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上野小心地对卫道小声说:“如果你不愿意……”
一句话没有说完,金子金桔就毫不犹豫含笑着打断了他对卫道的询问:“如果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我很难不怀疑他不是另有目的故意出现在你身边引起你的注意,毕竟,人人都知道,你是喜欢好看的皮囊,而且,年轻,活泼,好奇,追求刺激和新事物。”
金子上野张了张口,慢慢像一颗发霉的柿子,渐渐瘪了,眨巴着眼睛,看了金子金桔一眼,仿佛知道他单独找卫道去谈话是为了为难卫道,但是没有直说出来,或许是明白他没法违抗金子金桔,就像臣子无法忤逆陛下,又或者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于是,他再次看向卫道,目光落在卫道脸上,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似乎如果卫道真的非常不愿意,他也可以出言帮忙,不过,如果卫道会惧怕这种小事,毋庸置疑,他对卫道那张脸的好奇和喜爱也会大打折扣。
这种情绪变化很好理解,无疑是小孩找到了喜欢的新玩具,身边的家长不介意他短暂地表达自己浓烈的喜悦和明确的喜好,但是,小孩总有长大的一天,新玩具也总有老旧的一天,小孩会厌恶弄脏的玩具,会丢弃破损的玩具,家长依旧是家长。
这就是不会改变的事实,不必担心的结果。
这也是金子金桔如此淡然的原因之一,他并不介意金子上野想玩,也不介意金子上野找到个喜欢的玩具就捏在手里不放,他见过很多人,看着金子上野长到今天,他知道金子上野对玩具的兴趣从来不多,最开始表达出来的,就是最不可动摇的那部分。
如果在这种时候,金子金桔和金子上野互相冲突,金子金桔几乎可以断定,金子上野不会顺从他,只会生气,更加叛逆,表达自己的厌恶和不满,即使许久以后,那些糟糕的负面情绪会渐渐散去,金子上野还是金子金桔的亲弟弟,但那段时间非常难熬,本来也可以不必那样。
金子金桔不打算把事情弄到难以收拾的局面。
他也不希望金子上野因为感觉没有得到尊重而难堪。
他们毕竟是兄弟,而且是这么多年,关系最好的兄弟,他又是哥哥,总是要照顾弟弟一些的。
谁让金子上野比金子金桔年纪小呢?
年纪小的人,在家庭里,总是更受到长辈或同辈的注意,或许是从古至今如此,又或许是怜悯弱者的爱护,金子金桔并不觉得不应该。
他愿意暂时退让一步。
前提是,卫道确实对得起金子上野这么看重他。
金子金桔打量着卫道。
卫道笑了笑,回答道:“好。”
金子上野才将有些担忧的目光转向金子金桔,仿佛一个呆呆的小孩在黑夜里走丢了,站在陌生的路边,靠着迷了路找到的树,隔着密密麻麻的叶子,仰头望向天上皎洁的月亮,层层叠叠的云朵没有将光亮遮住,月光落在地面,小孩低下头去,隐约能见到回家的路。
金子金桔对金子上野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他。”
金子上野小声说:“那你也不能杀了他。”
金子金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笑了笑,语气温柔地对他说:“我又不是刽子手。”
之前的惨叫声人人都能听见,传出离谱故事已经能证明卫道的治疗特殊,金子金桔这话明着没有提卫道的事情,实际上,也许就是说,真正的刽子手站在我们身边。
卫道站在边上,脸色更加微妙。
金子上野隐约听出一点稀奇古怪的感觉,但是没有细想,点了点头,对金子金桔说:“好。”
他看向卫道说:“那你跟陛下去吧。”
卫道点了点头。
金子金桔之前一直注视着金子上野,现在转而看向卫道,看着卫道走到身边,目光是深切的不信任和视察。
金子金桔转身从人群之中离开。
卫道随后进入空余的其他房间。
二人进入房间,金子金桔对卫道说:“把门关上,我要单独和你谈。”
他将单独这两个字咬文嚼字地发音出来。
卫道转身关门,金子金桔又说:“你过来。”
卫道走到他面前,二人隔着一张桌子。
金子金桔仔细地打量卫道的脸,冷笑道:“好漂亮的一张脸。”
卫道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于是保持沉默。
金子金桔带着这种微妙的嘲讽,含笑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单独谈谈吗?”
卫道说:“不知道。”
金子金桔说:“真是不出所料的愚蠢。”
他对卫道的意见很大,横挑鼻子竖挑眼,左看右看都看不惯,疑惑地皱起眉头问:“他究竟是看上你什么?”
话音未落,金子金桔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刚刚想起来:“哦,差点忘了,你有一张好脸。”
金子金桔看着卫道说:“我觉得不好。”
他忽然问:“你之前也是靠脸吃饭吗?”
卫道说:“不是。”
金子金桔点了点头,没有要仔细询问的意思,又问:“这么说,如果我让你现在用刀划烂自己的脸,你会愿意吗?”
卫道说:“如果您需要。”
金子金桔厉声呵斥:“我在问你!”
卫道说:“我愿意。”
金子金桔的情绪稍稍稳定,微笑道:“好吧。看来你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他问:“你之前靠脸,不好意思,你之前不靠脸生存的时候,是靠着什么?”
卫道说:“医疗。”
和倒霉。
金子金桔听不出卫道的言外之意,笑道:“原来是这样,上野的力气不小,你们在房间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卫道说:“没有什么,我不太清楚。”
金子金桔冷哼一声,十分嘲讽地笑道:“不清楚?或许是不想说出来,也罢。”
他问:“你想要什么?”
卫道说:“我需要可以提供大量治疗的机会。”
金子金桔点了点头问:“你认为,你在他身边,能有什么这样的机会?”
卫道回答说:“我不知道。”
金子金桔想了想,对卫道笑道:“既然你要机会,正好,我这里有一个机会,如果你能做得到,我就给你留在上野身边的机会,怎么样?”
卫道四平八稳地回答:“愿闻其详。”
金子金桔不太看得惯他这么平静的样子,皱了皱眉,转过身去,走到房间里远离卫道和门的地方,思考了一会。
“这件事也算责任重大,如果交给你,有些过于草率了,”金子金桔想了一会,转过身来,又坐回去,看着卫道说,“如果不交给你,要我再找,手头之间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你明白吗?”
这话听起来倒不像是在问卫道。
金子金桔说:“你要是死了,我不会管你,你要是活着回来——”
他再次停顿下来,仿佛正在处理机密政要大事,面容越发冷静,卫道从眼角余光看见他的那张脸,感觉出一股肃然,金子金桔的态度转变了,如果说之前他在挑剔卫道靠近金子上野别有目的,现在他在要求自己考虑清楚,卫道是不是一个值得委托的合格选择。
他在想,究竟要不要把一个机会送到卫道手上。
他在评估卫道是否值得信任。
房间很安静。
时间滴滴答答流淌而过。
金子金桔想好了。
“这件事,你本来不应该知道,但看在金子上野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他的语速降低了。
“如果你活着回来,”金子上野心不在焉地接着之前的话说,“我可以给你加官进爵,可以给你金银珠宝,还可以给你美酒佳肴,昭告天下,标榜你的功德,宣扬你的苦劳,宴请群臣,告诉他们,你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室仆人,以后也不会是任人欺辱的蝼蚁。”
这件事的重要性在短短两分钟,再次更上一层楼。
卫道不得不不由自主严肃起来,此刻这个只有二人的房间真有些洽谈秘密大事的气氛了。
“前线溃败。”
说起这句话,金子金桔的胸口仿佛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面容有些悲伤。
“苏芒基地暗中勾结流窜商人,置备武器弹药和各种昂贵交通设备,刺探军情,恶意拒捕,埋伏路过的队伍,包围普通居民,搜寻邪恶典籍,布置大范围血腥祭祀,造成伤亡损失数不胜数,恶贯满盈,罪无可赦,人人得而诛之。”
金子金桔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冷笑道:“他们也猖狂得太久了。从前就强抢民女拐卖儿童,现在越发得意,认为没人能制裁他们,行事光明正大,造成严重后果,影响恶劣深远,再不及时制止,恐怕要从一个源头发展出去,闹出更大的祸患来!”
他说得怒意上头,嗓子一阵发痒,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好半天抬起头,脸色苍白,唇边多了一抹血色,随手将裹着秽物的柔软帕子丢进垃圾桶,冷淡说:“你不是要机会?端了贼窝,那些人随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