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原身的死对头,除了宗泊,另一个就是太后了。
若说与宗泊争的是权势;那么和太后争的,就是当天子的心腹之人。
太后野心勃勃,仗着生母这层关系想控制皇帝,恰巧原身也是这样的打算,愣是凭借掌印厂督的身份,没给太后一点可趁之机,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
原本太后是没威胁的,但坏就坏在原身是个实打实的奸臣,党同伐异、祸国殃民,那些能臣忠臣一个个看不下去,太后索性将那些臣子都收拢起来,暗暗打算另立新帝。
在原剧情里,宴薄与天子被叛军绞杀,太后带着四皇子与群臣逃至泅水之北,另立新朝。《夺嫡》这本书,讲的就是四皇子夺兄长之嫡,收复被叛军夺走的山河。
而宴薄要的,就是太后手中的能臣。
那可是治国的肱骨啊!
宴薄馋得眼睛都在发红!
原身祸乱朝纲,这江山早就千疮百孔,最需要这群人来治!
哪怕逼迫,他也要这群人就范!
“地宫的入口已经被封,他们必然不能原路返回,你带着人去城郊出口等着,以弃国之罪,将所有臣子抓捕,羽林军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
皇宫内。
厮杀声震天。
宗泊不愧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随着他一声令下,暗中埋伏的虎威军犹如猛虎出闸,张开血盆大口将敌人撕得稀碎,战况一瞬间逆转!
那些叛军连反抗的余地就没有,就被打得溃散,只能慌不择路地四散逃逸。
小天子容斥手脚蜷缩着,躲在金銮殿与隔间的黝黯夹缝里。外头杀声哭喊声此起彼伏,他怀里紧紧攥着匕首,牙齿咬得手背渗血,满腔惊恐惶然随着外界跌宕起伏,化作眼泪从两眼直淌出来。
宴薄离开后,他就躲在此处。
漫长的等待煎熬他的内心,不知等了多久,小天子最初的信任变成猜疑,一个个问题发酵似的在心里不断翻滚。
——阿薄是不是在骗他?
——是不是为了逃走才刻意安抚他?
——他会不会至死都等不到阿薄?
容斥越想越害怕,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这不仅是面对死亡,更是害怕被全世界抛弃的恐惧。
不过这种状况没维持多久,他很快就听到另一方军队出兵的声音。容斥绝望的双目骤然绽放光亮——
阿薄,他的阿薄,真的没骗他!
巨大的喜悦充斥他的内心,或许是终于得见希望的曙光,也或许宴薄并未抛弃的事实鼓励到他,容斥忽然浑身充满力量,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再等等,阿薄就解决一切了。
容斥吸了吸鼻子,给自己加油打气。
就在这时。
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搜!看小皇帝在不在附近!”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找到小皇帝,以他威胁宗泊!”
最后一句话携着说不出的狠绝!
是叛军头子,利州太守陈进的声音。
小天子吓得一个激灵。
破碎的细弱哽咽自唇间溢出。
“糟了”!
容斥捂住嘴,惊恐睁大湿润的眼眸。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脚步声一顿,猛地拐个弯朝这边冲来。
容斥视线内一阵光影晃动,一张犹如修罗般恐怖的脸庞出现夹缝之间,来人咧嘴一笑,“找到你了!”
陈进猛然将他扯了出来,容斥狂乱地挥舞着匕首,破口大骂:“大胆贼子,还不快放开朕……唔!”
他痛苦地捂着肚子,匕首‘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陈进收回拳头,冷声恨道:“昏庸小儿,焉敢称君?”
容斥疼得说不出话,他眼前阵阵发黑,但愣是忍着没哀嚎一声,甚至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陈进恶狠狠地说:“有了你,我就不信宗泊不就范!”
他拎着天子的衣襟往前走,像拖着一条残废的狗,在地上拽出一道狼狈的痕迹。
容斥手脚蹒跚地往前滚,高贵龙袍被拖得脏乱不堪,他方才分明还在哭,此时反而死死咬着唇,将眼泪硬生生憋回去,心中不断道:我不哭,我一定不哭,我要撑到阿薄回来。
阿薄、阿薄、阿薄。
两个字于唇齿间翻来滚去,合着血、混着泪咽进肚子里,成了他在这炼狱人间的精神支柱。
这羞辱般的酷刑里,好像默念这个名字,他才不至于那么可悲。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见他的呼唤,模糊晃动的视线内,他隐约看到宴薄的身影。
等等……
容斥错愕地睁大眼!
不是错觉!
真的是阿薄!
宴薄一袭雪裘,躲在前方披雪挂霜的巨树下,不仔细看根本很难发现。
他手中还握着一把剑,看起来像是在埋伏,发现容斥看见自己,他悄悄竖起手指,无声地“嘘”一声。
陈进杀了一夜,早就杀红了眼,根本没发现前方的异样,就连胸前忽然一凉,他还以为是树上的落雪滚进衣襟。
直到他下意识低头,看见一把穿心而过的寒锋,陈进愣愣地抬手想握,那柄剑却猛地抽了回去,鲜血如泓飞溅!
陈进身形一晃,“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两眼涣散灰败,彻底死去。
“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他轻轻抖去剑上血花,面容冷静。
分明是杀人见血的凶残行径,也未能折损他的气质,依旧翩然若谪仙。
“阿薄!”容斥打转的泪水终于滚落,挣扎而起,跌撞着扑进他的怀里,“你终于来了!”
“我就知道你没骗我,我一直在等你,等了那么久,我好害怕……陈进那贼子打我,我死活不哭,我是堂堂天子,怎能没有骨气……”
他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到最后只魔怔似的喃喃重复着一句话,
“谁都不能辱我,我是堂堂天子、我是堂堂天子……”
宴薄耐心地听他讲,轻抚他的后背,温柔道:“真棒,我的陛下真棒。”
容斥哭得稀里哗啦的,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干净,直哭到两眼红肿、鼻尖通红,嘶哑的声音凄凄荡在风中,震人肺腑。
“陛下小心哭坏身子。”宴薄把他从怀里拉出来,指尖轻抚过容斥泛着乌黑的眼睑,“陈进已死,宗泊出兵,这场祸乱很快就能平息了,不如我背陛下回寝殿休息?”
背?
容斥哭声一噎,抽泣着面露迟疑,想说这样是不是不合礼仪,但他实在太累了,迟钝的脑子控制不了本能,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攀上了宴薄的背,后者背着他悠悠然往寝殿走去。
宴薄身量清瘦高挑,背着十三岁的小皇帝完全没问题。
沿路上,他们还碰见不少与虎威军纠缠的叛军,容斥如受惊幼兽吓得浑身一哆嗦,可宴薄是那么冷静,他步伐平稳地往前走,托着小皇帝的手臂没有丝毫动摇,容斥颤抖的身躯渐渐平定下来。
容斥依偎着他单薄的后背,鼻尖闻着对方身上雪松般冷冽的清香,久违地感觉到一种安宁。
这种感觉就像身上撑开无形的屏障,世上所有风雨都温柔绕过他,不能打扰他的安眠。
他年幼时在生母身上体会过,随着登基后两人隔阂渐深、越走越远,他几乎快淡忘了。
到现在他竟然在宴薄身上体会到了。
容斥鼻尖一酸,觉得自己又要哭了,但这次不是委屈凄苦,而是感动。
宴薄把小皇帝送回寝殿,把他放在床上,小皇帝顺势躺下,却仍是恋恋不舍地拉住宴薄的袖子,目光更是充满依恋,活像一只正待哺乳的幼兽。
宴薄投来疑惑的视线:“?”
容斥小小声地说:“阿薄,我一个人害怕,你陪我说说话。”
宴薄顿了顿,依言往床榻边坐下,“陛下要说什么?”
容斥想了想,还是说道:“阿薄,我原以为你会自己一个人跑了,毕竟连母后都丢下我,但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
宴薄摸了摸他的头,“微臣不会弃陛下于不顾。”
“阿薄,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短短一句话,容斥忍不住咧开嘴,心间似砸了糖罐似的甜;他心想:我虽然失去了母后,但没关系,我还有阿薄,我不是孤家寡人。
“阿薄,我会好好对你的。”容斥认真地看着宴薄,“我会给你城池,封你做王侯,从今往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绝不许任何人欺辱你!”
阿薄是真心待自己,自己必不能令他收一点委屈。
宴薄唇间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挑,露出一丝得逞的笑——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为陛下分忧解难,是臣子分内之事,怎敢妄图大庆疆土。”宴薄神色温柔,“更何况这次能击退叛军,大将军亦功不可没。”
哦,还有宗泊。
容斥小脸一皱,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阿薄,你是怎么请动宗泊的?”
宴薄顿了一下,模棱两可地回答道:“自然是做了些条件交换。”
交换条件?
交换什么条件?
容斥有些疑惑,但宴薄却似乎不想回答,转开话题,“陛下先休息罢,微臣先为此战善后,待陛下醒来,一切便都恢复如初了。”
“哦。”
容斥乖乖点头,不疑有他。
*
宴薄出了寝殿,合上殿门,面上那温柔的神情骤然一收。
刘烆自长廊尽头走来,拱手禀报道:“厂督,已经按您的吩咐,将所有逃臣扣押在天牢里。”
宴薄:“太后和四皇子呢?”
“太后和四皇子闹得厉害,属下干脆命人将他们押回后宫中了。”
“你做的很好。”宴薄点点头,惯常冷淡的面庞终于流露出几分满意。
杀劫化解,叛军溃败,江山稳固,小天子也如愿以偿地受自己摆布,虽然有宗泊这个意外,但总体上还是圆满的。
“最后再交给你一个任务。”宴薄拍了拍刘烆的肩膀,“你可知道本督的居所在何处?”
“知道。”
“很好,本督操劳一天一夜,已经撑不住要晕倒了,就由你将本督送回居所。”
“……啊?!!”
刘烆呆呆地张嘴,还没反应过来,宴薄干脆利落地闭上眼睛,往刘烆身上倒了过来。
刘烆:“!!!”
他赶忙伸手欲扶,然而宴薄还未倒在他身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捞住。
是宗泊!!
宗泊一身铠甲溅血,左手负长刀,右臂搂宴薄,面色也有些意外——
他原本是来向小皇帝禀告捷的,没想到刚拐个拐角,沉重黑影兜头倒下来,他下意识就接住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搂着宴薄往回走,“这个人我带走了。”
整好,对方还欠着债没还呢。
不找小皇帝,找他也一样。
刘烆:“!!!”
这个疯子要干什么!!
快把我家身娇体弱的厂督放下!!!
小天子张开双臂,对宴薄道:娘,要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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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