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式老派约会 第25章 第 25 章

舒媛被吓到，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稳住身形，缓缓蹲下。她一向喜欢狗，和狗狗相处有经验。

哈士奇看起来还没成年，凑到她面前用鼻子嗅她。舒媛一动不动任它嗅，蹲在它面前慢慢伸出手，小狗湿漉漉的鼻子在她手心蹭，舒媛惊喜地绽开笑容。

哈士奇学着舒媛的动作蹲起来，后肢盘起，前肢直立支撑身体，更加方面舒媛摸它了。手陷在毛茸茸里，抬起手摸下去，狗狗的耳朵竖起来又往后顺，等待着她的抚摸。舌头伸出来，想要舔她的脸和手，很好亲近的样子。

舒媛脸上洋溢着喜悦，抬头问阿姨狗狗叫什么名字。

“他叫迪迦。”还没等阿姨开口，另一个声音先出声。严逸嘉在门口换好鞋走进来，迪迦看到他立刻起身跑到他脚边摇尾巴。

舒媛看到他们回来很快站起来，蹲太久了，突然站起来有点眩晕，严逸嘉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腕扶住她，很快松开，快到连在场的其余两人都没有特别反应。

邝家乐看到舒媛就开始跟她吐槽严逸嘉，说他究竟多离谱多绝情。

邝家乐自己坐车过来的，下车还要走一段，叽叽喳喳问严逸嘉为什么突然过来桂城这边住。之前过年前不是在顺德住的吗，严逸嘉嫌他多嘴，让他踩上滑板车。

家乐本来想抱住他的腰的，谁知道严逸嘉停下车，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扒下来，让他要扶就扶肩膀。惹得邝家乐无语，“妖，我又唔搞基。”

“你说，太是不是很过分？”说完之后，邝家乐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和他同仇敌忾。舒媛配合他，“嗯嗯，你说得对。”和他们背着书包上楼梯的时候，右手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圈住左手手腕。

十点多离午饭时间不远，舒媛一口气写完一套理综卷，大家都很安静，奋笔疾书搞寒假作业。中途班主任打电话过来确认人数，严逸嘉手机轮流到他们俩手里，跟班主任打招呼。

邝家乐只写了半张数学卷，惊讶于舒媛做题速度。严逸嘉就不用说了，很快能集中精神投入学习，扫一眼有了思路就刷刷刷写，印刷机都没他快。

午饭只有他们三个人吃，阿姨做好给他们端上桌，菜式丰盛健康。接过阿姨盛的汤和饭，舒媛连连道谢。

家里没请过住家阿姨，偶尔来过保洁阿姨，正好碰上舒媛放学回家，舒媛在自己家里都手足无措。阿姨年长，是长辈，她潜意识里很难适应看着长辈在自己面前做清洁，而自己躺沙发看电视的感觉。即使知道那是阿姨的工作。

王妍是在午饭后来的，邝家乐不想写作业，主动提出去接她。剩下两人没异议，埋头做手上的卷子。

王妍父母要工作，她在家和妹妹吃过饭才自己坐公交车过来。平时在教室不怎么说话，但她的物理成绩让人难以忽略她的存在，定海神针一样的物理第一，就算有时候考试输给严逸嘉，也是当之无愧的物理无冕之王。不过短板也很明显，王妍英语不好。

他们这几个人里，严逸嘉是六边形战士，三门主课和理综都没短板，年级排名前十。舒媛和王妍都偏科，两个人在年纪前五十左右浮动。舒媛物理稍差其他都可以，三门主科拔尖；王妍物理竞赛的，英语拖后腿；邝家乐嘴上说着自己学渣，但也在实验班排中游，每一科都平均。

舒媛做完一张理综一张数学卷，在对答案消化错题。物理卷有几道题没理解，抬头看严逸嘉专心致志在做题，而王妍一篇英语完形填空做了半个小时，果断将用红笔圈好题目的物理卷伸到王妍眼皮底下。

不想影响其他人，舒媛在卷子上贴了便利贴写出自己的疑惑，王妍在便利贴写她做错的原因，可能是天才无法理解学渣，喃喃出声，“怎么会这么想的呢？”听得舒媛两颊发红，觉得自己像未进化的人猿走进了科学家的研讨会。太笨了啊。

严逸嘉笔放下的声音打破沉默，说中场休息一下吧。他微信跟玲姨说他们休息了，舒媛才想起来跟爸爸汇报一下。她发了张试卷照片过去，说刚写完卷子，在问同学问题。

玲姨托着大果盘上来，车厘子和草莓鲜艳欲滴，蛇果切开去核整齐摆放，奇异果削好皮切块。还有萨拉米和芝士奶酪拼盘。迪迦跟在她后面迫不及待地上来找人玩。

王妍小时候被狗咬过，看到迪迦腿止不住发颤。严逸嘉把迪迦带下楼，迪迦边走边回头，舒媛忍不住跟着他们下去。后院有片不大不小的草地，刚好够迪迦跑着玩。

严逸嘉扔球迪迦跑去捡球，舒媛眼睛在球和迪迦间来回，心想和梅兰芳练眼神的方法是异曲同工了。

扔球捡球活动暂停，严逸嘉把球放到舒媛手上，让她试着扔。舒媛犹豫，狗狗很聪明，只会捡主人扔出去的球。严逸嘉鼓励她试试，舒媛没用多大力扔出一个，迪迦很给面子地捡回来，舒媛拿起它咬回来的球，高兴得揉它脑袋，迪迦真系犀利！迪迦吐着舌头，精神抖擞地接受表扬，看起来神气十足。

如果学习小组每天都是这样的话，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休息后他们商量过两天去谁家复习，王妍说他们家的房子是租的，地方不大，不方便几个同学一起过来。

她不避讳自己的家庭条件，坦荡而不怯懦，舒媛觉得和她对比起来，自己就像下水道生物，阴暗自卑，仿佛见不得光。她悄悄躲避其他人的视线，稍微低下头，思考应该如何措辞，不合时宜地联想到“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

真讽刺，这句话本来是说即使贵为国王，也无法越界侵犯私权利；而她却因身处茅屋而羞愧，不想国王进来。如果没见过严逸嘉的家，她也许觉得自己家的老式小区并没有那么残旧，千禧年的装修风格也许并非那么过时，走楼梯回家也不是多么让人觉得窘迫的事情。可是，她切切实实见识过了他的家。

自尊心虚荣心撕扯着她，一边是少女因为物质条件而困窘的虚荣心泛滥，一边是违反了家里规定“不攀比不虚荣”的羞愧，自卑又清高，她真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那来我家啊，”邝家乐无所谓地开口，“不是我吹，吃过我妈做的饭你们都不想走的。”提起他妈的厨艺，邝家乐一脸自豪。

王妍和舒媛因为他这句话轻笑，说“那肯定要试试阿姨的手艺。”

第一次学习小组回家，舒爸在让她下车的门等她，王妍和她一起出来。这个门口离巴士站有一段距离，舒爸提出捎王妍一段。

王妍下车后，舒爸随口夸道，“女啊，你呢个同学仔几独立喔。”舒媛听到这句，认同他的看法，“系啊，佢好犀利噶。”心情不可避免地低落。

反观自己，都快成年了，连巴士地铁都不知道怎么坐，饭也不会做，好像除了学习，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而且就连学习，也并没有多少天赋，别人可能复习几天就能拿到不错的成绩，而她要经年累月地不断重复巩固，才能取得满意的结果。

自卑虚荣，像见不得光的老鼠。她好讨厌这样拧巴，不洒脱的自己。但她困于其中，无计可施。

第三天去严逸嘉家的时候，终于见到了他的父母。他们离开的时候，正好遇到回来的严家夫妇。

人这种社会性动物，总是无可避免地染上人类的恶习，先敬罗衣后敬人是其中之一。严父穿着挺括的黑色羊绒大衣，剪裁版型得当，看起来风度翩翩，一点也不臃肿。

而让舒媛有一瞬出神的，是严母身上的皮草。

舒妈很喜欢皮草，冬天出门逛街看到皮草就走不动道。上次她看中一件兔毛外套，导购巧舌如簧，舒妈却因为几千块的价格迟迟下不定决心。舒媛和妈妈有着母女间的默契，解围道，妈咪，皮草太残忍了，一点也不环保。舒妈心领神会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好，个女话唔环保，咁妈咪唔买了。”是支持环保还是其他原因，在场三个人心知肚明，却又共同维护着这心照不宣的薄膜不被揭开。

严母这件皮草比那件兔毛的颜色更好看，看起来细密丰润，蓬松柔软有光泽，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配上她明艳大气的五官，显得雍容大方。

邝家乐熟稔地和他们打招呼，“叔叔好，Michelle好。”

舒媛一下子犯了难，不知道要不要跟着邝家乐称呼，好在严父严母笑得亲和，严母保养得宜的眼睛看不到一点皱纹，“是舒媛吗？叫我Michelle就得啦。”说罢眼神扫过他们几个，笑吟吟道，“你地几个同学仔多啲嚟我哋屋企玩。”

不知道为什么，舒媛觉得严母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比其他人久一些，又疑心可能是自己太过敏感。

王妍下车后，舒媛问爸爸，“爸爸，点解好似从来冇见过你着羊毛大褛嘅？”

舒爸没有一点迟疑地回答道，“大褛又长又唔方便，邋遢净系可以攞去干洗，边有羽绒方便。一米就系要风度冇温度，一唔系就系好贵，真正嘅羊绒大褛唔平?……”

舒媛看着窗外的车流，没有说话。车里的车载FM频道说立交桥大塞车。车内开着暖气，窗很快就起了一团雾，和这个冬天一样，又白又灰的笼罩在人心头，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