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有些犹豫,没有立刻答应,金子金桔就冷笑道:“呵,果然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他按着椅子站起来,身体往前倾靠,接近卫道的同时,又按住桌面,转出来,站在卫道不远处,盯着他说:“你知道了这种事情,我留你不得了,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
他说着,转过身去,要走到门口去。
卫道说:“我没有不愿意。”
金子金桔转过身来笑道:“是么?”
他说:“可惜,我不太相信,你这样爽快地答应下来,我反而觉得有些问题,你肯定不是真心的,古人说,轻诺必寡信,我想,总该比你有些道理。你认为呢?”
卫道问:“您要做什么?”
金子金桔摇了摇头说:“不不不,看来你还是没有意识到现在事情的严重性,不是我要你做什么,而是你要为了这件事做什么。”
卫道问:“难道不是为了金子上野?”
金子金桔冷笑道:“什么时候你这样的人也能随口提起他的名字了?!不知羞耻。没有礼貌。贫民就是贫民,从不讲究,要你有些仪态,真是奢望。你心中并无悔改之意吧。”
卫道的眉毛轻轻挑了挑。
如果只看他们的反应,金子金桔比卫道更像是受到挑衅刺激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样子。
卫道不跟他计较。
“你这么轻而易举答应这件事,我心中反而没有打算了,这样,你既然说愿意,很好,我给你三天或者七天的考虑时间,过了七天,如果你改主意了,我也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如果你还坚持现在的看法,好啊,我也会尊重你,我让人送你去。”
金子金桔的目光中闪烁着些许恶意,兴致盎然而慢条斯理地说:“我会给你设宴款待宾客,我会给你接风洗尘,我会给你安排衣食住行,只要你配得上,只要你做得到。不过,相信我,如果你到了那种地方,还能回来就是个与众不同的战士了。
到时候,即使我不愿意,上野也会很乐意承认你是他的朋友,你们可以随便做什么。
我都不管,我也不会再这样支开你。”
世上又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件一模一样的事情,当然不能再‘这样’支开卫道。
更何况,如果金子金桔不支开卫道,只能支开金子上野,然而金子金桔能让卫道去危险的地区,他愿意让金子上野去吗?现在不愿意,之后也不愿意,大概没有什么时候会是愿意的。既然如此,金子金桔当然只能‘支开’卫道,而不是金子上野。
如果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情况会有什么区别吗?
大概是没有的。
再怎么天赋异禀,卫道也不可能一夜之间从贫民变成帝王。
卫道不是在乎上限,反正他的下限也就那样。
他只是不喜欢事情。
也不喜欢工作。
即使要做什么,卫道想,这也不能是工作。
就是这样。
金子金桔在打开门之后,让人把卫道抓去了监狱,名义上是‘防止意外泄露机密’的罪名。
不管其他犯人在监狱住多久,卫道这次进去,只需要住三天或者七天,金子金桔是这么对卫道说的,卫道就这么相信。
但卫道一点也不喜欢监狱,这是毋庸置疑的。
金子金桔看着卫道的表情,心里很高兴,他听见卫道和金子上野的谣言越来越离谱的时候,也是那样的表情,并不好过卫道,如果不是尚有自制力,金子金桔恨不得立刻找人秘密抓捕卫道,再斩杀他。
不过,他当然不能那样做。
金子金桔不在乎卫道是否死去,但他在乎金子上野是否伤心难过。
脑子里冒出‘干脆让这个人去死!’的想法的时候,金子金桔还没有见过卫道,即使这样,也不影响他的想法认为卫道是个可恶的家伙。
他劝说自己,陌生人是无关紧要的,但这个可恶的家伙跟上野有关系,不能不见一面,也许他们之间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牵连,他不能冒冒失失就做事,更不能在自己可能后悔的情况里,下达无法挽回的命令。
总要见一面。
金子金桔这么对自己说了。
他就出来,直奔金子上野的住处。
他们的住处很近,只是住所的占地面积过大,互相之间还有些许间隔,两相加持,这种相当短的路途也变成了需要代步工具的距离。
金子金桔要见卫道,他需要先找到金子上野。
因为他只知道卫道在金子上野的住处。
现在他如愿以偿,见到了真人,一边无法自拔地在心底惊叹于卫道的容貌确实独一无二且默默无闻,一边恼羞成怒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厌恶这个人,因为他是来抢金子上野的!金子上野可不是什么有脑子的家伙,不能不多看两眼,否则,稍微不注意,就会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金子金桔可不希望以后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能偶尔见面。因为如果是那样,他大概死前也不能见金子上野最后一面,他不希望自己居然在死亡面前留有遗憾,他不会希望金子上野跟着他去死,但也不会希望自己死后都只能抱着无法见面的失望,永久沉默。
想一想都知道那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明明那么严防死守,怎么还能有人突然出现在金子上野的身边呢?!
金子金桔咬牙切齿地在心底思考卫道的死亡方式。
兽人并不介意进食死者的身体,因为尸体是没有感知的,需要食物的时候,吃什么都无所谓。
动物和兽人不能算作同类。
这是人尽皆知的准则。
所以,金子金桔想,果然还是要碎尸万段再丢进火锅滚烫的红油里烹煮吧!?
他恶狠狠地找卫道的麻烦。
但是卫道对付得滴水不漏,金子金桔一点也不想承认,他居然有一瞬间想过,这个人真配得上‘彬彬有礼’这个词。
他想到这句话,瞬间反胃,并意图将这个念头从脑子里丢出去。
他因此更加厌恶卫道并用更糟糕的态度对待卫道。
即使这种厌恶浮于表层,糟糕也流于浅薄,就像一层油脂覆盖着水面,水下是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充满了难以克制的喜爱之情,或许是喜欢猫猫狗狗的喜欢,或许是喜欢今天下雨的喜欢,或许是喜欢一颗漂亮的草莓或者挂在床头的七彩羽毛捕梦网那样。
那些复杂的喜欢都被金子金桔努力地藏了起来,藏在心里,不敢拿出来,怕出现更糟糕的情况,但是,他又忍不住想,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情况呢?随后,他又想,不,也不对,不能这样想,如果认为现在不够糟糕,以后也许真的能看见更糟糕的事情!
那就不得了了。如果那个时候他还记得现在的想法,他会恨不得回来弄死自己的。
金子金桔止住自己漫天乱飞的念头,看向卫道,卫道默不作声地站在不远处,靠着墙面,好像总是很喜欢这样,一动不动的,仿佛等待下一个指令的机器人。
金子金桔很快收拾目光,仿佛被谁发现自己的想法似的,更快地离开了这里。
他回到自己的住所,神思不属,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时常皱着眉头,仿佛在思考一个大问题,众人都不敢冒犯,于是这段时间,上上下下都安静了许多。
金子金桔没有察觉。
他依然在思考卫道的问题。
“您要去哪里?”
司机有些忐忑不安地问。
“去监狱。”
金子金桔随口回答道。
由于金子金桔的若有所思,司机莫名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谨慎小心而且精神紧绷地将金子金桔送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金子金桔还在想,如果是人,不大会这么好看,如果是机器人,又似乎过于柔和,没有什么机器是没有棱角的。
身上也没有带着工厂的气味……
金子金桔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卫道面前,四处是监狱昏暗的墙,卫道则有些惊讶地抬眼看着他,仿佛他刚才做了什么。
所以,他做了什么?
金子金桔有些羞愧地想,忘了。
“您刚才过来找我,进来就说,”卫道顿了顿,神色微妙而复杂,“我想起来一件事,现在怀疑你是敌人的探子,我要检查你。”
金子金桔蹙了蹙眉,有些疑惑自己居然没有让卫道脱衣服,又遗憾于现在应该转身离开。
至于想起来的一件事?笑话。根本没有!借口而已。反正没有人敢因此责问他。
金子金桔是让人查过卫道背景的,他知道卫道没有亲朋,即使在监狱杀了卫道,也不会有人来追责,甚至,如果从前某些认为卫道犯事的人知道卫道死了,或许会拍手叫好。
他站在原地,陷入思索,周围没有一个敢说话的,都怕自己惊扰了圣驾而被责罚。
卫道有些疑惑地蹙着眉问:“您不回去?”
金子金桔打量卫道说:“我暂时不打算离开。”
巧得很,他们同时想起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