过问出口之后，她又心想，要是真是那褚家的什么褚十钦，多半是会爬窗进来，反正那女子一贯都是这个作风，还经常吓到她。这也就算了，吓到她也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戎戎并不觉得生气。

也是，又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这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

依依回答着，“是个长得很俊俏的小公子呢。”

小公子？男的？

印象中，戎戎不记得自己和什么男的交好啊？！

她在这醉仙楼里面，长都不是最好的，卖艺也比不过云烟，怎么还会有人特意来寻她了？真的是奇了怪了？

戎戎心底好奇心是愈发浓重了。

现在一楼大堂正是热闹的时候，各食客还有舞乐的，才到二楼，就能听到丝竹声起。依依将戎戎引到二楼雅间，“就是这里了，姑娘进去就是。”

依依丫头开了门，戎戎一脸疑惑地进了门，接着门就被带上了。

她才进屋，四下一看，就扫到那站在窗边的身影。若是只看背影，那气度，确实也担得起翩翩公子几个字，只是不知道这正脸如何了。

戎戎犹豫着，才打算开口唤一声。

结果那字眼卡在喉咙里还没有出来，就见那窗边的身影直接转过了身子。

戎戎霎时惊呼了一声，“呀！”

她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唯恐引起外面人的注意，顿时捂住自己的嘴，只小声说，“怎么是你？”

褚十钦折扇一开，挑眉，“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戎戎笑着，走过去抓着她的双手张开，上上下下看她，“我听话本子里面，只觉得女孩子家家的要是女扮男装，出了街肯定就被人一眼认出来了，怎么你扮得这么像？”

那言语里面满满都是小女儿的欣喜之情。

褚十钦觉得好笑，“你说我扮得像，但你又认得我。怎么？你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戎戎不以为然，“我认得你，是因为我见过你，要是我没见过你，今日第一次，我定然也以为你是谁家的名门公子。”

“真的？”

戎戎点头，“真的，真的。”

她又再次盯着褚十钦看，这次看得仔细，还伸手勾了勾褚十钦腰间的腰带，“你怎么不翻窗，想着这样来见我了？”

褚十钦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翻？”

“嗯？”戎戎疑惑道，“你翻了么？”

褚十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是白天都不在自己房间的？”

结合前后文，戎戎一下子就懂了。

那就是翻了的，只是没有撞见自己罢了。

“所以你是特意换了身衣服来见我？”

褚十钦收了扇子，张开双手，转了个圈，“我这样来找你，不好吗？”

“好的。”戎戎立刻答道，“比你翻窗强多了。”

褚十钦，“……”这妮子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褚十钦走到桌边坐下，问，“你方才不在房间，去什么地方了？”

戎戎也走过去坐下，她双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自己的下巴，“吃了午食，我就去找云烟了呢。”

“云烟？”褚十钦有点印象，第一次遇见戎戎的时候，她给自己提过这个什么云烟，似乎也是醉仙楼里面唱曲儿的姑娘。

“嗯。”戎戎点了个头说道，“可惜了，今天云烟休息呢，不让我带你去听她唱曲去。她唱曲可好听了，好多人都想来听呢。”

这丫头，明明这该是竞争关系吧，怎么这么替人家高兴呢？

褚十钦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她缺心眼了。

“说起唱曲儿……”褚十钦语调故意放得慢悠悠地，“某人好像还欠了我五首曲吧？而且我这都还是按最高的价钱来算了。”

此言一出，戎戎顿时羞红了一张脸，她捏着手指，嗫嚅着，“是……是欠了的，那你是要现在听吗？”

她是真的容易害羞，面对别的客人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褚十钦这下子是真的被自己的想法骇了一下，自己怎么总爱做这些比对呢？

察觉到褚十钦的不对劲，戎戎伸手在她面前晃，“你怎么了啊？”

褚十钦伸手，抓住了戎戎的指尖，“戎戎姑娘。”

兴许因为褚十钦是习武之人的关系，她手心十分的温热，轻轻地拢着戎戎稍显冰凉的指尖，就这么将那点热意，借由彼此相触的肌理一点一点地传递过来。

戎戎微微瑟缩了一下，但也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明明褚十钦抓得也不是很紧，她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挣脱的。

“你……你想说什么啊？”

啊呀，真奇怪，她明明是个青楼女子，怎么这些反应，倒是像个未出阁的姑娘一般。

褚十钦心里想着，目光柔柔地注视着她，开口时，眼底氤氲着笑意，“陪我出去游城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