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鹤慕我天涯客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此时正是一日之中最热的时辰，符向辰却感到寒冷至极，一滴水珠落在地上，不知是汗珠还是他的泪珠。

他知道皇家城的变故，也知道任桃洵这种长年在北边的人都回来的原因，是那皇帝快不行了，但没想到这么快，从太子接手朝政开始，到现在才不到半年……

街上人群沸腾一时又突然寂静，小商贩收摊，店铺紧关，家家卸下灯笼，官兵列队巡视着，方才热闹的街上寥寥行人都步履匆匆，很快各处传出哭声。

封班扶住符向辰。

符向辰深呼吸看着城门外，手抚摸着平安锁，几次呼吸后，竟然扯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

街边张贴了告示，写了三日国丧，新天子元向光，即刻登基。

“诶！那边站着的人干什么的！还不回去换丧服！”官兵冲他们这边喊道。

封班领着符向辰回了客栈。

封班看着还在发愣的符向辰，给他倒了杯茶，他知道符向辰的身世。

——

那年月夕，封班下归鹤山到宣凌，遇到一位意气风发的粉衣少年，那少年笑着正在路边和人讨价还价，少年锦衣玉带手拿了盏五色纸灯，摊主要十文钱，少年非只给五文，那少年巧舌如簧，少年的嘴唇一张一合让那摊主头痛，他也只看少年有钱，原本纸灯只卖三文钱的，这回见给了五文也不亏，便收下了，谁知少年又拿了个河灯，正好凑了五文钱，他笑嘻嘻的融进了人群。

封班的目光被少年明晃晃的笑吸引，他戴上幕篱也进了人流中。

符向辰到了宣凌南，熙熙攘攘的人群众人手上都拿了盏河灯，他左右打量了自己的和别人的，随着人群到了河边。

封班手里也拿着一盏和符向辰同样的河灯，他看着符向辰的背影，不禁心想这有何欣喜的。

下一秒有人落水的声音传来，封班视线里的符向辰也不见了，他环顾四周，在水中找到了他，封班向前上了两步，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上前。

人群中杂乱的喊叫着快救人。

封班明明在等别人下水救人，可自己回过神来已经将人拉出水了。

符向辰咳着，看向眼前带着幕篱的男人。

封班正要转身离开，符向辰却一把拉住他，头也伸进幕篱内，封班一下没反应过来和符向辰对视。

符向辰突然露出白牙笑着说：“多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陪我逛会吧，你看上什么了我帮你买。”

封班皱了下眉，抬头把幕篱拉远，不去看符向辰，但他却真的想和他逛一会，想知道他为何如此开心。

符向辰远离人群，捏了捏湿了的衣物，抹额湿答答的往下滴水，他开始苦恼，“实话说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这衣服湿了是不能回去换了，换了我就出不来了，真……”

符向辰话音没落，衣物传来一阵暖流，一瞬间竟然干了。

“这是气术？你会气术，师承哪派？”

封班闭口不言。

“看你和我年龄相仿，却如此少言寡语，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封班还是没说话。

“你还戴了幕篱，难不成你就是江湖话本上的魔教人物？”

封班听他越说越离谱，这才开口：“我是正派。”

符向辰没再多问，在前面领着封班走了条小道，“我平时也沉默寡言，因为我心里藏了事。”

封班看着符向辰发髻绑着一根丝带，和他抹额的飘带互相缠绕，他心情不错的笑着，封班是想不到他会沉默寡言的。

要拐出一个巷口时，突然符向辰往后躲了下，封班注意是有找人的人路过，那些人的佩剑是皇家城特有的……

封班被符向辰拉去逛了香料店。

“怎么没有梅花的味道，”符向辰问着。

封班静静的站在一旁，闻着这些味道想起了一段不好的回忆。

符向辰向他搭话：“你喜欢什么味道？”

封班依旧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

符向辰又要钻进幕篱里，封班连忙后退了几步。

“没有喜欢的。”

符向辰像是不问到不罢休一样，追问着封班。

封班怕了他，说：“喜欢梅花的味道。”

“你也喜欢梅花？”符向辰得意的哼哼了几声，“我和你讲，我母…亲院子里种了片梅花树，冬天的时候特别……”

符向辰喋喋不休的介绍着，像是许久没与人交流过一般。

封班突然想笑。

符向辰长相英气，穿的也很有钱，路过一个店就会被人招呼进来。

“你喜欢玄色？”符向辰在一家布衣店问封班。

“不喜欢，”封班怕他又说不完，快速的回答。

“那你就要穿彩色的衣袍啊，”符向辰冲他笑着说。

人群中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符向辰的欣喜传染给了封班，两个人聊了很多…不，是符向辰对封班说了很多，符向辰说封班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封班没说符向辰也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

符向辰一路上买了不少东西，路过一个玉饰店，符向辰买了一根玉笄，正是当今流行的款式，上面是一朵红色梅花，为什么封班记得这么清晰，因为二人分别时符向辰将玉笄别在封班腰间了。

封班知道他是不想做太子的太子，是受人摆布没有自由的人，是一直没有放弃逃脱的符向辰。

这段时光符向辰忘了个彻底，可封班记了九年，也铺了一条让符向辰一步步走到他身边的路。

——

“封班，我可能要去趟皇家城，”到了客栈，这是符向辰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陪你。”

符向辰摇头，“我没有通行文牒，要进皇家城可能要用些手段，有些危险。”

封班笑了笑，“我陪你杀进皇家城。”

符向辰噗呲一笑，知道封班在开玩笑，皇家城高手颇多，杀是杀不进去的。

封班点了点手指，“我陪你。”

“不行，我猜皇家城如今定是乱的很，我们闯进去十分危险，你不能和我去冒险，你要去杀了许云岑的。”

“你若是遭遇不测，我还为何要杀许云岑。”

符向辰浑身一抖，震惊的低头，突然想到封班之前讲，有人就算搭上性命也会让他好好活着，这人不会是封班自己吧……可是为何，二人素未谋面，符向辰想自己有什么值得的。

封班此时也皱着眉头，看着符向辰的头顶。

符向辰自知拗不过他，同意了一同前去皇家城。

二人约好了夜半之时出发。

——

符向辰换了夜行衣，转头看封班还穿着一身白。

“你也太显眼了。”

封班无奈的也换了夜行衣。

符向辰第一次见他穿深色，有些稀奇又有些熟悉的感觉。

皇家城守备森严，如今先皇驾崩，更有有心之人要有些举动，所以守卫比以往的都多。

守卫里有会气术的，所以符向辰二人不能用气，一旦用了就会被发现。

宣凌平日里是没有夜禁的，如今国丧夜禁，街上只有巡街的士兵。

绕过侍兵出了城门，轻功一路向东。

符向辰身体有些吃不消，气喘吁吁的忍着咳嗽。

到了后面，是封班拽着符向辰赶路了，符向辰承认同意带封班来是对的。

离皇家城百米，二人要步行了，符向辰习惯的捂着胸口吐了口血，运着气缓解身体上的疼痛。

他叹了口气，开始质疑自己，为何要来皇家城找苦受。

皇家城的金色墙壁符向辰许久没见过了，他望向似乎望不到头的墙头，他看到了，在墙的那一面，他自己一次又一次爬着这面墙，而他背后是一场不会被扑灭的大火。

突然封班眉头一皱，拉着符向辰离开原地，下一秒符向辰站的位置插进了一把戟。

“我闻到了，有血的气味，”墙的那边翻过来一个人，他落在地上，拔出长戟。

来人身着金甲，头戴玉冠，剑眉星眸气宇不凡，只是见了符向辰有一时失神。

符向辰也是一愣，脸色惨白的看着来人。

封班看到那人的手抖了抖，似乎想冲符向辰伸去。

那人握紧长戟，对符向辰说道：“好久不见了，元升曦。”

符向辰启了启唇，还是没说出口那句“大哥。”

“我要进皇家城。”

那人目光落在封班身上，又转回符向辰身上，“那你是以什么身份进？”

“我想看一眼他，最后一眼。”

“你是他的谁？”那人将长戟指向符向辰。

封班上前挡住。

那人无视封班，继续道：“你是他的儿子？还是……”

“不是，”符向辰打断他，抖了抖嘴唇，鼻血突然流了出来。

长戟发抖的发出鸣声。

符向辰抹掉鼻血，咽了口锈味的吐沫，“我走便是了。”

符向辰想看不到就算了，那位是一位父亲，但不是好父亲，想来皇家城见他最后一面也是替母亲看一眼他，也去看看母亲。

突然长戟横在符向辰面前，“你不能走！”

封班皱眉，出剑将长戟打偏。

长戟冲封班横扫而来，封班连退几步躲开，随后出剑刺向那人，那人闪身躲过，随后也是一刺，封班劈开长戟，挥手冲他打出一击。

封班没用全力，他看得出来两人关系不凡。

符向辰在一旁，擦着怎么也流不尽的鼻血，手帕整个被染红了，他又看向城墙。

城墙后有一个空无一人的宫殿，他独自一人在太子殿里披麻戴孝，大皇子元悬越翻过宫墙，拽着他的领子，两人相差七岁，符向辰被轻松拎起，脸被勒的通红，喘不上来气。

他没有反抗，他任由着皇兄辱骂他，任由着他打。

那日寒梅开的最旺了，可是太子殿里没有梅花，也种不了梅花。

封班踩弯了长戟，跃起到了符向辰身边。

元悬越也没再出招，长戟立在他身边。

封班拿出本来用来给符向辰的手换药的布，他擦了擦符向辰的鼻子，给流血不止的鼻子堵上了。

符向辰吓了一跳看向封班，又立马转头看元悬越，他还以为封班给他杀了。

封班不禁发笑。

符向辰抬头看了眼月亮，冲元悬越问道，“既不让我走，又不让我进去，你欲何为？”

元悬越一皱眉头，突然从城门涌出士兵，将二人围了起来，“你们二人，国丧夜禁期间，豫图闯入皇家城，即刻下皇城狱。”

士兵们拔刀冲着他们二人。

符向辰笑了，冲封班使眼色。

二人被缴了武器，让人压着进了皇家城。

皇家城灯火通明，没有一家人入睡了，远处宫殿更是通亮。

熟悉的石板路在符向辰脚下，他突然脚下一绊差点摔倒，一旁士兵拉了他一把。

封班看到，符向辰向旁边的店铺底下扔了一枚铜钱。

元悬越将符向辰小动作尽收眼里。

——

夏天的牢房一股馊味，符向辰这种闻不到味道的都闻到了。

二人带着脚镣被压进同一间牢房。

元悬越没多看一眼便离开了。

符向辰抱歉的看向封班。

后者则笑着，看着根本铐不住的脚镣。

符向辰也看脚镣，“等明日，如果没让我们出去，就越狱吧。”

“应该不用等明日了。”

符向辰还以为他要今天就越狱呢，心想着怎么劝说他，这时牢房门口传来脚步声。

“呦，公子这就下狱了，没想到再次见面你成阶下囚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符向辰一下就听出了这是木子须的声音。

符向辰惊讶的看向他，他扔铜钱的那间铺子是他儿时在皇家城与伙伴通信的地方，一个铜板代表着自己惹麻烦了，让别人救他，而这铜钱是他自己做了记号的，铺子老板一旦看到这样的铜钱就会帮他收着，帮忙传递信息。

这次他就是给木子须传的信息，但是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

“怎么？惊讶我怎么来了？”木子须转着钥匙，“来劫狱了，怎么样，感动吗，给我点……”木子须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角落还坐着个封班。

符向辰无视木子须的废话，“你怎么这么快？不是夜禁你怎么看到铜钱的？”

木子须皱眉，“什么铜钱？大皇子递哨给我，让我来接你出去。”

递哨是死士之间快速传递信息的方式，一个哨子一个营之间传递，这种方法很快，但元悬越不是死士的人，下达指令的后续手续非常难完善。

符向辰抖了抖嘴唇，“大哥……”

谁能想到符向辰姓元，叫元向辰元升曦，等我往后写写更搞笑了，没有一个人是只有一个名字的，非常非常的困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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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