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刘烆拔腿追上去。
焦急中的他没发现脚下的石子,“噗通”一声,不幸踉跄绊倒在地上,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已经看不到宗泊的身影。
刘烆:“畜畜畜……畜生!”
他气得兰花指翘起来,嗓音尖细得发抖。
强抢朝廷命官,简直目无王法!
不行,他要去告御状!
另一边,宗泊抱着人直出宫门。
战役结束,已经进入清扫战场的尾声,一路上不少黑甲佩刀的士兵徘徊着,提着刀‘噗嗤’地刺进每一具躺地的尸体,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看见自家主子搂着个人经过,下属们的神情毫无波动,只停下动作默默垂首静立。
宗泊吩咐道:“我先回去,你们将所有战俘杀尽,自可回营。”
说罢,无视身后的人,搂着宴薄翻身上了战马,一抖缰绳,神骏宝马昂首挺胸地往府邸踢踏而去。
宗泊的府邸就设在城外的一处营地附近,从外头看是一处大院落,诡异的是墙院没有一扇窗扉,活似一座青石浇筑、只进不出的囚牢。
宗泊栓好马,抱着宴薄进了屋,里头漆黑到不见一丝光亮,宗泊却不点灯,径自顺着左侧的楼梯往下走。
是的,往下走。
这府邸下,有一座地宫。
地宫是幽深的圆柱形,石梯贴着墙壁盘旋而下,直通底部的平地。四周没有火把,如果此刻有光线照进来,就会被这座地宫吓到寒毛竖立。
地上参错尖锥、头顶高悬利剑。
每走四五步就是致命机关,杀人于无形。
宗泊却很平静,他那双狼似的血眸远超常人敏锐,哪怕再黑暗的环境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疾不徐地绕开死门,直到底部的平地。
一个巨大的、由树枝交叉搭建而成的窝盘踞在正中央,任何人看见都会第一时间联想到鸟窝。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个地方。
与其说是地宫,更像是野兽深居地下的‘巢’。
宗泊轻手轻脚地将宴薄放到巢里,指尖细致拨开覆在他脸上的长发,着迷地捕捉空中散逸的若有若无的甜罂粟香……然后喉结一滚,‘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天牢那场盛宴,他念念不忘。
那种温热血液淌过喉头、充盈血肉的快感,濒临崩溃边缘的干涸灵魂终于得到抚慰的酣畅淋漓,仅一次就足够让他疯狂上瘾,想要渴求更多。
而现在宴薄就在他的巢里,他甚至能听到灵魂深处的野兽焦躁徘徊,仰头发出饥肠辘辘的吼叫,不断得催促主人去掠夺,去索取。
他喃喃自语:“既然你不醒,我也就不客气了……”他话语骤停。
等等,味道变了。
仅仅一刹那,那股甜美的味道突然急转而下,像是有一团火正烧灼根茎,硬生生将之烧到荼蘼、**……
宗泊眼中的热切骤然冷却下来,他抬手贴上宴薄光洁的额头,肌肤相贴传递来滚烫的温度。
果然。
宴薄发烧了。
这种味道他在不少人身上闻到过,都身受重伤,无一例外三天内毙命。
他垂眸看着虚软躺在巢里的人,对方两眼紧闭,面泛潮红,往常凌厉的双眉顿失气势,软软地合拢,可见并不好受。
回想起这人在天牢里走两步都能吐血,宗泊甚至毫不怀疑,自己如果放着不管他,他会直接因此死掉。
“……死掉?”
宗泊低声喃喃,突地发出一声嗤笑,“这人无恶不作,终于也要遭报应了。”
变质的食物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价值,宗泊收起面上的嘲笑,渐渐变得面无表情。
罢了,死了就死了吧。
反正世上不止他一个人。
可这么想的同时,他的胸腔却隐隐感受到一股没由来的焦躁不安。
他脑海里那头饥肠辘辘的野兽仰头发出悲鸣,得而复失的强烈悲痛盈满胸腔,绝望地把脑袋埋进爪子里,发出浑厚的嘶吼:
[呜呜呜,漂亮宝贝要死了……]
[我等了那么久的大漂亮,还没舔够、玩够,他就要死掉了……]
宗泊被它的声音震得头脑一痛,忍不住按住额角,大喝一声:“别吵了!”
野兽噎了一下,旋即哭得更大声了。
[他的味道好甜、好香……]
[他的身上也好软好软……]
[呜呜呜,我不要它死,你救救他……]
那头野兽着急地左右徘徊,粗大的尾巴甩得呼呼作响,最后干脆趴在地上打滚闹脾气,剔透的泪珠胡乱蹦了出来。
[呜呜呜,我不管我不管!]
[反正你要救他!]
“救他?”
宗泊冷笑一声,“凭什么?”
宴薄此刻若是清醒,看见这幕定会觉得无比诡异。
高大健硕的男人双手抱胸,指尖不耐烦地轻点着,他雪发散于肌肉隆起的肩背胸膛,血眸隐约透着嘲讽,正对着虚无空气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语。
野兽闻言,理直气壮。
[就凭他长的好吃好看!]
宗泊:“……”
他顿时噎住了。
野兽还在炮仗似的持续输出,哭嚎声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等了这么久才等来一个又香又好看的,你以为你还有得挑吗?香香软软的大漂亮谁不喜欢,你不要我还要呢!我劝你不要不识相,赶紧把他救回来,然后我允许你这个孤家寡人眼睁睁看我美人在怀大快朵颐……]
“……”宗泊气极反笑,“你的胆子还挺大!”
[怎么?你有意见?]
“……”
宗泊快被这叛逆的同类气笑了。
这野兽是他的半身,在他被先帝收养没多久就出现在脑海里。
它似乎完全代表宗泊曾经身为兽类的那一面,性格幼稚、天真野蛮,虽然与宗泊同脉相连,却总爱和他叫板。
宗泊岿然不动,“我已救过他一次。”
言下之意。
救了一次,就不会再救第二次。
[你……]野兽气坏了,正欲破口大骂,却发现宗泊俯身朝宴薄伸出了手,登时吓了一跳,[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宗泊回道:“我的巢里从不留死人。”
他单臂搂起宴薄,垂眸凝视着他秀美的面庞,“非是我心狠,要怨就怨你自己。”
宴薄双目紧闭,不言不语。
宗泊忽然觉得有些惋惜。
哪怕只有短短一瞬,他确实曾对这人感到无比惊艳,在宴薄狠绝果断地将刀尖抵上自己眉心的那一刻,他仿佛见到一只凶兽张牙舞爪地与他对决,那么令人激动,他甚至都能听到血液沸腾的声响。
就是在那一刻,他无比想了解宴薄。
无关私仇,无关政.斗,仅仅好奇这个人本身。
可惜他还没找到答案,这人就要死了?那股强烈的求知欲也渐渐冷却下来。
毕竟轻易逝去的生命,哪怕再美丽也没有留心的必要。
宗泊一双血眸冰冷,任由心底那点若有若无的遗憾划过,正欲起身将这人丢出去,然而他刚刚一动,一道力气止住他的去势。
宗泊低头看去,却是宴薄抓住他的手臂。
宴薄应是被高温折磨得十分难受,昏睡中,双眉难耐地蹙起来,苍白双唇无力张合着,吐出细弱蚊声的字眼:
“热……”
“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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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