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式老派约会 第26章 第 26 章

车外雷声轰隆，瓢泼大雨打着车前玻璃，雨刮器辛苦工作成效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天灰压压一片，似有千斤重的云落下大雨倾盆。公路上挤满了慢行的车，雨水中车灯亮起，朦胧中红色串联。

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舒媛手里的汉堡已经吃完了，包装纸给她叠成整齐的方块。在国外的时候也经常这样——随便一个草坪野餐垫一铺，一屁股坐下，双眼无神嚼东西，坐那么一两个小时，很多事情都会解开。

这次好像也不例外，除了野餐垫变成了连锁超市的环保袋，天气也不那么美妙，大雨前的空气闷热压抑，有种不吐不快的憋闷感。

雷公发威，天像被撕开一道口子，雨水落下酣畅淋漓。舒媛动作迅速上车，却也还是不可避免被淋到。她脑海里环绕着“前路由我创，希望在明天”的公益广告词，心中郁结像这场雨一样痛痛快快解开。

雨天行车缓慢，平时十五分钟的路，硬生生被拖到四十分钟。万幸的是，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特殊路况。

风雨如晦，在家楼下看到二楼的灯亮着，舒媛的心一下就定了。

上楼看到爸妈在厨房忙活，见到她回来齐齐抬起头，“你返嚟啦。”（你回来啦。）

“啱啱突然间落咁大雨，想俾个电话问下你点，但系你老窦话，咁大雨唔好影响你开车，所以先冇打俾你。”（刚刚突然下这么大雨，我想给你打个电话问一下你怎样了，但你爸爸说，这么大雨不要影响你开车，这才没给你打电话。）

“过嚟试下啲汤够唔够盐。”舒媛走近，舒妈才看到她身上湿了一片，让她赶紧上楼冲个凉擦干身才下来吃饭。（过来试一下汤放够盐了吗。）

舒媛点点头，身上还带着潮意，对着热汤吹气，抵了一身从室外带回来的风雨。

上楼看到严逸嘉拿着拖把拖楼梯间的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家里楼层多，每一层都有一个大窗户，平时开着通风。下雨时得一层一层关窗，不然雨会洒进来，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下淌。但怎么会是他在拖地。

“我上去冲凉。”舒媛一时间想不起要说些什么，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身上楼梯。

严逸嘉拿着拖把侧身避过，等她上了几级楼梯，才喊住她，“舒媛，我可唔可以跟你上去？”（我可以跟你上去吗？）

舒媛回头，看到他额间细密的汗珠。楼梯间没有空调，关上窗更是闷热，上下楼拖地很热。点点头。

严逸嘉跟在她身后，让人难以忽视。

舒媛洗完下楼，严逸嘉已经在餐桌前坐着了，客房有他的衣服，沐浴后换了一套衣服，清爽干净。

她爸妈也在，等她下楼开饭。

汤晾了一阵，入口温度刚好。萝卜丝豆腐鲫鱼汤，奶白色的汤里放着胡椒，萝卜丝清甜，雨天喝一碗，味蕾脾胃被照顾得服服帖帖，通体舒服。

喝碗汤舒媛拿上舒妈的碗一起去厨房装饭，严逸嘉等舒爸喝完第二碗汤，才起身给他装饭。

舒媛拿着两碗饭出厨房，和严逸嘉双眼对视，他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

舒妈给舒媛夹了块卤水鹅翼，“阿逸带过嚟嘅，我啱啱试过味道好好。你试下？”（阿逸带过来的，我刚刚试过味道很好，你试一下？）

饭后严逸嘉熟练地收拾碗筷到水池，将厨余垃圾分好，戴上手套在厨房洗碗。一套动作流畅得像做了无数次。

舒爸舒妈在客厅投屏饭后运动操跟着练，舒媛和严逸嘉拉上厨房门，厨房里安静得只听到水声。

碗筷冲过一次水后，严逸嘉关了水龙头。用加了洗洁精的海绵垫刷碗，刷过放进另一个水槽。舒媛当初只示范过一次，他就熟练于心。

洗碗的时候也很认真，脸上看不到一丝半点的不情愿。

舒媛就在旁边静静站着，没有想挑起话题的意思。她只是单纯觉得，其他人在客厅看电视时，单独在厨房洗碗的那个人会觉得孤独。

小时候妈妈去奶奶家做饭，一个人在厨房洗碗，舒媛站在旁边说话逗妈妈笑。

长大后舒媛在家洗碗，总是希望能快点洗完，因为在厨房听到外面的电视声音，会想赶紧过去看。

现在严逸嘉在她家洗碗，明明话还没说清楚，但她也不想他一个人在厨房。即使他可能并不会觉得孤独。

“你咁样企住好似监工。”严逸嘉轻笑着开口。（你这样站着好像在监工。）

舒媛听他这么说，低头看自己的姿势，双臂抱着，脚交叉站，确实有点那个意思，不过嘴上却说，“咩啊。”（什么嘛。）

两人一说话，距离就被拉近，无形的坚冰融化。

严逸嘉一边给沾着泡沫的碗碟过水，一边和舒媛说话，“对唔住，系我欠缺考虑。”他比舒媛更早就看过周子灏的健身房，还去那边练过几次。（对不起，是我欠缺考虑。）

那顿饭他看出舒媛是心动的，一心想着她想要就该让她得到，所以提前跟周子灏打招呼，要是舒媛看过满意，直接入他的数，却忽略了其他问题。是他考虑不周。

舒媛已经没有当初在健身房，看周子灏一副“好事落在你头上，你可要接住啊”的表情时，内心泛起波澜。觉得自尊心被冒犯，“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的矫情。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好笑，于是把当时的感觉告诉严逸嘉。

严逸嘉想起周子灏说，舒媛的脸色不对劲，结合舒媛这番话，急于剖开内心自证清白。

“我真系冇咁谂过，对唔住。我净系觉得如果你想要，而我有能力俾到你，咁我尽量做到，冇考虑到你嘅感受，对唔住。”（我真的没这么想过，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想要，而我有能力给到你，那我尽量做到。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舒媛，眼神真挚，带着歉意。

和很多女生一样，舒媛没谈过恋爱，却有着自己一套恋爱准则。

其中有一条是，不会道歉的男的不能要。他们要么从不道歉，要么勉为其难道歉，“算我错了”，“就当是我错了”，要么是敷衍着道歉，不知道自己错哪里，口头上认了，只是因为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跟这几种人谈恋爱，肯定很累，因为需要生出无限的包容心，说服自己去宽宥，去理解，去体谅。

“你讲咗好多句对唔住。”（你说了好多句对不起。）

严逸嘉把碗放到沥水架，认真地看着她，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一开始我确实不太舒服。后来我在桥底体育公园坐了会儿，吃着汉堡想通了。

高中时，我和妈咪去逛街，看中了一件军绿色长款外套，上面挂着各种勋章叮叮当当的很有趣。我试过一次，但是快时尚品牌店竟然也要六百多，就脱下了。

那个星期在学校和妈咪打电话，她说她昨天去店里把那件衣服买回来了。因为我那时候的眼神看起来很喜欢那件衣服。快时尚店很快就换新，要赶紧买回来。

那件衣服其实一点也不实穿，挂的奖牌勋章多，穿起来很重。冬天初春穿不保暖，夏天穿太热，只有秋天穿着合适。但广东的秋天，可能就那么三四天。

但每次看到那件衣服，我就会想起这件事。妈妈想着我喜欢那件衣服，担心会下架，特地去店里买回来给我，我妈妈真的很爱我。”

严逸嘉快速解读舒媛说的话，听懂了她说这个故事的含义，眼睛像一瞬间被点亮，目光炯炯，脸上带着笑意，“你不生我气了？”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废话，拍紧拖啲人懵盛盛（恋爱中的人傻里傻气的）。不再多说废话，摘下手套，搂住她的腰。

洗碗的水槽正对着厨房的大玻璃窗，天黑后窗户就像一面镜子，灯光照射下只见一对相拥的情侣的身影。

气氛有点太粉色泡泡了，舒媛忍不住降一降粉色含量，说严逸嘉很适合洗碗，任劳任怨，像天生就会。

严逸嘉头埋在她颈窝，恶狠狠说“为咗边个（为了谁）”？然后用很孩子气的语气，“迟早有一日换成洗碗机。”

舒媛忍不住笑出声，严逸嘉偏要闹她，挠她腰让她笑得辛苦。

还记得是在她家厨房，严逸嘉克制地松开她。看一眼厨房外面，舒媛爸爸妈妈已经做完消食运动，坐在沙发上，并没有看向这边。

出厨房后，电视上放着舒爸投屏的美国大兵电影。

茶几上放着大泡茶盘，几乎是所有广东人家的标配。茶盘上的小茶杯一字排开，放着舒爸刚削好分成四份的三水香瓜。

深木色茶海，配着浅绿色的香瓜，颜色莫名和谐。

“出嚟啦？试下啲瓜，好甜啊。下昼我同你爸爸食过个了。”舒妈招呼他们吃瓜。 （出来啦？试一下这些瓜，很甜的。我和你爸爸在下午已经吃过一个了。）

下午阿逸提着几盒卤水和两袋水果赶过来问能不能“黐餐”（蹭饭），自己女儿淋成落汤鸡回来，两人在饭桌上不怎么眼神交流，现在一起出来又像“糖黐豆”（糖粘豆），舒爸舒妈看在眼里，虽有好奇，却并没有多问，一如往常般对待他们。

九点一个字，时间不算早了，严逸嘉提出回家，舒媛下楼送他。

情侣间小吵怡情，他们甚至没有大吵架，也因解开矛盾而变得更加亲密，关系因为这件事更上一层。

楼下情侣依依不舍，楼上夫妻细声密斟。

舒媛高三那阵，他们两夫妻忙着装修现在住的房子，有点忽略了舒媛的精神状态。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舒媛状态已经很不好，从学校请假回家休息。舒爸回忆道，那时候好像在小区楼下见过几次严逸嘉。

舒妈问他真定（还是）假，舒爸一时也有点犹疑。事情毕竟过去差不多十年了，难道是自己想多了？但阿逸高头大马，将近一米九，这身高在广东也不多见。有印象也不出奇。

舒媛回来后，调亮了夹层的灯，让爸爸暂停电影，一副有大事商量的阵仗。舒媛将健身房的事给爸爸妈妈交代了，舒爸舒妈听到也是立马否定，“咁样唔得，就算你哋关系再好，呢啲钱银上嘅嘢，仲系要样样分明。”（这样可不行。就算你们的关系再好，这些金钱上的东西，还是要数目分明的好。）

舒媛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打算之后每个月还三万块加上利息，慢慢还给严逸嘉。这样周子灏可以安心回去上学，舒媛和小如的经济负担也不会太大。而严逸嘉那边是完全听她的意见。

她一开始想过要不要先全款从周子灏手里接过健身房，但一百多万并非小数目，既然严逸嘉愿意担这个风险，就由得他去。她想起上大学时，money and banking的必修里，会有interest arbitrage的相关内容。外国人默认先借来一笔钱，利用这钱投资，最后获得利息套利，等于是“无本之利”。

舒媛那时候还很天真地问，为什么一开始就要假设借来这笔钱，而不是我用自己的钱投资呢？助教回答她，用借来的钱投资，自己不用承担风险却能获得已知的利益，不是更好吗？舒媛恍然大悟。

现在这局面就很像那堂课在生活里的实际应用。

舒爸舒妈听罢，想着女儿有主见，他们不必干预太多。还是那句话，需要爸爸妈妈的地方就开口，一点钱他们两夫妻还是能拿出来的。舒媛感动，却也暂时不需要他们出钱，她自己也有积蓄。

舒妈才想起来厨房煲了可乐姜，她今天淋过雨，催促她赶紧装一碗喝，舒媛听话点头。

Tvb公益广告台词：

————打ball先嚟落雨，唔通连个天都唔钟意我呀？（打球才来下雨，难道连老天都不喜欢我？）

————我哋听日再打过啦，听日一定会好天嘅！（我们明天再来打球好了，明天肯定会是个好天气！）

翌日。

————你点知今日一定会好天?？（你怎么知道今天一定会是好天气？）

————唔知噶，希望在明天呀嘛。（我也不知道的啊，希望在明天嘛。）

前路由我创，希望在明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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