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 第10章 丢人

操场一边的观众席还挺高的，能坐在上面看到远处的居民楼，俯视的角度看的也全，有种皇帝坐龙椅上看大臣们觐见的感觉。

樊林皇帝在上面看这群学生一圈一圈的跑，看着看着就不知道这是第几圈了，不少学生越跑越慢越跑越慢到大概四五圈的时候直接停下来不跑了，慢悠悠走过去，也有学生还在检查，跑一段走一段再接着跑，光是看着都觉得累。

而真正上场跑的人感受自然是不一样的，落在后面的最后一两圈基本上都在走路了，被在前面领跑的人套了一两圈。冲在前面的那几个就跟不会累似的，尤其是那个领跑的体育生，从开始到现在，不仅没有停下来休息过，甚至越来越快。樊林不清楚体育生是怎么训练的，但肯定也很累很苦，指不定这个对他来说算了要了命的一千五长跑，对人家只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令他觉得意外的是迟雨和王镜这俩，明明都是是在画架前一坐就坐一整天不挪窝的美术生，樊林就跟大部分人一样是个体育废柴，完美贴合大众对于美术生的刻板印象——羸弱书生，多跑几步就喘。他俩却能跟人家体育生比的不相上下，简直是美术生里的体能怪物，樊林给他们下了个异类的标签。

直到第一名已经冲到最后一圈时，跑道边上多了一群陪跑最后一圈的男生们，正在等着他们临场被拖上来凑数的好兄弟过线后缓口气一起回去找班主任领赏。以及一群早早等候在终点线的女同学，她们把最先跑完的几个团团围住，哪怕樊林高居皇位也看不到迟雨他们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下刚刚比赛过程中拍的照片，阳光穿过树丛形成一束束光线，正好洒在迟雨的身上，像是披着光。他从树荫笼罩下的暗处冲向阳光光亮的那一边，“身处黑暗，向往光明”，这是樊林看着这张照片突然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句话。

照片没拍好，可能是拍的时候手抖了，也有可能是冲刺阶段迟雨跑的实在太快，照片里的迟雨身后多一道残影。

像一道彩虹，雨后彩虹。樊林心想。

“嗯？”他突然感觉到头上被套了什么东西，伸手去摸，抓到了一条硬硬的布料，挂着一块银色的圆牌。迟雨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然后离他更近了一点，迟雨就直接坐到了他旁边:“送你了。把你偷拍的照片发我一份吧，挺好看的。”

樊林小声嘀咕:“什么叫偷拍的照片……”

迟雨听见了，没有回话，只是脸上有了一丝笑意:“第一名是练三千米长跑的，我跑不过他，就差一点。不过我这个银色的比他的好看。”

他从樊林手边拿回他的外套，因为跑步不方便，他的手机放在里面。迟雨调侃道:“拿了我的东西，跟我加个好友吧。”

樊林才想起来，这么长一段时间了他们确实还没有加过好友。主要还是他们平时都同班，走班还同桌，每天相处的最久的人就是他，一时没有网上联系的必要，就没想起来加好友的事情。他眨眨眼:“哦。”

“照片发我，我看看。”

樊林想了想，说:“有点糊，我回去处理一下再给你吧。”

迟雨快速给樊林改了个备注后收起手机:“行。”

“你一会还要参加什么项目吗？跳高啊，接力啊什么的，我记得体委好像拉着你们几个报了很多个项目。”樊林歪着头看他，迟雨突然就觉得他这样像一个跟大人撒娇的小孩，怪可爱的。

“别的不知道，看他们叫不叫我吧。接力应该要参加，王镜也是，我们俩属于是哪有用往哪搬的。”

“不累吗？”樊林疑惑地问。

“还好，经常运动就不觉得特别累。”迟雨说，“我跟镜子经常约跑步，公园大爷都眼熟我们俩了。”说完，似是不满意樊林的平静没反应，又补充道:“我有腹肌。不过不是大块大块那种，属于是恰到好处，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樊林:“……哦！”

迟雨终于如愿看到他不爽但又无可奈何憋气的样子，笑了他一会，顺手从樊林手边拿来一瓶水拧开就喝。

樊林看着自己的水被他不由分说的抢走一口口喝了起来，心里感觉很奇怪，说不上讨厌，但也不喜欢。他疑惑地问:“刚刚那么多女生，没一个给你送水的？”

迟雨一口气喝了半瓶水，拧好盖子又把它放回原处。“有啊，当然有。”

“那你现在来抢我的？”

“唉……”迟雨叹了口气，反问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女孩子给的水哪能随便接。”

樊林也学他叹了口气，答道:“当然是装不知道。”

两人勾着嘴角互相看着对方，没有人开口说话，但气氛却并不尴尬，颇有一种电影里“想说的都在眼神里了”的感觉。良久，迟雨摸了下他的头，起身，说:“我去找王镜了，我猜他大概……是被程小宇抓去小卖部了。”

樊林不满道:“别老是摸我头。”

迟雨直接无视掉他这句话，自顾自地接着说:“要帮你带什么吗？”

樊林果断回答:“面包，没吃早饭饿死了。”

后来发照片这件事就被樊林顺理成章的忘记了，直到运动会结束那天晚上，樊林洗完澡躺在宿舍床上才想起来这回事。

他捣鼓半天才给迟雨发去了那张说好的照片，对方几乎是秒回:

[emoji下雨]:不错啊。

刚加上好友时光线太刺眼没怎么看，樊林现在才注意到，迟雨的昵称是emoji表情的雨，一朵云几滴水的那个，跟他的昵称还挺配，一个emoji表情的树。

樊林的头像也是一棵树，跟名字配对的，做头像的图片是他自己拿蜡笔随手画的，很可爱。

樊林因为以前有过对方改个头像改个名就认不出人，结果说半天话愣是不知道对方是谁的尴尬经历，所以有改备注的习惯。他双手拿着手机打字，输入了个“迟雨”，想了想又给删掉了，改成了“大雨”。

大雨:谢了。

林:没事。哦对了，你看下班群。

另一间宿舍里，迟雨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疑惑地切出聊天界面点进班群，入目就是99 ，迟雨默默开始爬楼看记录。

班主任莫姐: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班主任莫姐:首先第一条，我们办公室趁着运动会三天不上课，紧赶慢赶第一天就把卷子批完了！成绩已经可以查了，大家自行查询啊。

学习委员:老师，那好消息呢？

班主任莫姐:……刚刚那个就是。

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已经一目了然没必要再往下看了，迟雨沉默着切回了跟樊林的聊天框。

大雨:……你一定要这么破坏我一晚上的好心情吗？

樊林对着手机傻笑了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结果不小心额头撞到了墙，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嘴先开口大叫了一声。

“草……”樊林缓了缓，小声骂了一声。

程小宇闻声从下铺探出来个头:“老板！这瓜熟了！”

樊林龇牙咧嘴地坐起来揉揉脑袋，倒吸了口凉气:“去！看你错题去。”

程小宇被一击毙命:“恶魔啊……”

手机震动了一下，樊林低头一看，是迟雨给他发的消息。这一看，直接给他看蒙了。

大雨:你干嘛了？

大雨:怎么了这是？没考好也不至于撞墙啊。

樊林一惊，回道:草，你会透视还是隐身，怎么知道是我的？

那边安静了一会，像极了此刻气氛的沉默，然后连发好几条。

大雨:我去过你宿舍你还记得吗，而且我就在你隔壁宿舍，我宿舍和你宿舍是挨着的。

大雨:我也是上铺。咱们学校哪有那么好的宿舍，不隔音的。更巧的是，我的床位正好跟你就隔着一堵墙。

林:……哦

樊林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给撞傻了，宿舍隔音不好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这都能忘了。

丢人。

樊林满脑子只觉得自己丢人，手机往枕边一扔，胳膊盖在眼睛上稍作冷静。而后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骨骼清奇，声音这么大都能传到隔壁了，自己竟然只是有点疼。

大雨:要是一会肿了的话，我给你那个药膏可以擦。

哦，对了，这个药膏。樊林才想起来它，爬下床从桌子抽屉里拿出那一小盒药。上次那一架打的实在凶猛，虽然伤的不重但挂彩面积实在太大，这盒药膏才用到第二次就少了三分之一了。

那天晚上迟雨送来之后不一会樊林就很听话的用上了，效果很好，至少才过一会就不是很疼了。这药大概有镇痛的作用，樊林猜测着药效:可能还有很好的消肿化瘀效果？当时第二天早上起来就不是很肿了，迟雨大概也是看出来了才没问昨晚擦没擦药，不然以他的性格大概是会一巴掌盖在我脑袋上揉然后低着声音问我为什么没用他给的药吧。

想到这里，樊林不禁感叹一句:好一个细节男。

林:行，谢了。

樊林让下铺的程小宇帮着递了一下药膏，这个药膏擦在疼的地方让人感觉凉凉的，在湿热的夏天还给人带来一丝凉意，倒有点像清凉油的效果。樊林抹在额头上，清凉的爽意盖过了痛觉，像是头上贴了一张退热贴似的。等到药差不多被皮肤吸收完了，凉意散了，痛感也像捆绑在这上面似的跟着消散了个尽。

这药倒是真好使。樊林心想，哪天找他问问这药叫什么，自己也备点吧。

然后事实证明樊林的脑子大概是只有在特定的事情上才好使，这种不痛不痒的事一觉醒来就被忘的一清二楚，连个渣都不剩，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八成真是今天看别人跑步让樊林的身体以为他也在跑步，觉得累了，于是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第二天早上又是程小宇拽着奔向操场集合签到，免不了被班主任一阵数落，还好是运动会期间，老师也没怎么为难他们，说了句明天早点也就算了。

倒是樊林，他认认真真想了下为什么最近总是不在状态，一会迟个到，一会丢个脸的。想了一阵，未果。

……都怪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